顧念辭了陸老六,急匆匆抄近路去了古店街,向人打听到上灣巷在哪,就先奔了去,買了兩盒糕點,才又回到古店街買衣料子,都包成禮品樣,提回了家。
走進巷子,大嬸大媽們看到她手里提的東西,圍上來的寒暄,得知是送給陸老六的兄弟的,她們都說應該的,顧念也不忘跟她們打听那個老萬大夫都有什麼喜好。
這些婦人馬上七嘴八舌地給出了不少主意,顧念一聲不吭,她只微笑著,等著婦人們給她拿一個完整的主意。
一炷香之後,大嬸們都說累了,一份禮品清單也出來了,仍然是這附近街面上買得到的東西,價位大概跟顧念今天買的差不多。
顧念謝過大嬸們,走到自己門口,掏鑰匙開鎖。
身邊時不時的有小孩子歡笑著跑過,顧念也沒留意,直到她單手把掛鎖取下來,才發現身後側的牆根下不知幾時站著一個少女,穿著袖口瓖紅邊的藍色半舊短褐,腳上是洗得發白的粉色繡鞋,黝黑的**花辮耷在胸前,狡黠的表情,眼神靈活,好奇的目光不停地打量著自己。
顧念不知這女孩來頭,她也不去得罪人家,禮貌地笑笑,就跨過門檻,順手把大門關上,頂上了閂子。
回到臥室,放下手里的東西,撥起泥爐里的炭火,放上一壺清水,她洗了手,打開衣櫃挑選明天要穿的衣服。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顧念也累得沒精神了,工匠那里制作外科工具需要幾天時間,她從七步縣出發以來到現在,都沒好好休息過,等剩下的人情事都辦完了,她一定要給自己放放假,好好歇上兩三天,再掛起招牌正式開張。
想到招牌,顧念又坐不住了,從沒開過店,她還真把招牌這要緊事給忘了。
捧了杯開水重新坐定後,再仔細一想,她手邊還有一塊備用的舊夏布,不如就把那塊布做個布幡,營業時就掛出去,打烊就收回來,也不怕日後衙門又下個整風令,收了自己的招牌。
做一塊木招牌也不便宜的咧。
顧念一口氣喝光茶杯,跑回臥室,拿出針黹物件忙活開來,將那塊夏布量了量,剪了合適的長度,穿針引線將四邊絞平,弄成一塊方正的舊布,接著備好筆墨,在布上揮毫,寫下四個字,妙手仁心。
她不寫什麼顧記醫館瘍醫專手,總覺得沒有寫這個的底氣,就這麼含糊著也挺好,反正周邊街坊鄰居都知道她是大夫,不會認錯人。
完成了這個,顧念把東西收了,將布平攤在桌上晾著,她到井邊洗洗涮涮去了。
次日,顧念到集市上去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個長柄細圓環和幾根長短粗細不一的竹子,竹子扎成一個架子,再把那塊布綁在上面,最終完成了這個布幡。
她拿著這東西在院子里來回走了幾趟,幻想著手上拎個破鈴,肩上挎著藥箱,就是標準的游方郎中的行頭。
顧念扛著布幡和那個鐵圓環到大門外,在外牆上來回比劃,她是想把那圓環釘進牆里,做個固定器,好讓布幡能立在地上。
跟鄰居借了榔頭,一陣雜亂的叮叮當當之後,顧念還真把那個鐵環給砸進了磚牆里,不過環也給砸得有些變了形,好在並不影響插入布幡。
忙活完了這些,顧念悠哉地歇了半天,等下午午睡起來,約會的時間也差不多了,顧念洗手更衣,提上禮品,奔了三春集茶館。
趕到那里,伙計迎上來,帶顧念去了樓上雅間,房東陸老六和他二哥都已經在那里了,顧念進了門,先行了個正經的大禮,才走近桌子,雙手奉上禮物。
「久聞二叔大名,一點見面禮,是晚輩拜見長輩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那陸二叔穿著公服,手邊桌角擺著黑鞘挎刀,看上去干干淨淨的一個中年男人,臉上是常年累月風吹雨打的歲月痕跡,一雙精明的眼楮上下掃了顧念幾眼,然後臉上才慢慢展露微笑,房間里的氣氛篤地一下就輕松了下來。
「哎呀,我說六弟,難得啊,這次沒吹牛,還真是找了個好房客,比你以前的那些強太多了。」
陸老六臉上也是難掩得色,「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會急火火地引見給你呀。」
「好了,這禮我收下了,日後有我罩著你,要是挨了欺負,白天你就上這茶館找你六叔,天黑了就去春娘酒肆,我那班兄弟習慣每天下班後先在那里喝幾杯再回家。」
「哎,我記下了,多謝二叔指點。」
「好了好了,都別客氣了,小顧,來來,坐下一起喝杯茶,今天太熱了,怕是今年要提前入夏了。」陸老六拿起茶杯,給自己哥倆滿上,又給顧念倒了杯新的。
「我看不像,這熱得不正常,可能是有暴雨,讓家里多注意點晾曬的東西。」陸老2隨口接道。
顧念坐在下首,點點頭,接過話頭,「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多下幾場雨,夏天就真的到了。」
「等夏天到了,又該來洪水了,到時候有得忙嘍。」陸老2撮了一粒五香花生粒,扔進嘴里。
「我看城外的堤壩好像挺結實的。」顧念小心地接著話題。
「堤壩不歸我們衙門管,那由官軍負責,我們只管那條衣帶河,洪水大的時候,那條河也會漫過岸堤,淹進兩邊商鋪,我們要組織百姓壘沙袋。不過我們這里水系相通,東西城門出去,城郊都是大湖,湖水跟江水相通,城里歷史上淹得最厲害的,也就淹了岸兩邊的那條街,沒淹到太遠的地方。」
「可河岸兩邊是城里最好的商業街,一淹水,那經濟損失可就大了。」
「嘿嘿,不用替他們操心,能在那條街上開買賣的都不是小生意人。再說了,面對洪水,錢財損失那是最小的損失,總比丟命的好,是吧?」
「那倒是,錢沒了總能賺回來,命沒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衣帶河年年夏天要漫堤幾次,這都是慣例了,到了差不多的時候,那些商家自己就會行動起來,盡量減少損失。他們都精明著呢。」陸老六哂笑道。
「這麼一說我全懂了,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能在那條街上開店的,都不是笨人。」
「哎,這話就說對嘍。」
三人喝茶聊天,說說笑笑仿如一家人,一壺茶下肚,陸二叔的休息時間也到了,顧念也適時告辭。
出了茶館,與陸二叔分手,顧念就去忙著采購給老萬大夫的見面禮,照著大嬸大媽們教的幾樣逐一買來,都包成禮品樣,提在手里往家走。
掏鑰匙開門時,顧念看到昨天的那個女孩又來了,這次是倚著她這邊的外牆,雙手抱胸歪站著,目光看著她手上的東西,邊上經過的大嬸大媽都眼楮看著另一邊快速走過。
大媽們奇怪的表現引起了顧念的注意,她不由得也仔細地打量了對方幾眼,在取下門上掛鎖的同時,問了一句,「小妹子,你是老萬大夫家的嗎?」。
對方懶洋洋地站直身子,「你是我什麼人啊,小妹子是你叫的麼,知道這街上人都叫我什麼嗎?」。
聲音倒是清脆動听,就是口氣不好,但讓顧念肯定了對方是老萬大夫家的。
「不知道,請姑娘賜教。」住這里的底層百姓不講究那麼多禮數,顧念也不計較。
「他們都叫我姑女乃女乃,記住了麼?我是這條街上最大的長輩。」
「記住了,姑女乃女乃,不知道老萬大夫又是哪個輩分呢?我明天登門拜見時該怎麼稱呼他呢?曾曾曾爺爺嗎?」。
「我爺爺哪有那麼老?」到底是十幾歲的青春期少女,耐不住性子,顧念輕輕一**,就一跳三尺高。
「哦,那再請姑女乃女乃賜教,後輩失禮,前輩面上也不好看麼,是不?」
萬姑娘跺跺腳,「看在你是同行後輩的份上,叫他前輩就好了,輪不著你往上攀親戚。」
「是是是,萬前輩德高望重,晚輩不敢高攀。只是,我稱呼萬前輩為前輩,稱呼姑娘為姑女乃女乃,會不會有輩分錯位的錯覺?」
「怎麼會錯位?讀書讀迂了吧?明天你就叫他前輩,別爺爺爺爺地喊得親熱,叫我听見了,我可不饒你。」
「姑女乃女乃指教的是,晚輩明白了,明天就照姑女乃女乃說的做。不知道明日上午,萬前輩是否在家?」
「那我不知道,我又不會掐指神算,我哪算得上幾時會有病人上門。」
「那是,姑女乃女乃教訓得是,晚輩糊涂了。那明日一早,晚輩就登門拜見前輩,請姑女乃女乃回去先通告一聲。」
「幫你傳個信容易,你這一堆東西是送我爺爺的?」萬姑娘的目光始終不離顧念手上的禮品,那漂亮的包裝,顯然里面裝的是好東西。
「不知道姑女乃女乃喜歡什麼,這次沒有預備,不如姑女乃女乃告訴晚輩,晚輩明日拜見了前輩之後,立馬去采買了來討姑女乃女乃歡喜。」
「好吧,算你懂事,今天就暫時放過你,等我今晚回家想想,明天你來了再告訴你。」
「好,一言為定,晚輩就先進屋了,姑女乃女乃請自便。」
「行了行了,看你這弱不禁風的虛弱模樣,別讓江風吹著,受了寒明日爬不起來,可別想我爺爺來給你瞧病。」
「還是姑女乃女乃關心晚輩,晚輩暫且告退。」顧念耐著性子,總算哄住了這刁蠻丫頭,跨過門檻,反手就把大門關上,頂上了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