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
被洛銅按住的那絲脈搏,在听到那兩個字時,清晰地加快了幾下跳動。
「你說的是……什麼戰事?」嫵清音緩慢著自己的心跳問道。
蘄方低低一笑。
直到那腳步聲消失,洛銅的話語都依然還在嫵清音耳邊回蕩。
「她會嗎?」君若灕幽幽問道,而後又低低一嘲︰「怎麼會,她現在每次見到我,都恨不得殺了我!」
是黎樾棠嗎?是他發起的戰事嗎?如果是,那是不是代表,他已經痊愈了?
離戰事開始,如今已是三個月!
「滾!」君若灕抬腳將攔他的人踹到在地然後踹開房門就要往里沖,卻在看到滿地的鮮血時雙腿似是失去了力量一般,再也無力前行一步。
「啟稟皇上!」那宮人已經被君若灕捏的聲音帶了哭腔,他斜著身子跪倒在地哭道︰「皇上,不好了,奴才們一直都是很小心的照看著禹兒公主,可方才就是那麼一個小疏忽,結果她就跌倒了,流了好多……皇上!」
「那還等什麼,你們還在等什麼?」君若灕猩紅著雙眸像是一頭失控的野獸,他抬起一腳將那太醫踢飛,然後指著剩下的太醫寒聲道︰「還在這里愣著干什麼?快去給朕救禹兒!若她和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朕定讓你們整個太醫院都陪葬!」
「為什麼不還擊?」
君禹兒如夜梟般鬼魅的笑聲在房間里炸開了一層又一層恐怖,房間內的眾人似乎聞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氣息,這氣息讓他們額上又多了一層密汗,心里都開始惶恐起來。
所以即使面對眾臣的責問,他都沒有回應,依然守著這一方城池等待著黎樾棠的到來。原來愛情真的很偉大,偉大到讓一個原本雄心勃勃陰狠毒辣的男人,變成現在的繞指柔。
「禹兒……」君若灕聲音沙啞的像個垂暮老人。
「皇上!皇上!」
「听說是清教教眾以清君側為名組成的叛軍,短短一個月之內,已經打下南方十二城了!」洛銅感知到那絲跳快的脈搏,他感受著那急速跳動的脈搏所種下的緊張,嘴角忽然就勾起了一絲笑容。
「皇上,她會的!」蘄方只能這樣說,哪怕他在說這句話時,心里在滴著血。
不,他沒有看到血,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禹兒雖然還是很恨他但什麼都沒發生,她依然坐在窗前看外面的風景對不對?她依然躺在床上看著層層紗幔發呆對不對?
她一頓,又接著喊道︰「君若灕,老天有眼,哈哈……老天有眼讓我不生下這個孽種!它知道我就算生了下來也會把他掐死,活活掐死,哈哈……君若灕,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告訴你沒錯是我自己摔倒的,我要殺了這個孩子,我一定不會讓你得逞的,啊哈哈哈……」「」
君若灕沒有回答蘄方的問題,只是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然後道出了這幾個月來他一直都想說的那句話。
而不是現在,整個人像個沒有生命的破布女圭女圭,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對自己體內流出的鮮血,渾然不覺。
他被禁足,並不代表耳朵也被「禁足」,以前的手下還是會經常到他這里來告訴他外面發生的各種事情。其中就包括,黎樾棠終于還是反擊回來,而面對黎樾棠的反擊,君若灕一直是被動狀態,至今沒有還擊。
「臣等遵旨!」眾太醫听了之後皆都是一寒,也不敢再在君若灕面前站著,連忙和一早在一旁等著的穩婆等人朝君禹兒床榻走去。
君若灕在回去的途中,遇見了前來尋找自己的宮人。
「皇上,如果真的愛她,那就放手去做吧!」蘄方嘆氣,伸手將君若灕手中的酒碗奪了過來,他知道,他已醉!「只是,別再折磨禹兒公主了,告訴她你的愛,即使這是禁倫,但假以時日,她會接受你的愛的!」
而世間的另一端,南方那個溫暖如春的山谷里,嫵清音在睡夢中感覺到了一絲疼痛。
「只是為了一個‘愛’字便舍棄所有,君若白這人,注定是個失敗者!」蘄方答道,他還記得,當時的君若灕說這句話時的輕蔑語氣。
如果真的有緣分……
「好了,今天還不錯,繼續保持!」洛銅移開手指順便也把小元寶從嫵清音身邊抱離,卻在走出門口之前,扔下這樣一句︰「音兒姑娘,無論那兩方中的誰和你有過怎樣的牽扯,我都勸你,不要想太多。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便是安然生下那個孩子。」
「禹兒公主要生產,你們還在那里杵著干什麼?!」君禹兒的一番嘶吼讓君若灕眸中的猩紅陰鷙到了極點,他眯眸看著那群站在那里面面相覷的太醫和穩婆,手中積攢的內息幾乎要將這室內的一切全都焚毀,「朕不用廢物,如果你們繼續站在那里,朕不介意換一批人過來!」
為了掩飾那份熱度他也端起碗來一飲而盡。有多久,他們不曾這樣坐在一起喝酒?
那宮人還未說話,便見眼前人影一閃,是君若灕朝寢宮方向飛躍而去,他一駭知道要出大事,連忙提起衣襟小跑跟隨而去。
君若灕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他自己將剩下的酒液喝的一滴都不剩,想著從前和君若灕的一幕一幕,眼角的淚水,滑入鬢角消失不見。
「蘄方,對不起!」
繞指柔……
他何嘗不知君若灕的苦心,將嫵清音帶回帝京然後激怒黎樾棠,讓黎樾棠發兵攻打他,以這樣的理由將整個江山還給對方,然後他帶著君禹兒從此隱居山里,再也不問世事。
「怎、怎麼回事……」君若灕听著自己顫不成音的聲音問道著,他邊看著那片鮮血邊後退,仿佛那里有一只魔獸,正張著血盆大口等他入內好將他一口吞噬一般,他必須離開這里。
蘄方眼眶有些熱!
蘄方的房間內,他看著君若灕出現在他面前,那張已經數個月未見的容顏,讓他有種世間已過萬水千山的感覺。
眾人又是一寒,互相交換眼色之後連忙恢復了步伐。
對不起,為了禹兒,我將你禁足!
那宮人一臉著急的模樣讓君若灕一頓,一種不祥的預感閃過心頭之後他的酒意立刻醒了大半,他上前捏住那宮人的胳膊急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蘄方,如今的我,終于明白當年君若白是怎麼想的了!」許久之後,君若灕才淡淡開口,沙啞的聲音中盡是看透世事的滄桑︰「當年他為了嫵清音可以拋棄一切哪怕這生來便是他所屬的江山,你還記得我當時對你說的是什麼嗎?」
「別過來!」君禹兒在听到君若灕的旨意之後那空洞的雙眸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她驀地坐起指著那群朝她走來的人道︰「你們誰都不準過來!」
「皇上,你真的想通了嗎?」待三碗酒下肚之後,蘄方抬頭問道。
「哈哈……」君若灕端著酒碗哈哈大笑起來,他聲嘶力竭地大笑著,笑的眼中都出了淚水,淚水迷蒙中,他朝著蘄方反指著自己道︰「失敗者!蘄方,你看,如今,我成了那個失敗者!」
她和黎樾棠,真的會有緣分嗎?
「如果真的有緣分,那麼,一座山谷,又怎能成為阻隔!」
君若灕捏著碗沿的長指一顫,白瑩的瓷盞將他的指尖襯出一份蒼白,他垂著眸,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窩處投下一小段陰影,那段陰影在君若灕長久的沉默之後,也跟著微顫了起來。
君若灕在眾太醫對著頭商議病情時沖了進來,他要進房間去看君禹兒卻被人攔了下來︰「皇上不可,萬萬不可!這忌諱著呢……」
少頃,君禹兒因陣痛而痛苦的尖叫聲便刺破重重帷帳沖進了君若灕的耳蝸之中,他擎著茶盞的雙手一錯,黑眸之中,有極慟慢慢流出。
從此,你去天涯,我便去天涯;你去海角,我也會生死相隨!
「禹兒!」
對不起,因為禹兒,我變成了魔鬼!
他從櫃子里拿出一壇酒放在了君若灕面前,給他倒了一碗酒之後,靜靜問道。
記得那還是君若灕未登基時的歲月,他們經常會在練了一天的功之後坐在屋頂上開一壇酒,也不用碗,就這樣你一口來我一口,談著這世間滄桑,談著這人生無常。
如果真的有,那麼阿黎,我現在不能動,但請你等我,等我生下我們的孩子,等我,帶著我們的孩子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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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禹兒公主跌倒的有些重,方才微臣等人商議過了,覺得不如讓禹兒公主現在就生產,那孩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太醫院元首過來向君若灕建議道。
對不起,當年你救我的這條命,終是,辜負了你的所有期待!
依舊是宣德殿的偏殿寢房,太醫院的太醫們已經站了一大堆,君若灕對外聲稱君禹兒的孩子是西琉七皇子的,饒是如此,這一向很受寵的禹兒公主懷著身孕跌倒了,整個太醫院也是如臨大敵。
這絲疼痛讓她慢慢醒轉了過來,她伸指去夠床邊洛銅為她準備的溫水想要潤潤喉嚨,卻在瓷盞剛到手中時巨痛再次襲來。
瓷盞因這巨痛而應聲落地,因為嫵清音臨近生產洛銅特地安排守在外間的小丫鬟听到響聲後立刻驚醒跑了進來,驚呼道︰「音兒姑娘,你怎麼了?」
「快,去叫洛銅……我肚子好痛,好像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