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走後,二公子吃著點心,好奇地問大哥,「打听得這麼仔細,大哥是想多買些送人?」
「不,我只是想知道顧念這半天去了哪里。」
「不懂。大哥干嘛這麼緊張他?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顧念昨天才中暑,今天一下車就跟我前後腳出去,剛才又跟我一同回來,我看到她身邊有個陌生人,她又提著這些點心,顯然,他們幾個人步行去了那上好的館子。你說她哪那麼足的精神?」
「顧念中暑了?早上出發前我看到他以為他是沒睡醒才無精打采。」二公子帶著一絲詫異,努力回憶。
「你什麼眼神,病人好人都分不清,虧你現在還是個大夫。」宋亦柏瞪了弟弟一眼。
「我沒仔細看嘛,怪不得大哥把我趕到別的車上。既然他還能跟朋友一塊走那麼遠,他必定沒事了,大哥別擔心了。」二公子訕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大哥其實要說的重點,「不過,這顧念怎麼在這里也有朋友啊?」
「她的朋友遍天下,我們在萬蓮縣她都能踫到能投靠的朋友。」宋亦柏又回想了一遍當時的情景,顧念跟那個男人笑容親切舉止親密,可惜那男的轉身太快,他只來得及看到小半張臉一晃而過,並在一次眨眼後,連那個背影都從他眼前消失了。
跟古劍心他們相處久了,他能看出來,那個男人有著極好的身手。
他控制不住地想象,那個男人是否知道顧念的真實身份?
「厲害。」
二公子由衷的贊嘆打斷了宋亦柏的胡思亂想,收斂了心思。繼續與弟弟討論起正事來。
顧念送大家的點心得到了一致好評,年輕人紛紛找她打听附近好吃好玩的,她借花獻佛,把包小易說給她听的東西做個二道販子,告訴了他們。年輕人自然按捺不住。立馬結伴出去散步,晚飯前才陸續帶著各自的戰利品回來,見者有份。一同分享。
宋亦柏一再叮囑大家注意飲食,不要在賽前吃壞腸胃,但嘴饞的家伙們可沒那麼容易听話。一邊點頭保證。一邊往嘴里塞點什麼。
晚飯後大家分頭洗漱準備安歇,街上有現成的澡堂子,而且離客棧很近,花費也不貴,除了大夫們,連小廝和雜役們都去那里沐浴,但客棧後頭也有一間小小的浴室,外面牆下有燒水的大灶。顧念用了啞姑這個上等的理由,得到了那間浴室的專用權,不用浴盆。兌滿滿一桶溫水,一樣洗個痛快的澡。舒舒服服睡個安穩覺。
一早起來,梳洗完畢,在前面大堂人還不多的時候,顧念與啞姑就出門了,包小易依然是站在街對面的柱子後面沖她倆招手,然後帶她們去吃好吃的早餐,之後送她們回到客棧附近,躲在角落里目送她倆跨進門檻他才走。
宋家兩位公子在中午前出門應酬,除了金瘍,其他大夫們的比賽場地都在城里各處,倘若有什麼身體上的不適也好休養,唯獨嘴饞的顧念總是讓他有操不完的心,坐在車上他還在想,這顧念前輩子一定是老鼠投胎,不挑食,什麼都想嘗試。
宋亦柏以為顧念又是在街上打發了一天時間,其實她乖乖在客棧呆了一天,哪都沒去,除了吃飯,連房門都沒出,整理好明天要帶的行李,剩下的時間她都在看書,吃了半年小灶,能加強的都加強了幾遍,可真要上戰場了,她仍然情不自禁地心里 打鼓。
第二天上午,軍營派來的車子停在了客棧外面,後面跟著拉行李的板車,和安堂自帶的雜役們挑著擔子往車上送各種箱子,光是顧念自用的工具就佔了半車,除了那四個裝器械的工具箱,還有裝她手術服和紗布繃帶口罩手套甚至是液皂氣囊听診器的好幾個箱子。
顧念和啞姑都穿著短褐,帶著自己的拉桿箱,與大家一起坐在大堂等著他們先把工具行李安放好,再把他們的衣箱放到車上,蒙上油布,繩子捆好。
宋亦柏叮囑了一圈,在顧念身邊站住,嘮嘮叨叨地又講了一遍,就怕她在嚴肅的軍營里有什麼不合適的舉止,旁人看著都偷笑。
顧念看著懸在自己腦袋上一晃一晃的扇子,宋亦柏說一句,她老老實實點一下頭,她怕萬一表現得不夠誠懇,扇子就敲下來了。
高大夫帶著手下同僚在眾人相送下上了前面的馬車,車里車外互相祝福,暫別幾日,各自保重。
顧念與大夫四人坐在車里,啞姑與車夫坐在車外,後面兩輛車上坐著打下手的醫學徒,再後面的大車里坐著雜役,主要是幫顧念清洗東西,最後就是行李車了。
軍營在西郊,從西南角的城門出去,沿途經過村莊和已收割的大片農田,田里有人還在干活,小孩子們站在路邊好奇地看著眼前的長長車隊。
中途休息了一會兒,眾人下車喝水的喝水放松的放松,之後再走,于中午抵達了軍營,當看到那巨大的轅門,趕路而疲憊的精神也為之振奮了起來。
轅門外立著兩個高聳的崗哨,門內有站崗的士兵,從這里開始,每進一道大門,每輛車的車夫都要出示一次腰牌,即使士兵之間相互認識,這一道手續也不能免除。
軍營里都是血氣方剛的純爺們,女人絕跡,這一路進去,啞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跟隨顧念已久,沒有扭捏姿態,眼神不亂瞟,身體不亂扭,大大方方端坐著讓他們看,士兵們也不起哄,沒有猥瑣下流的舉止,他們也就是看看,看看而已。
馬車將大夫們送去了休息的地方,一排一排坐南朝北統一樣式的小平房,別家醫館的金瘍大夫們已來了一些,還有一些可能正在路上。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全部到齊,明天七月十一,主要是熟悉比賽場地,跟軍營分配給他們的助手見面。後天舉行開賽儀式、見裁判、抽簽、正式比賽。
別的大夫都是帶徒弟當助手,顧念是唯一帶貼身下人的,還是個使女。加上她頗為佔地的大量工具,不得不給她特殊待遇,她得到了兩間屋子。一間住她主僕二人。一間專門放她的東西。
顧念的房間分在了第二排最西頭的兩間,靠外側的住人,里側的放工具,順序排過來是高大夫他們的房間,一間屋子住兩個人,排到最後,有一位師兄得跟別的大夫同住一屋。
雜役們把行李卸下,歸置妥當後。隨士兵去了別處歇息,這里只住參賽的大夫和醫學徒。
屋里空間開闊,有齊備的生活用具。水井就在外面不遠處,蹲在井邊洗臉洗手時。士兵們來送大家的午飯。吃慣了醫學堂飯堂的飯,對軍營大鍋飯適應良好,而且也挺好吃的。
午休後,鄰居們過來互相串門,有些人是第一次見,有些人是上次行業比武時同台競技的同行,又有些人是去年和安堂開業八十周年接待過的客人。
聊聊天,看看書,這一天就不知不覺地消磨過去了。
次日依舊是自由活動打發時間,與助手們見面,軍營給參賽的大夫每人配了兩個助手,負責比賽時的各種雜事,比如大夫們要水要茶或是自帶的人員辦不了的事時,由這些士兵去辦。
分配給顧念的士兵一個外號叫大毛一個外號叫阿黃,听上去都像阿貓阿狗的名字,但他們堅持要顧念這麼叫他們,她也就這麼應承了。只是她不知道,這兩人是包小易身邊的親兵,弄進來是因為小侯爺想知道顧念每日的比賽詳情,他對整體的比賽詳情沒有興趣,他也不干涉比賽的公平,他很清楚顧念的本事,只要她露了一手絕活,她就不缺口碑和病人。
軍營里的金瘍比賽,裁判里軍醫佔大多數,他們的職業特點,讓他們更看中大夫手上的功夫,藥方開得對癥就行,沒有太多別的講究,像和安堂那樣給傷者號個脈都要一炷香時間,恨不得查出病人可能存在的隱疾,這要是在戰時,搞不好後面等著治療的傷員就已經失血過多死亡了。
把金瘍大夫扔在軍營里比賽,的確是包小易的私心,他不清楚顧念在開藥方上面進步了多少,他也無從打听,他就干脆最大限度地發揮顧念最擅長的部分,況且,這也是所有金瘍大夫們的本質,救命是正事,藥方都是後話。
包小易不需要授意親兵替顧念宣傳她能縫合筋脈的本事,這有違公平,他相信那些跟顧念交過手的大夫們會自發地說起這事,不做多余的事,才不會讓顧念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跟顧念坦白,能拖一天是一天。
大毛和阿黃接受的命令是好好伺候顧念公子,他的任何要求他倆都要竭力辦妥,並且每日回報他的比賽詳情,兩親兵好奇小侯爺與顧公子的關系之余,自然也會听令行事。
明天比賽,今天要熟悉場地,大夫與各自助手見過面後,在他們的帶領下,陸續前往賽場參觀。
賽場在軍醫的地盤,但參賽大夫有三十八位,現有的治療室不夠用,改為使用給士兵睡的長方形的二十人大帳篷,中間立兩根大木頭做帳篷的支撐,把前後門簾掀開,牆上的一排窗簾布都卷起,釘上臨時的紗窗,四面八方都有光線進來,並且足夠明亮。
大夫們一人一個帳篷,前後門簾上面都掛著號碼牌,明日在裁判的監督下抽簽後,大夫們就呆在對應的帳篷里,等著病人上門。
帳篷里現在是空的,治療床櫃子等物品稍後才會搬進來,大夫們有額外要求的現在就可以說,等明天抽簽後,還會再給一些時間讓大夫們自己布置。
顧念自帶了板夾和炭筆,在空蕩蕩的帳篷里轉了一圈又一圈,列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等數條明細,交給大毛和阿黃替她辦妥。
上午參觀完畢,回營房休息,下午軍醫那邊開始往帳篷里抬大型用具,各位大夫額外要用的東西也都陸續備妥。
顧念安靜地呆在屋里端著書溫習針灸麻醉術,和安堂絕活,她不能在這上面給人丟臉。
隔日,七月十二日,大夫們都起了個大早,早飯後顧念換上精致的紗袍,整裝完畢,三十八位大夫在士兵的帶領下,先行前往賽場,參加開賽儀式。
空地上多了一個昨天都不曾有的高台,周圍站著很多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大家有些惴惴不安的時候,來了一位大人物,在司儀的介紹下,大家才知這是東陽侯手下職位最高的將軍,與侯爺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同袍,身上穿著盔甲挎著劍,好像隨時上陣打仗一樣。
這位將軍一出現,沒見過世面的大夫們全被震懾住了,像小孩子一樣听將軍用訓話的語調致詞,洪鐘一樣的嗓門,每一個重音都讓人心里一顫。
致詞結束後,裁判團登上高台與大家見面,然後兩個士兵端上一個抽簽箱,在將軍和裁判們的現場監督下,司儀念一個名字,點到名的大夫就走上高台模一個號碼,登記之後,從另一邊下去,然後下一個大夫走上去重復那些步驟。
顧念模到了七號,拿著號牌回到地面,等三十八個人都抽簽結束,輪到裁判長致詞,他說完之後,儀式才全部結束,大夫們回到營房,拿自己的工具,再回來對帳篷內的擺設做細微調整。
現在正是士兵們的訓練時間,隨時可能有人受傷送過來治療,說是有時間收拾,卻也不一定。
和安堂的工具箱照舊用車子拉走,他們四人都各有足夠二十個病人用的紗布繃帶等物,自己洗手用的液皂,剩下的都是顧念的個人用品。能讓同僚養成液皂洗手的習慣已經很有成就感了,要讓他們學會使用布巾鑷,就不太容易了,宋亦柏花高價定制的醫療器械,目前依然是顧念的專用品。
三十八個帳篷,從東到西,七個一排,顧念的七號帳篷又是在西頭第一個,離西營門很近,若有傷員從西門進來,直面的就是七號帳篷。
她真是抽了個位置很好的上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