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沒臉見人了!
這是包小易此時此刻唯一的念頭。
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拿額頭頻頻撞桌子,祈求時間能倒流,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鐵子在樓下洗臉洗腳完畢,回來準備睡覺,結果看到包小易還坐在他房里,正試圖用腦袋來檢驗他這桌子的牢固程度。
「弄壞了桌子房東會不高興的。」
包小易咻地抬起頭,雙眼發紅地瞪著好友,「你眼里就只有這破桌子?」
「這桌子用料做工都挺好的,弄壞了可惜,還得賠房東一新的。劃不來。」鐵子把盆子和巾子放回牆角的水盆架上。
「你就只關心桌子?」
「因為桌子會被弄壞啊,我當然關心桌子。」
「那我呢?我這麼一個大活人,你就視而不見?」
「你沒病沒痛沒傷,關心你多浪費時間。難道,先前在街上,你吃壞東西了?」
包小易心想,他還是試試這桌子能否承受得住他一巴掌吧。
「明天太陽照樣升起,該干嘛干嘛去,別妨礙我睡覺,明天我還要出攤呢。」鐵子打了個呵欠,走到床邊鋪床。
「明天我不出門了,我把自己閂家里,你跟顧念說一聲,讓她自己去玩。」
「行啊,只要你別後悔得滿大街找人。」
「絕不後悔。」
「要不要我跟她說,七月份的約定也取消?」
「你敢!」包小易拍桌而起。
鐵子靠床而站,雙手一攤,「這可難辦了。今天說得好好的,明天就不想見人家了,這讓人家心里怎麼想?還會以為你們倆七月份的那個約定是認真的?」
包小易頹喪地又坐了回去,「可是今晚做錯事了,顧念很聰明的。她回去一想,萬一發現不對勁怎麼辦?」
鐵子嘖嘖嘴,這的確難辦。
「要不你跟她坦白?」
「說得輕巧。坦白之後呢?」
「她知道我知道她的性別啊,也沒跟我怎麼樣嘛。」
「對呀,她干嘛對你那麼放心?」
「因為我嘴緊?」
包小易回以一個白眼。伏在桌上。把臉埋進了他交疊的手臂里。
鐵子轉過身,放下床帳,拍松枕頭,好好地想起什麼有趣的往事,一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都這樣了,你還笑我。」包小易听見聲音,委屈地控訴,「是不是兄弟啊?」
鐵子迅速在床沿坐下。面對著包小易,榆木臉上是正經的表情,「我沒笑你啊。我只是打個噴嚏。」
包小易自然是不信兄弟這鬼話的,沒好氣地瞪著。
「好吧。只是想起點往事,一時有些感慨。」鐵子半真半假地承認了一點點。
包小易抬了抬眉毛,不說想听,也不說不听。
「你以前坑人無數,用各種假身份勾引不少人對你神魂顛倒,揭穿真相後,那些人沒少詛咒你說你日後一定會遭報應,那時的你根本不屑一顧。可是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跟當初那些人的表現有什麼兩樣,我在想是不是報應來得如此之快?」
「所以你才覺得好笑?笑我步上了我曾經不屑一顧的後塵。」
「人吃五谷雜糧,必有七情六欲,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經歷一遭,又怎能體會當初被你所坑的那些人的感受。」
「我又不是故意坑他們的感情,不過是這種手段更節省時間,人人都知道要小心提防美人計,但其實真看到一個美人面前坐時,早忘了這警告。」
「哼哼,所以你闖禍,我收拾唄。」
「江湖上誰不知道鐵掃帚是江湖救急的金字招牌。」
「啊呸,我這金字招牌遲早要被你拖累得扔進糞坑里。」
「這可不行,鐵大俠,你是江湖人最後的希望,這代表了你們鐵家幾代人的優秀傳統。」
「所以現在沒落了。」
「鐵大俠,你一定能重振家族榮耀,我相信,並以此為榮。」
「我只要找個好媳婦就能重振榮耀,但首先我要先把你踢一邊去。」
「這可不行啊,鐵大俠,我不能沒有你啊,你當可憐小弟,指點一下迷津吧。」包小易唱作俱佳地起身撲向鐵子。
鐵子嫌棄地往邊上一挪,正好避開,包小易一頭沖來只撲到了被子,但是他飛快起來,再一撲,終于和鐵子雙雙倒在了床上,並將他死死壓住。
「大俠,鐵大俠,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鐵大俠,看在我們多年兄弟的份上,求指點迷津。」
「我又不是菩薩,救苦救難大慈大悲關我屁事。起開,壓死我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斤重。」
包小易橫著爬開了,與鐵子並肩,一個仰躺,一個手肘支撐著身體仍然趴著。
「大俠,說點什麼吧,兄弟我的心肝脾胃都揪在一塊了。」
「你還是洗洗睡吧,你的這事無解,跟顧念交個朋友還行,其它的,你想都別想。」
「遠的我不敢想,我就是擔心萬一她在隔壁回過神來怎麼辦?」
「她要是回過神想通了,找你對質,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大方承認,別再隱瞞,她是大夫,你們曾經那麼親密,她熟悉你的骨骼肌理身高體重,再嘴硬的話,你就是悔得要跳井都沒人理你。」
「那我要是承認了,你說我跟她還能保持關系不?」
「這我哪知道,你問她啊。」鐵子白眼一翻,雙手抱胸。
「我這不是想把各種可能性都先想清楚麼,你別不耐煩呀。」包小易伸手推鐵子的肩膀。
「我說了,你別想那麼多,沒用的,收起你那些白日夢的念頭。你最多和她保持一般的朋友關系。別在江湖上混了幾年,就忘了自己姓什麼。」
包小易滿腦子的各種幻想泡泡被鐵子的最後一句話給集體戳破,一個不剩,他整個人也像油盡燈枯之人,手肘失力。重重地摔在了被褥上。
「我姓鐘……」包小易的聲音含糊和無力。
鐵子翻身側躺,憐憫地模模包小易的腦袋,口氣溫柔。「鐘少爺,別想太多了,早點睡吧。」
「別這麼叫我。不習慣。」
「日後也會習慣的。你家里還等著你回去呢。」
「回去干嘛,家里又不是沒人。」
「那些少爺又不是夫人親生的。」
「那又怎樣,不都是我爹的兒子。」
「包先生的仇已經報了,你沒有理由再在外面不回家了。」
「你今晚怎麼這麼奇怪?是不是你收到什麼消息?他們找你了?」
「他們希望你年底能回家過年,明年娶一位少女乃女乃,過你應該過的正常日子。你將來要襲爵的,不能跟江湖人過從甚密,早點回家。對大家都好。」
「別逼我!再逼我,我就去刑部小衙門,拜李振為師。跟秦如栩做師兄弟去。」
「回家跟大人和夫人自己說去,沖我嚷嚷有什麼用。」
包小易徹底死寂一般地趴著不動了。
鐵子陪著躺著一會兒。然後在包小易把口水弄到他被子上之前,把人揪了起來,一腳踹出了房間。
第二天顧念起個大早,裝扮完畢,到隔壁敲門邀他們一起吃早飯,鐵子欣然同意,于是啞姑到街上買了些新鮮熱食,四人圍坐一桌共同進餐。
顧念表現很自然,沒有受到昨晚的影響。
包小易因為昨晚失眠了半個晚上,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所以這會兒睡眠不足地坐在桌上,表現得也算自然,沒有打翻飯碗掉落小菜的事件發生。
該辦的正事都辦完了,這接下來的幾天都是純粹的放松,鐵子照舊要出攤,把顧念交給包小易照顧。
但顧念沒有再逛街的興致,她就想好好休息幾天,為後面的返程儲備體力,不過她表示可以去逛逛菜場。
「買菜是包子的活兒,你要真閑得無聊,就跟他一塊去。」鐵子無所謂誰買菜,他只是在桌子底下踩了踩包小易的腳。
「菜場挺髒的,而且人多擁擠,別弄髒你的干淨衣裳。」包小易給自己添了半碗稀飯,腳下反踩回去。
「沒關系呀,看看大眾百姓的生活,回去也有跟別人聊天的素材。」顧念放下碗筷,她吃飽了。
「好吧,我們等會兒就去。」
包小易快速地吃完他的粥,然後上樓更衣,啞姑幫忙收拾洗碗,顧念一人在客廳等候,鐵子去廚房準備出攤。
一會兒工夫,包小易下樓,從廚房拿了個籃子,啞姑留守看家,只有顧念與他一同出門。
這個時間街上已經很多人,越往菜場的方向走,越多婦孺,她們說的方言顧念一個字都听不懂,但听她們唧唧喳喳地聊著,能感受到強烈的樂觀向上的生活氣息,也是一種樂趣。
小縣城的菜場街道狹窄,兩邊攤子一擺開,中間就只剩了步行道,連手推板車都走不了,禽肉攤和魚攤附近地上污水橫流,是夠髒的。
顧念踮著腳,小心地走在包小易的身邊,從菜場的這頭走到另一頭,先看看今天都有哪些菜,價錢怎樣。
越往中間走越是擁擠,顧念只能挽著包小易才能保證他們兩個不被人潮沖散。
「我說了這里人多吧,非要來看熱鬧。」走了這一路,包小易終于打破兩人間的沉默,憋出了一句話。
「的確是,估計錯誤,明天堅決不來了。」顧念雙手拉著包小易的胳臂,險險地避開一個肩頭扛個雞籠的小販,身邊的人也都捏著鼻子讓開一條道,並謹慎地不讓自己蹭到雞毛雞屎一類的穢物。
包小易這時反手抓著顧念的胳臂,施展功夫,讓他們兩個都較快地月兌離這個混亂的區域,到街的另一頭去。
在一個賣禽蛋的攤子前駐足,包小易一邊跟攤主熟絡地寒暄,一邊從顧念的頭發里拿下一根雞毛。
看包小易和攤主說話時的表情,看樣子他是熟客了,因為包小易一次性跟攤主定了很多雞蛋,讓攤主收攤後就給他們送去,顯然是給明天鐵子的生意準備的。
談完生意,兩人到隔壁攤子買了一棵大白菜,顧念提籃子,包小易付錢,在等找零時,顧念看上了別家攤子賣的咸魚,她突然想吃咸魚燒肉,嘗嘗本地咸魚的味道口感有什麼不一樣。
包小易自然無條件滿足顧念的想法,買了咸魚和肉,再幾樣蔬菜,和一些生姜大蒜等配料,走小巷到別的街道,繞行回他們的住地。
才進門,茶都還沒喝上,隔壁主人家來找顧念,家里小孩突然有些不舒服,想請他這位還在學習的醫徒子給看一看是什麼情況,是在家歇歇就好,抑或是必須得請大夫。
顧念先問清病人癥狀,心里有了幾分底氣,起身跟主人家過去了。
包小易想一同過去,但被啞姑拉住,拿了紙筆寫字,問今日買的菜要怎麼處理,她想先做準備,等鐵子回來好及時燒菜。
就這麼一下耽擱,他沒跟上,顧念已經進了門了。
一番細致地檢查之後,病人沒什麼大礙,就是小孩子脾胃能力不足,昨晚上吃了太多雜七雜八的食品,回家後因為口渴等不及熱開水,背著大人喝了生涼水,全部加到一塊,這會兒就難受了,吐不出,拉不出,月復痛難忍,抱著肚子躺在被窩里嗚嗚地哭。
顧念給寫了個藥方,讓家屬去抓藥,她又給病人推拿按摩了一會兒,暫時緩解了一點癥狀,小孩子不哭了,乖乖地睡著等吃藥。
主人家見此情景非常高興,連聲道謝,要付診費,顧念擺手不敢收,推說自己還未出師,不能收錢。
主人家再三道謝,請他出去洗手,給上了熱茶,又去準備藥罐子給孩子煎藥等不在話下。
顧念在臥房歇了一會兒,正好換掉在菜場蹭髒的衣服,主人家的當家主婦在外面敲門,很不好意思地說有位鄰居女乃女乃不太舒服想請他給看一看。
顧念開了門請病人進來,主婦看到扔在床尾的衣服,卷在手里熱情地拿後院去洗,顧念沒攔住也就作罷,專心地先給病人問診。
這位老婦沒什麼大礙,一點風寒,清涕和干咳,吃些藥好好休息,幾天就好。
老媼拿了藥方道謝走了,顧念听見她在門外跟熟人打招呼,接著就又進來一位差不多年紀的老婦,手里捧著一盤點心,先請顧念吃,再說自己的癥狀。
顧念謝了點心,拿到窗下梳妝台上,再回來坐下仔細詢問病人有此癥狀的持續時間。
小縣城就是這樣,有什麼消息傳得飛快,听說有醫徒子不收錢免費看病,就來了不少人,顧念看了四個病人後,主人家進來說外面不少左鄰右舍在等著,進進出出的不太方便,可不可以轉移到前面客廳。
顧念也覺得睡覺的臥室不適合做診室,看幾個人就算了,要是真有很多人排隊,那還是要去個空氣流通的寬暢地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