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小易左等右等不見顧念回來,販子都送了雞蛋來了,啞姑那邊都菜都擇好了,正納悶怎麼看個病要這麼久時間,卻發現隔壁那家庭客棧來了不少人,都是左鄰右舍,不知道在看什麼熱鬧。
好奇之下過去溜了一眼,立馬下巴就合不攏了。
原本擺著不少桌椅的客廳重新布置過,一張八仙桌擺在廳堂中間,對座兩張椅子,分別坐著顧念和一名年輕少婦,周邊的條凳上還坐著七八位等待的客人。
包小易揉著額頭,無語地回到他那邊。
有一技之長就是好,走到哪都不愁沒飯吃。
顧念的病人再沒斷過,鐵子收攤回來燒飯,她還在那坐著給個病人號脈呢。
老百姓都很樸實,雖然看病不要錢,卻有不少人都帶著各種吃食來送給顧念,一上午工夫,顧念收到的零食和點心能裝滿一個八角捧盒。
包小易再次過來是叫顧念去吃飯,鐵子燒了一大碗咸魚燒肉。
听見咸魚燒肉,顧念加快了寫藥方的速度,在主人家與病人的笑聲中,上午的義診就此結束,主人家拿來一個四方果盒,把那些吃食分幾個盤子裝好,讓顧念帶了回去。
飯桌上那三人听顧念講起這一上午的看病經過,笑得東倒西歪,但對顧念自己來說,她這一上午過得戰戰兢兢,以前在玉府街偶爾看幾個生病的街坊那還罷了,現在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診治那麼多人,她還真怕出什麼岔子無從補救。
包小易熟悉顧念每一個微小的表情所表達的隱含意思,他用勺子給她舀了幾塊肉。貌似無意地說道︰「要是擔心自己出岔子,下午就呆在這邊好了。」
「不一定是好主意,消息已經傳出去了,下午肯定還得來不少人。不過機會難得,小念專長外傷。偶爾做一回疾醫,就當溫習功課了。日後考醫證,才不管你是專長什麼呢。所有人都一樣的試題。」鐵子一邊夾菜一邊說。
顧念眯起眼楮笑,把碗里的肉混著飯一起扒進嘴里,包小易也低頭端飯。桌子底下順便一腳踢向鐵子。被對方避過。
午飯後,顧念到底沒有留下,而是回去午休,于是下午繼續給慕名而來的街坊們看診,有些是老人的慢性病,多數是跟乍暖還寒著涼傷風相關的病癥,她多少還能應付。
這種時候就顯示出在和安堂總號呆久了的好處了,踫到些比較麻煩的慢性病。顧念能用針灸來查找病因,給些緩解病痛的小方子,再叮囑一定要去正規醫館做治療。
天色將黑時。看完了最後一名病人,顧念把這一下午收到的各種吃食送給了主人家。她到後面洗了手,然後過去隔壁,半杯熱茶下肚,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都能听到後腰的骨頭傳來 吧聲響。
啞姑在廚房給鐵子打下手,包小易在客廳招呼顧念,給她茶杯里加滿茶水,沒話找話,說這要是等到她師兄下山來,看到她在這里免費的無證行醫,不知道會是怎樣的臉色。
顧念晃晃腦袋,想想這是有些可怕,宋亦柏對于跨越某些界線特別的在意,幸好她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她來自三江府和安醫學堂。
「對了,不知道武林大會開了沒,好像就這兩天吧。」
「明天才開,說是要兩個白天,但要從鐵線峰下來,怎麼也得再在寺里睡一晚,天亮再出發,以他們的腳程趕到恆通寺最多半天,接下來就看他們是打算繼續趕路,還是在恆通寺歇一晚。你有跟他們約定見面的日子嗎?」。
「沒有,這約不到,他們下山的行程在他們會合之前,誰都不知道。」
「那你打算到時怎麼接應他們?總不能天天去山腳下等著吧?」
「沒事,宋師兄租了兩匹馬,等大會開始,我寫張紙條交給那個租馬的就是了。」
「那人可靠麼?別是個靠不住的,哪怕到時忘了轉交信件,都會惹出好大麻煩。」
「所以我今天才義診了一天啊,這縣城方圓有限,百姓多是熟人關系,找個把兩個人替我做個雙保險,就不怕那個租馬的販子生意繁忙忘了小事。」
包小易無聲地笑了笑,善于抓住和利用機會是顧念的優點。
「找到了嗎?」。
「沒,大會還沒開呢,不著急,先拉攏一些感情,再請房東幫忙就比較好說話了。」顧念狡黠地笑笑,「在玉府街住了那麼久,還是學到不少東西的。」
「其實明天你就能跟房東提了,早些提,也好及時找人。」
「嗯,我明天就說。」
兩人又沉默了下來,顧念雙手捧著茶杯專心喝茶,好像這一刻世上所有事都不如眼前這杯茶更值得她的關注。
包小易則對自己的手指甲產生了興趣,研究個沒完。
顧念在等包小易坦白。
包小易一個字都不說。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直到啞姑出來收拾桌子,才無意中打破了他們倆之間詭異流轉的氣氛。
按部就班地吃過晚飯,隨便地聊了些什麼,街上那麼多江湖人,從來不缺故事。
飯後啞姑幫忙洗了碗,她倆就回隔壁去了,包小易閂了街門,蹦跳著跑進廚房,鐵子正準備燒熱水洗臉。
包小易蹲在風箱邊,等鐵子往灶膛里添柴禾。
他們倆的沉默也僅維持到鐵子添完柴火,拿了兩個小馬扎一人一個坐在灶膛前。
「你打算憋到什麼時候才肯跟她說實話?」
「看她今天這表現,好像沒有發現不對勁,我先不著急說。」
鐵子白了包小易一眼,「你不怕她已經想通,其實就在等你的招認?」
「憑我對她的了解。她的任何微小表情都騙不過我的眼楮,我懷疑她根本沒有多想,回去就睡覺了。」
「是嗎?」。
「一定是。」
「好像沒什麼底氣的樣子。」
「她要是有懷疑,今天她看我絕不是那種鎮定的表情。她年紀太輕了,人生經驗不夠。」包小易的口氣老氣橫秋。似是有十足把握顧念沒有對他產生任何懷疑。
「你就憋死得了,你以為到了七月份你還瞞得下去?」
「我不露面就是了。」
「做夢。身為小爵爺,到時不出席那些應酬場面。看你怎麼交差。」
「若是這種場面,我敢打包票,顧念不會來的。宋亦柏要帶也只會帶那些老大夫出席。」
「你讓宋亦柏看見就沒關系了?」
「宋亦柏又沒見過我。但他見過你,你才是要小心別給我穿幫。」
「好說,他們的隊伍一進城,我馬上溜得連你都找不到我。」
「只要我請顧念吃飯的時候,你再溜回來,我就不過問你溜哪去了。」
「這個我保證不了,得看顧念的抽簽結果。」
「我還要帶她去玩呢,希望她能抽個好簽。起碼排在前面幾天,早比完早了事。」
「七月份的事離現在還有半年呢,你先想想再過幾天。宋亦柏他們下山來了,我們要怎麼避開他們吧。我堅決不同意他們跑到這來,古劍心他們也不行。明天你記得跟顧念說,別寫這的地址。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恩怨情分。」
「行行行,依你。」包小易望著風箱把手的一角,好像在發呆似地,敷衍一般地應著。
鐵子才是真正了解包小易的人,見他這表情,心頭一陣不妙,「哎哎,七月份還早著呢啊,你別這會兒就打鬼主意,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
「任何計劃都要趁早,踫到變化才好另行調整。」
「在宋亦柏知道顧念是女子以前,你的任何計劃都無法實行。」
「哎,對呀,你說這也太奇怪了,他倆幾乎是朝夕相處,怎麼那宋大公子就一點都沒懷疑呢?」
「你問我?我問誰去?不過你這倒提醒你自己了,得先試探那位大公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包小易表情糾結地想了想,隨後又喜笑顏開起來。
「不要緊,他若是早就明了卻裝不知道,這樣更好,他不再有充分的理由把顧念拴在和安堂,我就可以橫插一腳,說服她轉投我們東陽城,她想做黑醫做黑醫,想做游醫做游醫,東陽城下轄五縣十六鄉二十八鎮七十六村,她一年轉一遍還不重樣。」
「計劃得挺美,你不覺得這夢做得有些早?你怎麼就篤定顧念性別揭露的結果,就一定會跟和安堂鬧翻而無立足之地?那位少東家可還是未婚呢。」
包小易臉上的得意消失,「宋家在三江府的地位,不會允許顧念這樣身份的孤女嫁進去做少***。」
盡管依然嘴硬,但他自己也知道其實沒有足夠的底氣說這番話。
「你不也一樣,未來要襲爵的小爵爺怎麼可能娶一位無父無母的孤女,更何況顧念在花街柳巷做黑醫的經歷,正經人家都是很講究很在意的,根本不看她多厲害多有本事。你扮女人也好幾回了,女人獨自謀生有多艱難你不是不知道。看顧念的年紀,就可知她志不在嫁人,不然當她一無所有來到三江時,只要托了街上的賣花婆子放出風聲,只需幾天工夫她就是人婦了,壓根不用這麼辛苦起早貪黑地治病救人。」
鐵子說完起身試了試鍋里的水,還不夠熱,于是他又坐下,一只手搭在包小易的肩頭。
「你是將來的東陽侯,掌管江南郡半數兵備,三江府兵備道的道台大人見了你都要行禮,你想讓顧念在你的羽翼下安心做黑醫也罷游醫也好,都輕而易舉,其它的,你就別想了,打消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吧。」
「我想想都不行啊,萬一有機會呢?」包小易癟著嘴,一副可憐相。
「別想了,你這想得怎麼美,萬一顧念壓根不樂意做少女乃女乃,她就想做個自由自在的小老百姓,你豈不又白夢一場?進了高門大戶的門,她那一身精妙醫術就將從此雪藏,再沒有施展身手的機會。想想我都覺得可惜。」
「可是女人不能不嫁人啊,她又不是有殘疾或是重癥不宜結婚。」
「這些,等你跟他坦白從寬,並且她對你也既往不咎之後,再來討論也不遲。」
灶上傳來水氣聲,鐵子起身看了看,熱水已經燒好,舀到水壺里,包小易去井邊另打了一壺冷水,再提走了那壺熱水,先回房洗漱,鐵子繼續在廚房燒第二壺熱水。
這時候,顧念已經梳洗完畢,坐在暖和的被窩里寫她的醫學筆記。
寫完一部分後,收拾好東西,再重新爬回床上,熄了燈,把被子拉到下巴上,望著漆黑的床頂承塵,在睡神把她的意識帶走之前,顧念還在回想今天一天包小易的行為舉止是否有什麼異常,想來想去沒有發現,最後決定還是靜觀其變,也許他根本沒察覺到自己已經露餡。
憋死他算了。
顧念帶著等著看好戲的報復心態,在被窩里又動了幾下,這才終于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顧念仍舊與啞姑到隔壁一起吃早飯,一派喜樂融融,沒有誰行為失常,也看不出各自有誰心懷鬼胎。
飯後一切按部就班,鐵子去出攤,包小易獨自去買菜,啞姑打掃屋子,顧念回到客棧那邊開始新一天的免費義診。
中午吃飯前,顧念借喝水的休息時間,跟房東提起她還有朋友在鐵線峰上的事,想給租馬的販子送個字條,但又怕到時大量江湖人下山,生意繁忙忘了這茬。
房東問清他們的馬主,拍著手表示這事好辦,有人認得那個馬主,她托人去說一聲,讓他們千萬記得就是。
顧念立刻寫下所預訂的客棧的詳細地址,女房東則在午後找熟人把紙條給城外的馬主送去。
顧念暫時安下了心,今明兩天開大會,最快古劍心他們後天白天回到恆通寺,當天下山恐怕時間不夠,算他們大後天下山好了,還了馬,拿到地址直接去客棧,那她也大後天的傍晚去客棧看看他們到了沒有。若是到了再看他們的行程安排,倘若只住一晚即返回東凌城,那她就仍在這里住一晚。雖說約定了七月份在東陽城再聚,可是舍不得鐵子的廚藝啊。
這麼盤算著,顧念耐心地等著與他們會合的那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