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說,只要他想,無論什麼決定,他都不會說什麼,他明白,師傅是算準了他割舍不了奚冰婉,可是伊依,他又如何舍得?
苦笑了一聲,能做的不過是加緊手臂的力度,將懷中的人兒摟的更加一些。
一刻的相守,兩刻的相知,而這第三刻,卻是相離,他向來不是多愁哀怨之人,可此刻卻是無比落寞,多年的相伴,他以為無論如何,身側總還存著伊依懂他知他。
可如今看來,他此生是必定只能愧疚于伊依,這個曾為她頭破血流,這個總是站在他身後,處處為他著想的的小師妹。
老天何其殘忍,而他又何其無力惚。
伊依太過懂事,而他是,別無他法
所以翌日第一縷陽光穿過雲層斜射進屋子之時,夜楓便敲開了伊依的門,而手中,自是端著一碗藥汁。
那藥汁深黑如墨,微微垂眸,他還能看見倒映出的他的模模糊糊的樣子溫。
「師兄,你來了!」伊依仍是對他笑,純真的笑容,明晃晃的叫人移不開眼楮的眸子,他微微一怔,差點忘了此行的目的。
反倒是伊依眉眼笑開,接過他手中的瓷碗,嚷嚷道︰「師兄,你給伊依送什麼好東西來了。」
可眸色一觸及碗中的藥汁時,滿心的歡喜便已被苦楚所覆蓋,那一味藥,她見過,是世間最好的毒藥,能叫人在兩個時辰內死絕,卻又毫無痛楚。
她該感謝他嗎?所挑的藥都是她所熟知的,讓她能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死期將至。
半晌的沉默,時間一分一秒的從指縫流逝,他仍舊說不出任何話來。
「師兄,其實你該換一種藥的,這種藥,我認得,你知道的。」
伊依苦笑著搖了搖頭,沉下臉來看他,他微微垂下的頭,與她稍稍抬起的眸子,恰好位于同一水平線,四目相接的一瞬,她終于明白了,什麼叫做絕望。
心中微微一凜,他不知道能說什麼,張了張嘴,想說點東西,卻又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已是枉然,他是花了好大的決心,才終于熬制了這一碗藥。
「伊依,是師兄對不住你。」他輕聲吐出這幾個字,別開臉去不看她。
「呵呵」她揚了揚眉,卻是笑出聲來,「師兄,我記得呢,我說過的話,我是記在心上的,我曾經說過,若是有一天我與奚姐姐同臨死亡的抉擇之時,我必定會將生的機會留給她,昨夜我還溫習了這番話,我只是想不到竟是來得這樣快。」
「伊依」半晌,夜楓只說了這樣兩個字,伊依死死的盯著他,而他,又該如何,又能如何,他們的命,從來都是這樣的身不由己。
「師兄,給我吧。」既然一切都已是定數,她沒有必要在拖沓下去。
她不疾不徐的伸出手,欲接過他手中的碗,可他,卻並未有任何動作,只將碗死死地端在胸前。
「師兄,你是想讓伊依死的明白吧。」伊依嘆了口氣,溫聲道,「還是說,你本身就是想讓我記著你,記著害死我的你,這樣,若是我死後陰魂不散,也必定是找的你。其實師兄,不用的。」
微微拔高的音量,惹得不遠處的劍襲白心中一愣,他呆滯數秒,終于明白將會發生什麼,于是大步流星往伊依的屋子走來。
她說︰「師兄,我知道那天墨夕和你說的話,我全都听見了,我知道你的為難,你既告訴我你與奚姐姐的淵源,而我亦知道你對她的愛慕,我便不會就這樣坐視不理,任由主上為難你,讓她死去,可是師兄,為什麼你連騙我都不願,你是不相信伊依的為人與承諾,還是,你早已厭倦了伊依在你身邊陪著你的日子。」
她仰起臉,凝向他,那是她的師兄,這麼多年來,始終待她這樣好的師兄。
夜楓愣了數秒,隨即搖了搖頭。
眼神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傷痛,他懂,她亦懂。
而在這之際,伊依已奪過他手中的瓷碗,一轉身,仰著頭便將藥汁往嘴里灌。
夜楓大駭,袖中的銀針盡數飛出,擊破了那只上好的青花瓷碗,瓷碗碎裂了一地,可他仍是晚了一步,隨著碗破碎而濺出的湯汁,不過是原本的三分之一,那便是說明,伊依已喝下三分之二的毒藥。
他立即奔赴至她的跟前,大掌貼在她的背後,凝聚全身的力欲為她驅毒,而這時,往這邊趕得劍襲白也正好推門而入。
「師兄,無需白費氣力了」伊依虛弱的笑笑,她真的是一名極會演戲的女子,她用那樣凌厲與絕望的口氣與她最敬愛的師兄說話,她做夢也不會夢見這樣的場景,但卻真真實實的發生了,她從一開始便知道了師兄的為難。
方才的咄咄相逼,不過是個幌子,她想做的,是分散師兄的注意力,他不敢做的,她便替他做了去,他想要她做的,只要于他好,她也必定會去做。
就像,剛才,他還記得去奪下她手中的碗,他還記得用銀針擊破瓷碗,那邊已經足夠說明,師兄仍舊是不舍得她死的,她只需知道這個,便夠了,只不過,身後,一直與她拌嘴的劍襲白,隱隱藏著的怒氣與殺氣,卻叫她心寒。
他與師兄是生死之交,他定不會做什麼傷害師兄的事情,她知道。
可她不確定,他會不會將所有的責任,所有的過錯全推攢到奚冰婉身上,若是如此,奚冰婉該如何。
那一身的戾氣,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妖孽」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聲音透著的虛弱,叫人听了心生憐愛。
他瞪著她,那滿臉的憤怒,亦是前所未有的。
「是我自己喝的那毒藥,師兄並沒有逼我,所以你不要怪他們。」先前說的是師兄,而話末,卻是他們,劍襲白愈發的生氣,臉色也是更加的陰沉。
「伊依,他保不了你,我保得了,你何必總是這樣的不顧及自己,這些年來,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你的師兄夜楓,那我呢,你可曾想過我,你喝下那藥之時,可為我想過半分?你總說我頑劣,可說到底,究竟是誰頑劣,沒人需要你這樣,沒人值得你這樣,你知道嗎?」
劍襲白咬了咬牙,吼出這番話來。伊依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輕聲對夜楓說︰「師兄,你可否先出去,我有話對他說。」
夜楓猶豫的點了點頭,為他們關上了門。
「妖孽,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師兄。」伊依不遮不掩,開門見山便這樣說。
「所以呢?」劍襲白橫了橫眉,怒道。
「所以為他死,是我心甘情願的,我從來都是獨身一人,沒有爹娘,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誰,可是師兄,他是真心待我好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教他為難。」
「不會教他為難,那你便教我為難?」劍襲白眉頭一沉,冷冷的道︰「伊依,你好狠的心。」
伊依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她的心哪里會狠,若是她能心狠,她近日又何須走到這一步。
她不過就是自私了一些,她愛師兄,所以不想讓師兄為難,不想讓師兄整日為奚姐姐的事憂慮,雖然夜楓嘴上不說,但是她知道的,她如此懂他,又怎麼會不明白他的難以抉擇,所以她自私了一回,從小到大,沒有人教她如何去愛一個人,可她就是知道,愛一個人,便是為他處處著想,愛一個人,便是以他為主,而以自己為輔,愛一個人,便是要為他付出,哪怕是生命。
而這些,她都做到了不是嗎?
所以此生,她不該有憾。
可為何心中,還會有這樣一絲絲的不舍?
眼眶中的淚水肆意橫流,其實她不想死的,其實她還想陪師兄好多年,只不過如今,師兄身邊好像已有了更合適的人選,陪他到老,陪他生死與共,而這個人,不會再是她。
眼淚更加的泛濫,劍襲白的心里一片柔軟,他悔恨道︰「對不起,伊依,我不該這樣吼你的,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哭了。」
「妖孽,我要你答應我三件事,這樣,我能死得瞑目些,你可以答應我嗎?」伊依哽咽嗚聲哽咽著,眸子里盡是哀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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