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老板,時間還早呢,要不再多坐會兒?」話出口,顧念就想打自己嘴巴,她這說的什麼話,光坐不出聲,又不兩尊菩薩。
包寄桃委屈地癟癟嘴,「顧大夫,你是真心留客?」
「當然。」顧念不敢說個不字,但其實她更想送客,人言可畏啊,大媽大嬸都盯上了。
包寄桃細細地看了顧念幾眼,嘴巴一噘,腦袋一擺,「騙人,顧大夫根本不誠心。」
顧念瑟縮了一下肩膀,她就知道不該口是心非,生意人都有一雙察言觀色的好眼力。
咬咬牙,顧念決定說實話,也算是拯救自己這幾天被百般折磨的心腸。
「那個,包老板,我真沒有騙你,我是挺歡迎你常來坐坐的,不過嘛……」
「我知道,有人跟你說我壞話了。」包寄桃先搶白。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顧念一口否認,沒有的事是不能承認的,「沒人跟我說過這個。」
「那是為什麼?听你口氣,似是要和我劃清界線。難道,顧大夫,你要換別的酒商?是我的酒不好?還是價錢太貴?這都好商量的!」
顧念哭笑不得,「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包老板不要想太多了,我沒有換酒商的意思,你的酒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不是生意的緣故?那是什麼?」包寄桃雙手撐著桌沿,前傾身子,帶動一股香風。
「呃……」顧念舌忝舌忝嘴唇,想想該怎麼說才不傷人。「雖然不是因為生意,但是,包老板,你身為女子,還是不要來我這里太頻繁了,惹人家閑話,有什麼事,打發你伙計來也一樣的。」
「哦……」包寄桃懶散地重新坐直,搖著手帕,「原來是為了那些嚼舌根的。那些閑人,理他們做甚,他們一個二個都是見不得別人好的。」
「話也不是這樣說的,人活一世,時刻都在別人的嘴皮子底下。少惹是非,自己也活得輕松些不是。」
「原來顧大夫是個在意別人議論的,要我說。既然開門做生意,對別人的嘴巴,只能在乎一半,喜歡你的都說好話。不喜歡你的都說怪話,要是句句都在意。這生意還怎麼做得下去。」
「包老板看得開,可我不行,大夫的口碑很重要的。」
「大夫也分很多種,像顧大夫這樣的,醫術好,價格低,這外面上哪找第二家去,你只要自己不犯錯,誰又能輕易害得了你。」
顧念只有點頭的份,「包老板說得在理。可是我這里住戶居多,我可受不了他們成天東一句西一句的,實在叫人煩不勝煩。」
包寄桃雙手在桌下狠掐了自己大腿幾下。大力地倒吸口氣,隨即手帕掩上了臉。流淌著風情的眉眼俱耷了下來。
顧念膽戰心驚地一下跳起來,沖到包寄桃身邊,又不敢踫她,站在一步開外,可憐巴巴地求饒,「包老板,可千萬別這樣,求你了,都是我嘴賤,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你大人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包寄桃的氣勢剛醞釀了一半,被顧念那張看上去比自己還可憐的臉給逗樂了,一下破功,沒忍住而笑了出來,哪還有半點委屈傷心的樣子。
顧念傻張著嘴看了一會兒,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不免有些氣結無奈地回到自己座位。
「顧大夫,就生氣了?奴家只是逗逗你嘛,你不要這樣嘛。」包寄桃嬌滴滴的聲音像蛇一樣再次爬進了顧念的耳朵。
顧念無力地搖頭,「沒有,包老板,我沒有生氣。」
「真沒有生氣?」
「沒生氣。」看著包寄桃的臉,顧念發現自己還真發不出什麼火來,她本來就沒有生氣。
包寄桃馬上歡快起來,拍著手,一副小女兒姿態,「那奴家下次再來找顧大夫,好不好?你說沒有生氣哦,不許趕奴家走哦。」
顧念真想翻白眼,但當著客人的面,這不禮貌,于是她強忍下來,笑眯眯地點頭,「好,包老板要是樂意,幾時來都行。」
「說定了哦!」包寄桃暫時顧不上去想顧念怎麼突然松口了,先確定下來,別又讓人改了口才是正經事。
「嗯,說定了,別人要說就讓他們說去,他們那是羨慕嫉妒恨,因為美人的垂青是稀缺品。」
「哎呀,顧大夫,你好死相啦!」包寄桃雙手捧臉,羞澀狀地在椅子上扭來扭去,那小腰,看得顧念羨慕不已,真心羨慕。
不等顧念感慨回神,一陣香風,強行定楮一看,包老板已站在了自己面前,笑得眉眼彎彎,風流誘人。
「吶,顧大夫,不如下次奴家帶點熱菜來,我們一起喝一杯,好不好?大廚又有幾個新菜,都好久不見你光顧小店了。」
顧念又傻了,這進展是不是太快了?
「呃,多謝包老板好意,不過現在這個季節,我吃飯的時間很不固定的。」
「哎呀,沒關系嘛,再忙也要吃飯啊,你幾時有空了,就叫奴家一聲,奴家馬上過來。好不好?好不好嘛?」包寄桃微噘著小嘴,手帕在手指間揉成一團。
「這不好吧,包老板,你不用特意餓著肚子等我的。」
「那可不行,不是我看不上啞姑,她到底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廚藝有限,顧大夫你成天這麼辛苦,吃點好的是應該的,啞姑做不出,來找奴家,想吃什麼都有。」
「其實啞姑挺清楚我的喜好的。」
「那再多個人知道又有何妨,又不是什麼機密。」
「但這多麻煩啊,過了飯點還要給我留著一份。」
「奴家樂意嘛!」包寄桃使勁一跺腳,小腰再一扭,「奴家的小店就是做這個生意的嘛。啞姑跟著你做事,她也很忙的嘛,讓奴家照顧你的飲食,好不好?好不好嘛?」
顧念終于抵不過這樣的攻勢,只好點頭,「好吧好吧,就這樣吧,但是對外我不想讓街坊鄰居們誤會什麼。」
嗯,這麼說還是有點傷人。
包寄桃不介意地擺擺手,「知道。知道,顧大夫是正人君子,不喜歡佔人便宜,要是被問起來,就說顧大夫在小店包了餐。因為夏季工作繁忙,懶于做飯。」
顧念大喜,這理由不錯。既堵了鄰居們的嘴,又讓包老板的頻繁出入有了良好的借口,「我看這樣甚好,就依了包老板的建議吧。」
「這就對了嘛。顧大夫早點答應就不費那些事了,明天我就讓伙計拿菜單來。顧大夫當天想吃什麼,寫了單子讓啞姑送去店里就行。」包寄桃瞬間收了小女兒姿態,又是那個精明潑辣的老板娘,變臉速度之快,嘆為觀止。
顧念看著包寄桃的臉,眨巴著眼楮想了想,她是不是還是被耍了?
包寄桃看著顧念的傻樣,忍不住伸出一指輕點他的額頭,星眸迷蒙,「顧大夫呀。你還是適合專心醫術,生活上糊涂一點也好給別人機會照顧你呀。」
顧念覺得臉上的毛細管一定通通炸開了花,不然怎麼臉會這麼熱?
包寄桃看著顧念的臉慢慢變紅。由淺到深,最終紅成了煮熟的蝦子。她忍了又忍。使勁咬著舌尖,總算沒有笑出來,收了手,這次是真正的告辭了。
顧念站在上房門口,目送包老板走過院子,拐彎不見,她轉身沖回臥室,撲到銅鏡前,左看右看,臉色還是微紅的。
無力地滑坐在鏡前,雙手撐額,原來被調戲也是個體力活,幸好她不是真正的男人,不然,調戲了自己一通的包老板還想好好地走出她家大門?哼!
啞姑進來收拾,見顧念伏在梳妝台上,以為她不舒服,趕緊走過來關心,看到顧念的紅臉嚇了一跳。
顧念讓啞姑在水盆里給自己絞濕了臉巾,往臉上拍了拍,才把血色降了下來,還不忘告訴啞姑,她剛跟包老板達成協議,在她的酒館包餐,這樣一旦她們忙于工作誤了飯點,一樣有現成的吃。
啞姑沒有意見,點頭應下。
街坊們很快就得知了顧念跟包記包餐的事,再誤了飯點也有熱飯可吃,沒人說顧念怎樣,倒是不少人都說包老板會做生意,小小計策,就拿住了一個上等的單身男人。
由包記酒館送了兩天的午餐後,顧念覺得真的省了好多事,因此對于唐嫂子轉述的外面的議論,她一點都沒往心里去,听一听,笑一笑,就那麼過了。
包寄桃借著這層生意的機會,出入顧念家成了常態,四鄰們見多了,也就不議論了,最多打趣幾句,當事人都不回應,其他人自然都覺得無趣了。
秦如栩得知此事,笑了包寄桃幾句,被包老板一番嬉笑怒罵給頂了回去,不需要他在此廢話,專心辦他的案子去。
秦如栩也有他的苦處,京城正式來了消息,柳家滅門案因為線索皆無,此案暫時封存,不再偵辦,但也不讓他即時回京復命,而是繼續在三江城查找沉沙幫的線索,京城那邊的同僚通過分析全國情報,又找到了幾家疑似被沉沙幫所害的苦主,而他們的地理位置在地圖上一畫,居然是以三江城所屬的江南郡為中心,輻射周邊郡府。
「什麼意思?難道說,沉沙幫在本郡有分壇?或者老巢?」包寄桃站在櫃台後面,皺了眉,幸好現在是午後休息時間,店里沒外人,說話不用小聲。
「不一定,這里交通便利,他們完全可以在外郡設據點,有任務就過來,做完了走人。無影無蹤,無痕無跡。」秦如栩靠著櫃台站立,手邊一個茶碗。
「所以,三江城仍然是戒備重點?」
「一郡首府,向來是魑魅魍魎喜愛的聚集場所,設壇口的話,目標太大,但必定有消息點,打著什麼生意的幌子,掩人耳目,不易察覺。」
「是,聯絡人很重要,殺手們從外地遠道而來,全靠聯絡人上下里外打點,任務完成後,安排他們出城離開。」包寄桃頓了一頓,想起一事,「咦?顧念那晚踫到的沉沙幫眾,為什麼沒有去找自己人?」
「他們被追兵追得太緊,逃到煙花巷已是萬幸。」
「但你不是說,他們最終是照顧念的指點才出城的嗎?他們的聯絡人呢?如果聯絡人在城里的話,既然已經暫時擺月兌追兵了,為什麼沒去找自己人?」
「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找聯絡人呢?只因為我和廖誠在城西門附近找到的血衣?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們將計就計的招數呢?畢竟他們只是一人受傷,另外一人是好好的。他們完全可以照顧念的指點,先到那個藏身處,扔掉血衣,再去找自己人另想辦法。他們必須要考慮到顧念報官的可能性。」
包寄桃無趣地撇撇嘴角,「原來你都想到了,真沒意思。」
「我不就吃這碗飯的。」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必須出遠門了,照著地圖,把可能相關的苦主家里都實地打听一番。」
「全郡?」
「全郡。少則兩三個月,多則四五個月,才能回來。」
「那就是說,萬一我們有事,也找不到你了?」
「要是江湖上的事,你照常寫信給我,鏢局會把給我的信通通轉交給先生們,都是情報,不會刻意留意是誰送來的。」
「那就好,我可不想暴露身份,讓人發現可憐的寡婦老板娘原來是個混江湖的。」
「怎麼?包小易闖禍了?」秦如栩純屬職業敏感。
包寄桃嘟起嘴,做了個不耐煩的鬼臉,似是想起一件不爽的往事。
「惹到誰了?」江湖八卦當然要听上一听。
包寄桃瞪了一眼,硬是不說話。
秦如栩訕訕地笑笑,也就不追問了,自顧自吃罷了茶,告辭了。
沒幾天,包寄桃到顧念那里,聊天中,無意把秦如栩出差的事說了。
得知柳家的案子被封存擱置,顧念心中感慨,臉上倒是沒太多表情,這事早有心理準備,她又不能給出明確線索,讓秦如栩把柳家案子跟沉沙幫聯系到一塊,如今結局已算是不錯,起碼秦如栩仍然留在本城,繼續調查沉沙幫,只要找到突破口,自然而然會跟柳家滅門案聯系上。
只一味地盯在柳家的案子上,反倒是眼界狹窄了,出去走一走也是好事,沒準兒會有重大收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