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都快又睡著了,直到她詭異地感受到頭頂上方的空氣有些異樣,自然而然地抬頭張望,第一眼就看到坐她對面的包小易笑得好像天降橫財撿到了價值不菲的黃金大禮包,並且在望見自己的眼楮時又略顯驚慌。
不會是自己真的打擾了某人做夢發財吧?
包小易已經很久沒有被顧念正眼相看了,他甚至有些懷念還是包寄桃的那段日子,那被依賴和信賴的日子無與倫比的美好,但如今,在顧念的眼里,自己不過是鐵子的好友,與她只是一般的點頭之交而已。
顧念奇怪地看著對面的人,覺得對方表情實在奇怪,眼神閃爍,飄忽不定,好像不敢與自己對視,但目光又不離開自己的面部三角區,看上去又無失禮之處。
「呃,包少俠,你沒事吧?」顧念轉換成了大夫角色,坐直了身子,目光在包小易臉上游走,觀察他的臉色。
「什麼?哦,沒事,我挺好的。」包小易臉色一整,低頭給自己倒茶。
「不舒服就說啊,雖然我不擅長疾醫的範疇。」顧念打個呵欠,把自己的茶水潑在街門外,回來給自己換杯熱的暖暖心窩,「但也沒醫死過人。」
包小易動作夸張地撇撇嘴角,「你這樣說,多少病人都得被嚇跑了。」
「沒事,外傷病人跑不掉。」顧念狡黠地眨眨眼。
「我看我還是好好活著吧,千萬不能落你這黑心大夫手上。」
「這就要看你傷成怎樣了,鐵子最清楚我的收費標準了。」
包小易內心小小地嘀咕了一句,他也很清楚。但臉上表情不變。與顧念聊著這完全沒營養沒主題的閑嗑牙,在感到愉悅的同時,小心地收藏起這份愉悅。
啞姑終于出來收拾桌子準備吃飯,顧念雀躍地去井邊洗手,包小易去廚房幫忙端菜。很快四人就圍坐桌邊享受他們的晚餐。
鐵子的手藝比素齋好吃多了,盡管素齋味道也不錯,但顧念自認自己是雜食性動物。幾天連根肉絲都吃不上,就算她的精神能忍,她的腸胃也不能忍。所以今天逃下山來。多少也跟這個有點關系。
飯桌上四人邊吃邊聊,隨意地商量著明天的安排,鐵子要做生意,啞姑說要洗衣服,只能是包小易帶顧念上街尋找中意的客棧。
顧念完全沒意見,包小易也淡定地表示完全可以,于是這事就這麼定了。
飯後稍事休息,顧念就與啞姑暫時告辭。歡樂地回隔壁去睡覺了。
包小易閂了街門,轉身沖向鐵子,雙手抓著他的衣領把好友釘在牆上。
「明天我怎麼辦?」
鐵子紋絲不動地站著。慢慢地眨了幾下眼楮,似乎是感到什麼不解。「稀奇了,包小易也有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
「少貧嘴!快說!」
「向來弄得江湖上各種八卦謠言的都是你包小易,被惱羞成怒的仇家追著打的也是你包小易,現在你夢寐以求的機會擺在了你面前,你居然來問我怎麼辦?我哪知道怎麼辦?我要是知道怎麼辦,我早娶著一房媳婦開我的小餐館去了。」
「阿呸!能入你法眼的姑娘都不知道有沒有出生呢,現在是我的問題更加急迫。」
「你慌什麼?顧念又不知道包小易和包寄桃是一個人,你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她現在也是‘男人’,兩男人上街溜達,愛怎麼辦怎麼辦唄。」
「但我知道她是姑娘啊!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罷了,帶著她吃吃喝喝玩一天醉醺醺地回來沒有任何問題,可現實的問題是我知道她是女子,我必須和她保持距離,不能太親近。」
「那就不親近,你倆就關系淡淡的,反正在她的印象里,你是透過我才與她認識的,事實上她的確跟你包小易不熟,你別做那美夢,跟你沒關系。」
「但是……」
「但是你怕你的別扭在她面前露了餡,對吧?大夫的眼力都是很厲害的。」
「要是讓她知道包寄桃其實是個男人假扮的,你說她會怎麼想?」
「嗯,大概會讓你徹底變成女人吧。」
「閉嘴!」
「是你要我說的。」
「我沒叫你說這個。」
「可這的確是有可能發生的,鑒于她本人的金瘍術的確是門絕活,挺讓人好奇她的師承來歷的,她那個師傅一定是位世外高人,而且跟江湖人有一定關系,不然怎麼會有人花大價錢請沉沙幫的殺手去讓一個老人永遠閉嘴。」
「秦如栩早就說了,抓到的那幾個手下,不承認干過這個活兒,他們的口供很整齊統一,極有可能的確不是他們干的,可能是別人栽贓陷害。顧念也說了她當時不在場,現場有可能是布置過的,她得到的就是錯誤線索,自然查不到真正的凶手。」
「她的案子很難辦,不像你的案子,口供和證據都確鑿,仇人已經付出代價。」
「她的案子難辦的地方在于當時沒有報官,沒有官府的現場勘查,這案子根本破不了。你要是好奇,明天問問她。」
「包小易跟她沒那麼好的交情!」包小易齜牙咧嘴,「我不敢。」
「你憋著吧。」鐵子肩膀微微一動,掙月兌了鉗制,「就我個人而言,我比較希望她已經放棄報仇的念頭,好好過她現在的生活。」
「我也希望如此。」
「明天好好招呼人家,回頭等他們回家去了,再見面又不知幾時了。」鐵子拍拍包小易的肩頭,回廚房燒熱水去了。
包小易一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仍然不知道明天要怎樣招待顧念,最終腦袋一片空白地去廚房搶鐵子的熱水,先洗漱睡了。
第二天顧念沒能起太早。騎了一天的馬,兩姑娘都累得夠嗆,連啞姑都起晚了,睜開眼就已是日上三竿,直接錯過了早飯時間。好在家庭客棧食物隨時都有,吃了遲到的早飯,換了干淨衣裳。顧念出來到隔壁敲門。
包小易正在屋里等著,他猜測到顧念可能不會早起,一開始他還慢悠悠地不著急。等鐵子出門做生意。他一人留守等待,隨著時間越來越晚,他就越來越緊張,听到門響他咻地站起來,灌了一大口涼水,才定定神去開門。
兩人道了早安,包小易請顧念到屋里坐了坐,喝點熱茶先暖暖身子。然後帶她上街去廟會逛逛。
從三江城出發算起,到今日正好趕上了正月十五,縣城里很熱鬧。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顧念簡單地為留在山上的宋亦柏感到遺憾地數了三個數的時間。然後就歡快地走在包小易身邊,听他介紹本地人過節的一些風俗。
兩人走在街上,冷風吹一吹,包小易就冷靜下來了,不再胡思亂想,一心享受這年節的最後一天,他知道顧念的喜好,就投其所好地向她推薦可能會感興趣的東西,欣賞她每一次驚喜的表情。
他們二人先找了好幾家比較大的客棧,但都無法在顧念預訂的日子里騰出足夠的房間,加上時間有些晚了,兩人回到廟會當中給自己找一頓午飯。坐在一個小攤前,包小易建議倘若沒有合適的客棧,他們還可以去找專門做整棟出租的民宅,這個季節里,租金也不會太貴。
顧念算了一下返程所需的時間,覺得租那樣的民宅不合算,等宋亦柏古劍心他們下山來,基本上他們就要回家去了,最多在縣里住一晚或兩晚,還是客棧比較好,大不了再分散到幾家客棧里。
兩人邊吃邊談,沒有結果,顧念更為桌上的美食吸引了大多數的注意力,她覺得奇怪,怎麼包小易會那麼了解自己的飲食喜好,找的攤子都很合她的口味。不過她沒提出這個問題,她以為他是跟鐵子打听的,鐵子自然是很清楚的。
想到鐵子,顧念就不禁想到了包寄桃,她抬頭看了看包小易,兩人長得一點都不像,但有時候她總會有一種包寄桃在眼前晃來晃去的錯覺。
包小易注意到顧念在偷瞄自己,他不敢抬頭,權當渾然不覺地專心吃飯。
顧念晃晃腦袋,認為自己想太多了,低頭大口扒飯。
下午又找了幾家客棧,最終在縣城的另一頭,找到了一家能準時騰出如數房間的客棧,但缺點是這客棧與鐵線峰的方向完全相反,他們下山回來後得縱穿城區到另一頭去。
在符合宋亦柏和古劍心他們的消費標準的客棧中,這是最好的結果,顧念也只能如此,付了訂金,預訂了客房,讓掌櫃做好準備。
了結了一樁大事,顧念與包小易步行返程,沿路買了不少過節的小禮品。
鐵子已經在家燒好晚飯,就等他倆回來,四人一起吃過飯後,外面也天黑了,他們各提一個燈籠,上街匯入人潮,享受年節的最後一個狂歡夜。
人潮擁擠,街上總能看到走散的家人和朋友,包小易和鐵子牢牢跟緊顧念和啞姑,確保四人始終走在一起。
顧念對燈謎很感興趣,但她擅長的謎面類型不多,而且多數帶有本地特色,外地人都難以下手毫無頭緒,只能看別人玩的熱鬧,很遺憾不能獲得幾個燈籠帶回家做紀念。
四人走走玩玩,路上踫到一大群祈福的婦女,依照本地風俗要在子時之前完成一些固定的步驟,這一個大群體一路走一路有更多的婦女加入進去,隊伍越發的龐大。
顧念買了些祈福的用品交給啞姑,讓啞姑替大家去走一趟,約了一個見面地點等她。
他們三個繼續在街上溜達,漸漸地離開了人潮密集的街道,穿過小巷到了別的小路上,那里有很多小食攤在做生意,不少人在這里休息,每個攤子都很熱鬧,鐵子給大家找了個看上去不錯的,叫了些湯湯水水的熱食,坐下歇歇腿。
周圍的食客各自聊著不同的八卦,當中有不少是江湖人,說話嗓門又大,他們聊起今年武林大會,聊起去年一年江湖上發生的大小事件。
顧念听到了關于沉沙幫的字眼,這算是去年的一大新聞,證實了他們確實存在的傳聞,因為他們行動太隱蔽,身份隱藏得又好,若不是官府連續幾次行動抓了不少人,還真不知道要幾時才會成為眾所周知的眾矢之的。
顧念對沉沙幫的興趣已經下去了,柳依依臨死前看到的那個凶手在她顧念的手上被抓,行凶者落網,可以說是替柳家報了仇了,至于官府能否抓到幕後買凶人那是官府的事,她眼下該把重心回歸她正常的生活,該為她自己的下半輩子好好規劃和考慮,為身份穿幫做好跑路的準備,盡量攢更多的錢才是首要大事。
包小易已經報了他的仇,對這話題也沒有興趣,他只關心顧念是否吃好歇好,要不要再來點別的什麼。
顧念沒有新的需求,鐵子倒是看見了別的攤子上有他想吃的東西,包小易坐在外側,只能是他起身去買。
包小易過去買食物,顧念他們這個攤子旁邊的一桌食客突然發生爭執,而且突然就發展成了動手,附近桌子的食客們慌不擇路地逃跑,鐵子一把拉過顧念跑到了街上,並將她推到了跑過來接應的包小易的懷里,他還不忘把剛才吃東西的錢交給躲在爐子後頭的攤主。
普通百姓迅速地躲到一旁,圍了一個圈,把街道兩頭都堵了起來,在驚嚇過去之後,都站在那里看熱鬧。
這比街頭賣藝的江湖藝人打得好看多了,還免費的。
顧念三人都不想在這里多做停留,但被堵在里面一時走不掉,在他們費勁地想從一排攤子的後面擠出去時,一個被打飛的身影沖著他們飛了過去,周圍一片刺耳的驚呼聲,不想成為肉墊的人群慌亂的四下躲避。
包小易左手托著顧念的後腦,順勢用胳臂夾著她,將人半攬在懷里,帶她沖出人牆,鐵子留在後面斷後,以免那幾個打個腦熱眼紅的家伙把更多人拖下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