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侯與副將們上下打量幾眼,皆有些詫異,「听軍營里回報說顧大夫是個年輕大夫,可沒想到竟然是如此年輕,剛出師?」
「回侯爺,草民尚未出師。」
上座等人又一次驚呼,連侯爺都睜大了眼楮,「尚未出師?宋公子,你們和安堂了不起啊,永德堂在這上面比不過呀,日後這顧大夫一定大有出息。」
「回侯爺,顧師弟在很多功課上仍有弱項,還需加強學習,現在不敢說他日後就一定有出息。」宋亦柏客氣回應。
「你們和安堂要求手下大夫個個都是全才,功課又繁重,可是像顧大夫這樣有專才的年輕人,不一定就是全才的料子,要我說啊,顧大夫有沒有興趣到我們東陽城來啊?我們軍營很缺軍醫啊。」
顧念張口結舌呆若木雞,宋亦柏和其他人也一副吃驚的表情,這東陽侯當面挖牆角啊。
顧念及時回過神來,仍是以自己尚未出師的理由,婉拒了侯爺的邀請。
東陽侯也沒多說什麼,哈哈笑幾聲,權當個玩笑,宋亦柏機靈地說不耽誤後面的客人,暫時告退了。
到了涼棚下面,小廝迎上來問了他們的身份,帶他們去了一張空桌,上了茶水果點,宋亦柏順便問了一下他們三位東家,答曰盧園的客人都未到。
既然東家們可能才剛出發,他們也就啜著茶水,與周圍的同行寒暄閑聊。
正房里,侯爺在接見剛進來的客人,身後一牆之隔的小院里。有下人端著剛從前面撤下來的茶盞跑過院子,游廊柱子下轉出鐵子的身影,那下人跟他耳語幾句,急匆匆地轉去了水房。
收獲重要情報,鐵子立刻去找小侯爺。在這侯府里他就不再是包小易,而是小侯爺鐘永瑧。
鐘小侯爺呆在他的書房里,一身整齊。縮著不肯出門。這時候侯爺在前面見客,他去不去的無所謂,但等宴席開始。小侯爺不露面的話。可就大失禮數了。
看到鐵子推門進來,小侯爺揮退下人,讓鐵子上前說話。
「顧念到了?」
「到了,而且見過面了,听伺候的下人說,侯爺紅口白牙地當面挖角,和安堂的人都傻了眼。」
「那顧念什麼反應?」
「她說自己尚未出師,婉拒了。」
小侯爺一下泄了氣。「老爺也真是的,干嘛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這事,閑聊都不會。」
「侯爺這話不是說給顧念他們听的。他們東家還沒到呢,這話是讓他們轉述給他們東家听的。」
「除非和安堂的東家知道顧念是女孩子。不然的話,老爺這樣一說,只會讓和安堂不惜代價也要留下顧念。」
「就算他們東家不知道,侯爺開了口,他們也會考慮這里面的利弊,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顧念自己的想法。她若無意,誰說話都沒用,又不能把她硬綁了來。」
「他們若是知道顧念是女孩子,是不是就比較好說服她了?我們東陽的風氣風俗她也看到了,她要開業行醫,不會有人欺她是女子而刁難她,求之不得才是真的。」
鐵子高高挑起眉毛,「顧念是女孩子的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鐘小侯爺瞪眼,「別問我。」
鐵子的榆木臉上習慣性的沒有任何表情。
小侯爺郁悶地雙手撓頭,「到底是誰跟老爺提的建議,讓在侯府辦酒宴請這些大夫。」
「好像是行會會長的意見,貌似是既然侯爺出了大力,在府里辦場宴席,也正好讓大夫們有機會面謝侯爺的一片好意。大概是這意思。」
「那兩胖子怎麼突然腦子好使了?再派人去前面盯著,等宴席快開始了回來通知我。」
「行。」鐵子爽快地往外走,到門邊又停下回頭,「趁離酒席還有時間,不如你現在去跟她坦白,也免得在酒桌上發現你的真實身份,來不及收拾情緒。」
「你就不能讓我在死之前多喘幾口氣嗎?」。
「我覺得她是個善良姑娘,不會對你怎麼樣的。」鐵子丟下這話,開門走了。
小侯爺趴在桌上哼哼,若是一般的姑娘,恐怕在吃驚過後也就接受了事實,但顧念是個醫術高超的金瘍大夫,誰知道她會在情緒激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堅決不能冒險。
鐵子到了外面,找到親兵隊長,傳了小侯爺的口令,跟他隨便借了兩個親兵,換上小廝的衣服,去前面轉幾圈收集點最新消息回報。
被點到名的親兵迅速退下辦差,鐵子背著雙手往他事先找好的觀戲看台閃去,等了這麼久,可算等到好戲即將上場,他才不要錯過。
可是,鐵子唯獨不知道的是,他派出去的那兩個親兵,當中一個外號阿黃的,幾天前才被小侯爺派去軍營給顧念做助手。正因為鐘小侯爺沒跟他提起過這件事,阿黃腦子也沒轉過來,換好了衣服兩個親兵拿著給客人的茶果就這麼走進了涼棚底下。
顧念這會兒正好在涼棚周邊四下溜達,活動活動腿腳,站在一個角落里靠著廊柱休息的時候,火眼金楮的她看到了阿黃在給一張桌子清理吃剩的果殼。
她一時覺得好奇,這里伺候的下人足夠,為什麼又要派士兵過來做這些粗活。
顧念叫住經過身邊的小廝,遙指著阿黃,問那小廝認不認得那個身材筆挺的同伴。
小廝老實回答不是他們的同伴,看上去更像是侯爺或者小侯爺身邊的親兵,他不能肯定,只是從身姿上粗淺判斷,只有他們兩位爺身邊的親兵是照最嚴格的標準挑選的。
顧念塞給小廝幾枚小錢,囑他保密,接著躲在柱後繼續觀察。
從侯爺的反應來看,顧念以為當初比賽時,是他下的令,派親兵來做監督,這是很正常的防範策略,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但顧念在阿黃下去傾倒垃圾後,她的目光掃了兩三遍全場,又找到了一個眼生的親兵,然後在場子里端茶倒水走來走去的都是下人,沒有士兵了。
這下就有點奇怪了,顧念耐住性子又等了一會兒,阿黃沒有再回來了,代替他的是新一名的親兵,有意無意地圍著和安堂的桌子轉悠,宋亦柏他們要什麼東西都最快拿來,明知她坐的位子上只有半盞茶,人不在,還要來回地換茶盞換果盤。就像好客的主人不想讓客人們受到絲毫冷落一般的熱情似火。
外面這時來了貴客,仍不是住在盧園的各醫館的東家們,而是本地行會的會長副會長等一行人,在他們拜見了侯爺出來後,在場的客人們紛紛向他們問候致意。
顧念在會長們被引進正房後就趕緊回到了自己人身邊,吃茶吃點心,隨便閑聊說侯府好大怎麼怎麼樣,絕口不提他們身邊有兩親兵在打轉的事。
會長他們很快拜見完畢出來休息,與眾人輪流一番寒暄,來到和安堂這邊,雙方見禮後,他們對顧念是贊不絕口,恭維宋亦柏與和安堂在今年的瘍醫比試中大放光彩,但顧念排名怎樣,仍然保密。
顧念眯著眼楮自我滿足,不管她成績如何,起碼她听到恭維了,侯爺直接開口挖角,這都不是客套,而是他們真的這麼想。
想到此,顧念突然又泄了氣,若是他們知道自己其實是女子,一定就不會再這麼想了。
她想離開三江,主要是考慮到她的身份不可能拿到醫證,就算案子破了她還能繼續在和安堂呆著,在可預見的未來里,總有一天她也是要離開的,而一旦離開必然是不能再在城里做黑醫的,這會讓和安堂被同行恥笑,顧念自己厚臉皮沒關系,但她不得不顧忌到和安堂眾人。
所以離開三江城是唯一的選擇,至于去哪里重新開始,以前一直沒有好的想法,這次來東陽城,所見所聞,以及鐵子的游說,說不動心,那也是假的。
宋亦柏與會長寒暄完,一扭頭就看到顧念目光游移心神不定的樣子,但在旁人的說話聲中,又很快醒過神來,禮數周到地送會長他們離開。
宋亦柏微眯了眯眼,沒有吭聲,暫時記在心里。轉身借口要方便,跟個小廝走了。
鐵子本來是蹲在他的戲台上準備看好戲的,但這會兒客人都沒來齊,而且顧念沒跟同伴們在一塊,他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沒趣,又溜下來躲在小院里看著那些忙碌的下人們發呆,偶爾跟進出的親兵閑聊幾句,但他們也沒有什麼新消息。
宋亦柏洗了手出來,正好撞見,他先看見了親兵,順著他行走的方向,再看到了鐵子。他自然不知道鐵子的姓名,但他知道這個男人,而且他能看出來與對方說話的那個小廝打扮的男人,壓根不是小廝,小廝沒有那樣挺拔的身姿,是士兵才對。
士兵化裝成小廝在場子里端茶倒水,這會兒還跟一個經常在顧念身邊出現但至今身份不明的男人交頭接耳,再聯想到侯爺挖角的那番話,宋亦柏心底生起一股危機感,趁對方沒有注意到自己,他掉頭趕回自己人身邊,並且要確認顧念和大家在一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