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記酒館的大堂只坐了兩桌客人,包老板帶秦如栩找了個靠里的僻靜桌位,「秦公子,你看這里可好?」
「很好,謝謝包老板。」
「今天想吃點什麼嗎?我讓廚房立馬給你預備上,等會兒人多了,上菜就要慢一些了。」
「好啊,來個大廚今日的推薦菜,再來兩個時新蔬菜一碗湯,燙壺酒。先這樣吧。」
「好,馬上就來,秦公子稍等片刻。奴家先告退一會兒,鞋子不太舒服。」
「包老板留在沙灘上的鞋印比顧大夫的淺,我想肯定不是鞋子灌了沙的緣故,一定是被江水弄濕的,包老板趕緊去換了衣服,免得著涼。」秦如栩把玩著手中的筷子,一臉的誠懇。
「秦公子好眼力。」包老板沖櫃台的伙計做了個手勢,伙計馬上拿來一壺酒,又記下老板吩咐的菜單,迅速去了後廚。
秦如栩自斟自飲,「喲,這不是我要的酒。」
「這算小店送的,秦公子要的酒待會兒跟菜一塊上來。」
「包老板客氣了,真會做生意,看樣子店里生意不錯?」
「還過得下去。」
「一個婦道人家在這里討生活不容易,很容易惹上麻煩。」
「習慣就好了。」
「哦~,那就好,要是過不下去,就盡早離開吧。」
「多謝秦公子關心,但我想,秦公子必定不是為了跟奴家說這些,才來小店吃飯的吧。」
「自然不是,不過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我當然就不能當你不存在。」
「秦公子客氣了,秦如栩這個名字,只要是吃江湖飯的,多少都听說過。公子必定是上次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小店的可疑之處。眼光如矩呀。」
「過獎了,我念念不忘只是有些好奇罷了。一個年紀輕輕武功不俗的老板娘帶著幾名同樣有功夫在身的伙計,守在這樣一家小酒館里,真的只是開店做買賣?誰信?再說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江湖上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位包姓俠女。」
「同姓的人多了,秦公子想不起來不稀奇。」
「是。這本也不關我事,但我就是按捺不住那顆好奇的心,死活想知道包老板忍辱負重,寧可忍受著外人的騷擾,也要堅持把店開下去。是為了什麼原因?這里沒別的優點,除了人來人往生活便利,就是消息靈通。」
「那就當我是沖著生活便利的好處吧。」
秦如栩哂笑。「其實是為了打听消息?找人?找東西?」
「那麼,秦公子不在京城呆著,呆在聚興順又是做什麼?啊,對了。秦公子的師傅正是江湖第一總捕頭,只怕是為了去年那樁案子來的吧?」
「江湖上天天都有各種大案。不能因為我師傅和聚興順有姻親關系,就能說明我在這里是因為柳家的案子。三江城從來不缺大案的引子,就像去年長風鏢局的案子一樣,這我就沒找到幾條像樣的線索嘛。」
「長風鏢局的事跟我可沒關系,而且也沒听說什麼有趣的傳聞,找我問線索,秦公子是找錯人了。」
「那麼,介不介意與我做個交易呢?」
「交易?幫你收集消息?我開店賣酒賣菜不賣消息。」
秦如栩挑挑眉毛,抿了一口酒,他點的酒菜仍未送來。
「太可惜了。我本還想跟包老板互換情報,聚興順的情報網在江湖上挺好用的。」
包老板眼神閃爍了一下,秦如栩的話擊中了她的軟肋。這里雖說消息靈通,可也有它的局限性。想要得到江湖上第一手的情報線索,自然是聚興順的最好。何況有這秦如栩在,更能從雞零狗碎的傳聞流言里找到他想要的那一條。
秦如栩留意到了包老板神情上的變化,但他沒有追問下去,只輕輕說了最後一句,「要是包老板想通了,給我送封信。」
伙計終于端來了熱騰騰的酒菜,包老板幫著把菜擺好,她就離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留伙計伺候秦如栩。
秦如栩安靜吃飯,沒再找包老板說話,付賬後就直接走了,未多做片刻停留。
午間營業時間結束,短暫打烊休息,包老板叫了大廚在房間里談事。
「聚興順的情報網,足以讓秦如栩獲得他想要的任何消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和我做這個交易。他是不是懷疑上我的身份了?」
「可能秦如栩想要的是細枝末節的情報,通過混混流氓的嘴,更能獲得這種東西,可信度很差,但運氣好的話,也能撿到寶。我想他的用意是,我們互相為對方打探重要的小道消息。這不能不說是個極大的誘惑。」
「但我們要查的是沉沙幫,就算是聚興順和京城小衙門兩家的情報網,也不見得能在短時間內找到想要的一切。」
「如果秦如栩手上有我們想要的呢?」大廚說道。
「他會有嗎?」。
「萬一有呢?先問清楚,要是有,就接受這筆交易。我們有的是時間在這里耗著,秦如栩卻不知道還能在這里呆多久,要是又出了別的什麼大案,京城那邊可能隨時會把他叫回去,他比我們更急于解決手上的案子。」
包老板沉吟片刻,覺得可以冒險試一次,就算失敗,自己也不吃虧。
「好吧,準備筆墨,現在就給他寫信,讓人明天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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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陸老六再次上門,帶來了一些照顧念要求找來的名單,上面還有詳細的戶主資料,都是鰥寡孤獨無依無靠,並且已去世良久。
顧念挑來挑去,最終挑了一個。在官辦慈善堂住了十多年並已在**年前去世的一位男性耄耋,身後事是官府辦的,去世當天就由義莊領走了,親屬關系上干干淨淨,在他名下掛一名親屬無人能查到來龍去脈。
「六叔,我要這個。」顧念把資料拿給陸老六看。
陸老六瀏覽了兩眼,點了頭,「這個不錯,你倒眼尖。用什麼身份呢?遠房佷子?」
「行,就遠房的曾佷孫兒。前來投奔長輩,沒曾想長輩已經去世,又無其他親屬。」
「好,就這麼著,剩下的手續我去替你辦。過幾天你的身份文牒就能下來了。」
「六叔,我想了想,要是順手的話。能把我家啞姑歸到我的戶籍下面嗎?也省得我日後再去衙門跑一趟,不懂規矩,總要多費些工夫。」
「行啊,花點小錢就是。你寫個名字給我。還有她的年齡和戶籍,從她的賣身契上抄就是。」
顧念馬上拿出啞姑的賣身契。從上面抄了兩行話,又署上自己的名字,交給了陸老六。
「多謝六叔。」顧念離開書桌,打開一個多寶格下面的櫃子,取出一個包好的大包袱。
「這里面是一點小意思,我也不知道該買什麼,就隨便買了些,請六叔代為轉交里面的官爺。」顧念把大包袱放在桌上,推向陸老六。
包袱皮露出稜角的線條,里面有硬盒裝的東西。陸老六看在眼里,嘴上客氣了幾句,收拾了東西。顧念送他出門。
第二天大清早,陸老六提著包袱趕在衙門每日升堂的時間前。進了戶科的房間,連主事在內的四名戶吏也才剛陸續來齊。
互相寒暄之後,陸老六拿出東西,顧念送的東西不算貴重卻也體現了她的心思,主要是讓收禮的人覺得有面子。戶科主事爽快地拿起筆,照衙門規矩,給顧念落了戶,欠缺的文書都由他們當場補充完整,啞姑也正式歸到了他名下。
前面大人升堂的鼓聲傳來沒多久,陸老六就懷揣著顧念的身份文牒和貼大門上的戶籍單子告辭回家了。
戶吏們整理完檔案,陸續開始今天的工作,主事暫時離開房間,去了刑科驗尸的小院找廖誠,告訴他事情都辦好了,身份文牒人家已經拿走了。
廖誠道了謝,送了客,拿紙筆寫了封信,裝入信封封口,趁中午到街上吃午飯,將信件托一飯館掌櫃轉交到一位大戶人家的家下人手上。再之後,那名家下人帶著信回到家,交給了門子,說是給大公子的信。門子將連同那信在一塊的幾封信一起交給跑腿的小廝送去大公子房里,交到了公子貼身小廝手上。
貼身小廝一邊查閱信封上的寫信人,一邊往公子書房走,進了屋,先跟屋里的客人行了禮,然後將信件擺在公子書桌上,並單挑出一封,用小刀劃開,取出信紙平展著遞給公子。
「公子,廖仵作來信了。」
書桌後頭坐著的人正是宋亦柏,他放下茶杯,接過信紙飛快地瀏覽完畢,然後交還給貼身小廝,吩咐連同信封一起燒掉。
「怎麼樣?事情辦成了?」能讓宋亦柏不避諱這事的客人,只有董之瀚。
「辦成了,動作挺快,一點時間都沒耽誤。」
「那就好,那顧念現在是有戶籍的人了,施展你的手段,把他拉攏到你麾下吧。雖然我覺得他可能不那麼容易听話。」
「不要一開口就打擊我啊。」
「顧念那人看著好像是有什麼特殊理由呆在煙花巷,他對你的示好沒有一點正面反應,能明顯感到他的緊張感,我覺得他對我的態度比對你好哎,起碼很放松。」
宋亦柏抿了抿嘴角,「雖然你誠心氣我,但看在我得到了詩蕊姑娘的邀約,我不跟你計較。」
董之瀚歪了歪嘴巴,「你才是誠心氣我,知道我在詩蕊姑娘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你卻給我捷足先登。」
宋亦柏轉開目光,看著窗外初綻的春花得意地笑,「誰讓你不會討好佳人,白長一副好皮囊。」
「我會去找顧念說你壞話的。」
「喂,你這招太卑鄙了。」
「我樂意。」
「你要敢扯我後腿,我跟你沒完。」
「你把邀約讓給我,我就不跟你搗蛋。」
「不行,我要招待朋友。」
「嘁,什麼朋友這麼重要?」
「外地來的,你不認識,下次有機會再讓給你,這次不行。」
「唉,那算了,我去茶會了,你真不去?虧我還特意預備了你那份隨禮。」
宋亦柏指著書桌上一摞醫書,苦大仇深臉,「我沒時間了,過幾天先生要考試,前陣子在俗事上花太多時間,沒看幾頁書,再不溫習功課,考砸了,我就得吃老爺的鞭子了,到時你替我?」
「免了!不過,我會帶著你最喜愛的點心來看望你的。」
宋亦柏跳起來,隨手抓起一本書,笑罵著作勢要扔,「滾不滾你!」
董之瀚提上自己的東西跳出了門檻,只留了一串笑聲在屋子里。
酉初之後,顧念在家里等來了陸老六,捧著自己的身份文牒,顧念說不出來的激動和驚喜,一再地謝了又謝,包了一個銀錁子給房東做謝禮紅包,哄得陸老六也笑得合不攏嘴。
陸老六走後,顧念捧著身份文牒和戶籍單子看了又看,幸好這時間,唐大媳婦已經下班回家,家里就她和啞姑在,她把啞姑叫來分享了她的喜悅,那張寫有戶主資料的戶籍單子,奴婢一欄下面單寫著啞姑的名字。
這東西通常是貼在大門外,方便衙門查戶口和年終收人頭稅的,不過不貼也沒關系,那些四門大戶就沒誰貼的,那樣的人家家里奴婢多了,一張這樣的單子壓根寫不下。
顧念想了想,決定她也不貼,家門外頭突然多這麼個東西,太突兀了,明擺著告訴鄰居們她有戶籍了,暗地里還不知道怎樣惹人眼紅呢,街坊里有戶籍的真沒幾家,多數是黑戶,光棍一個還無所謂,如果要結婚成家就很麻煩,有戶籍,才有官府的婚書。
顧念把這金貴東西仔細收好,晃悠回廳堂喝茶休息,身份文牒上沒有她的性別,但那張戶籍單子上有暗示,她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寫在戶主一欄里。女人通常不做戶主,寡婦例外。
男性就男性吧,沒辦法,這事經手的人太多,她不能冒險,只是日後要更小心,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不然改戶籍資料是小事,弄到無視律法蒙騙朝廷去坐牢就虧大了。
顧念想來想去,考慮日後再改戶籍資料的可能性有多大,左思右想,貌似還真沒辦法,除非她在以後的日子里,跟戶科的官吏搞好關系,然後等她的事塵埃落定了,再悄悄地改了。
不過事情要真了結了,她還會不會繼續在這里生活下去現在都未可知呢,剛拿到身份文牒就考慮怎麼改戶籍,雖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但這憂得的確有些過早。
這麼想著,顧念就神經粗大地把這事拋到腦後,到書房架著雙腿看書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