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听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我的靈魂真的附在子軒的身體上了。」一場意外,讓他失去了,而他的兄弟失去了靈魂。
他也為此痛苦掙扎了許久,但命運的捉弄讓他們的生命大反轉,也連帶影響了兩個女人。既然被上天擺了這麼一道,他無法有其他異議,失去至親已是必然的傷心,那麼他至少有找回幸福的權利,這一點他是絕不向命運低頭退讓的。
「你到底是看了哪個蒙古大夫?」苗書恬全身顫抖著,但仍是睜眼瞪著鄔子木i.
理智上不願意去相信這像是神怪故事才有的情節︰情厭面卻是偷偷地冀望一絲絲可能性。但那又如何?若真是如此,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復雜,所有人都會陷入更難堪的境地之中,更別說她壓根無法相信這荒謬的譎怪之談。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光是憑藉著書語,自然無法成功說服,這一點他早已有了經驗,最好的證明便是行動,他會以最短的時間讓她明白他究竟是誰。
繼續瞪著他看,但苗書恬顫抖不已的雙手不自覺地捂住心口,那模樣像是再也承受不了太多的「玩笑話」。
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她花了多少力氣,拋棄了多少情感,才讓自己去接受失去了的事實,但他幾句話就打壞了一切,是他腦子壞了,還是她因為過分傷心而產生了幻想?
肯定是前者,因為他額頭上留著的傷疤,說明了一切。
「明天……馬上回美國去,記得再換個醫生。」語畢,苗書恬立即轉身回到自己房里,將鄔子杰一個人獨留在客廳。
當房門落下了鎖,苗書恬整個人撲進柔軟的床鋪上,並將小臉埋在枕頭里。
不能哭,她不要哭,她不想要有這種動不動就掉淚的壞習慣。
她不斷地對著自己這麼說著,要自己不哭,她以為自己能辦到,再大的痛苦她都能忍了,所以枕頭上不該有濕潤咸,那肯定是錯覺。
一定是……
失眠是一定的結果,頂著一夜無眠的蒼白臉色及熊貓眼,苗書恬給自己上了一層厚厚的妝。
化好了妝,換好了衣服,在伸手打開臥房大門前,她反復做了幾回深呼吸,因為現在屋子里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昨天在房里,克制了好久的淚水終究是止不住地落下了,但她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就這麼寂靜無聲地哭泣著。
她沒有力氣去探究為何忍了又忍的淚水潰堤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讓他混亂的身分認知歸位。
昨晚她听見客房門板的聲響,知道他沒離開而是直接住下了,她希望他因為時差問題及長途飛行的疲累仍在深層睡眠當中;這麼一來,她待會兒就不必擔心會再與他踫上面,最好是她下班回來後就發現他已乖乖听話回去了。
但她心底那小小的希望,在她踏出房門的瞬間便破滅了。
她看見他了,他坐在客廳沙發上,那模樣像是早已等候她多時了。
「早。」苗書恬淡淡地道了聲早,但視線怎麼就是不願向著他。
她打開冰箱為自己倒了杯果汁,很顯然地打算就這麼打發早餐了。
「早。」鄔子杰注意到她臉上的妝容。
她平時最討厭濃妝打扮的,只會在臉色極差時才這麼做。
「我出門了,希望我再回來時不會看見你。」當他不再將自己身分搞混時,她會十分歡迎他的到來的。
「三天,就給我三天時間,時間一到你就明白我不是精神錯亂。」三天後,她就能清楚明白他究竟是誰。
「三天?」苗書恬眯起眼,心底並不認為三天的時間能改變什麼。
「別閃躲,好好地跟我生活三天就夠了。」熱切的瞳眸正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無法承接他的視線,苗書恬將目光放在他處思忖著。
三天是嗎?
「好,就給你三天時間。」雖然她不認為這三天的時間能改變什麼,但若三天時間可以讓他無異議地返回美國,那她就給唱!
「你也不必多想,就當我是室友就行了。」
苗書恬就這麼出門工作去了,但說是工作,倒不如說是把工作做一個交她打算好好休段長假,假期則是無限期。
今天她只要去把所有的工作交接完成,把手上死忠的顧客轉移,接下來她便無事一身輕,不想工作,就專心當「AGame」的小股東吧!
所有的事情在中午用餐前就結束了,于是她在台北的街頭毫無目的地亂逛著,突然,一陣熟悉、讓人又愛又恨的氣味鑽入她的鼻息間。
是臭豆腐!
她個人不特別偏愛或討厭臭豆腐,是偶爾也會品嘗的小吃,但有人好惡就十分分明了。
鄔子杰特別愛吃,只要聞到味道眼楮都會笑,但鄔子軒卻十分討厭,那氣味會讓他直皺眉。
測試的想法幾乎是在聞見臭豆腐氣味的同時便升起,她來到賣臭豆腐的小吃攤前,立即叫了兩份外帶。
當她回到家中,裝在紙盒里的臭豆腐仍是溫的。
結果,第一回的測試失敗了。
預料中皺眉難看的臉色並未出現,她只看見他微笑地將她帶回來的臭豆腐吃得一干二淨。
「謝謝招待。」食用完畢後,鄔子杰一臉滿足地向苗書恬道謝,並主動將食用後的垃圾做了分類。
從他帶笑的眼眸里,苗書恬疑心地猜想著,他究竟是強迫自己撐著笑臉吞下那些臭豆腐,還是真心覺得它是人間美味?
「不客氣。」苗書恬僵著臉回應,很想知道哪里有賣誠實藥水?
如果她手上有藥水,那麼她會狠狠地灌他喝一口,然後問他現在那張笑臉究竟是不是裝出來的?
她很快地將紙盒里最後一塊臭豆腐塞進嘴里,用著咀嚼的動作快速地掩蓋心底那股不安的情緒,因為她著不透他的想法,真的無法猜測真與假,那感覺就像回到了從前。
以前,鄔子杰若是給她出了難題,她一樣無法從他的身上尋找可能性的答案,但他那對晶亮的瞳眸卻會隱隱地告知她,他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現在,屋子里唯一的「室友」,給了她相同的感覺。
而她,居然真的開始思考起「他是誰」這個問題了!
他應該是長時間沒睡覺地把時差調了過來。
苗書恬赤著腳,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客房外,盯著門板直看,像是想穿透那片木板望見里頭的人。
半晌後,她伸出手握上了手把,只要手腕轉動一下,她就能打開這扇門,就能看見里頭的男人。
但手腕卻停滯了,遲遲沒有動作。
最後,她松開了手,也移動了腳步。
不可能,靈魂怎麼可能轉移到他人身上?又哪來這麼地湊巧,讓他剛好進入鄔子軒的身體里?
他只是傷了腦子,將自己的身分搞混了,她不該隨著他起舞,她應該一早就親自趕他上飛機的。
轉身,苗書恬打算回房去,不想在大半夜里當個意外「夢游」的人。
但腳步才向前跨出一步,一個像是被她所遺忘的事件突地飛掠過她的心頭,她猛地停住腳步,再一次旋身,死盯著那扇門板。
「夢……」她喃喃地開口。
這一回她沒有遲疑地伸手打開了客房門板,里頭開著一盞昏黃的小夜燈。
她的男人不喜歡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所以他總是習慣在睡覺時點著一盞夜燈,不論他身在哪個城市都一樣,習慣就是習慣。
但,開夜燈睡覺的習慣不只他一個人有,很多人都是這麼做的。
可是,他靠著右側朝左睡,像是把身旁的位置空了下來,這種睡覺的姿態也是她男人的習慣。
這種習慣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有,只是數量可能較少罷了,所以她無法只憑著睡眠習慣就斷定他真的是「他」。
但是那個夢……夢里那三人說了什麼?
苗書恬偏著頭仔細地回憶著。
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卻一命嗚呼……
要想法子導正一切……
把該死的那個靈魂拘出……
不該死的死了,靈魂不得不離開肉身,而該死的不死,那麼他的靈魂就由我們來拘提,讓不該死的用他的肉身繼續活下去……
是了,他們是這麼說的。
當時的夢十分清晰,只是她認為那是一場夢罷了,所以很快地將它拋諸腦後,但現在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這個夢驀然竄回她的腦海里,逼得她不得不去想——真的只是夢嗎?
心,跳得異常劇烈,她幾乎能听見自己的心跳聲了。
床上沉睡的男人突然動了動,苗書恬立即屏住了呼吸,雙手也同時舉起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瞪著大眼看著他。
所幸,他只是將微微曲起的腿伸直了,馬上回復原本的睡姿。
他沒醒。
見他眼皮仍是閉起,中途不曾睜開過,一顆緊縮的心終于得到放松,能夠正常的跳動了。
無聲息地吐了口氣,苗書恬將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下移至心口上,接著緩緩地轉身、離開。
當她小心翼翼地將房門重新闔上的瞬間,房里原本閉著雙眸的男人睜開了眼。
他原是睡著了,但在這節骨眼上,他哪有法子深眠?事實上,從事情發生後,他沒有一天是睡好的,更別說在這充滿她香甜氣味的房子里,他一心想的全是她。
但現在的近距離卻像是遙遠的天邊,他需要的是時間,他必須再忍耐。
想觸踫她、想擁著她的得再忍耐,只要再兩天就夠了……
兩天的時間過得遠比預想中還要快速,眼見明天一早兩人約定的時間便到了,只要明早她依然否認他的話,那麼他就得乖乖回美國去了。
但她要否認嗎?該否認嗎?
連著兩天的生活,許許多多的小細節都無聲地說明了他究竟是誰,逼得她不得不在心底哭泣承認,太多的巧合讓她明白,事情真如他所說的一樣。
他死去肉身,而鄔子軒死去了靈魂。
那個夢不是夢,雖然她依舊不知道那三人究竟是誰,自己又為何會听見他們之間的對話,是否真是命運捉弄?這些她都管不了了,現在,她陷入了痛苦深淵之中。
糾結的思緒,掙扎的情感,像是一記重拳,毫不留情地狠烈擊襲她的心房,而她承受不住這般巨大的痛楚,像窒息一般,只能垂死地痛苦著、虛弱著……
半夜三點鐘,同昨天一般失眠的夜,再一次地,她赤足走出自己的臥房,再一次站在客房門板外。
但這一次,她沒有遲疑地伸手便打開房門,無聲息地進入。
她來到床邊,先是俯視著大床上熟睡的男人,看著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龐。
再也無法否認他真的就是鄔子杰的事實,為了這一點她哭了,一種近乎釋放情緒的痛哭,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似地哭泣著。
她先是失去了她的男人,卻為了不讓自己崩潰而強忍,並封鎖著所有情緒起伏;好不容易她漸漸地松綁那悲傷的包袱,讓負面的情緒緩緩地流瀉,讓悲傷維持著一定的程度,卻不會立即地將她擊倒,她接受了一切,接受了真正失去的事實,但是呢?
是誰開了這麼一個傷人的玩笑?
他回來了,頂著另一個教人傷心的軀體來到她面前,她的淚水中不只是悲傷及委屈,部分是因為他能回來而開心,部分是因為另一個以為存在卻失去的人而流下。
她該如何是好?
他這是在逼著她接受,接受現在的他。
她的答案呢?當然,不論他是什麼模樣,只要他的心是鄔子杰,她都會全然無條件地接受他,但是……他的模樣不是別人,是他的親弟弟。
是她一直喜愛並認定為小叔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有了未婚妻,甚至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
她想接受,但她能嗎?
她能自私地無視道德良知的那一關嗎?
視線在那張熟睡的臉孔上不斷來回巡視著,但他額際上那道傷疤讓她看了好礙眼、好心疼……
在走出自己房間前,她已仔細再仔細地想過了,這件事除了她知道以外,杰西肯定也知道,因為上回在電話中他說了,若她踫上了任何難題,隨時都可以去找他,所以他知道。
那伊芙呢?她知道嗎?
她知道她的男人已經不存在了嗎?存在的只是軀體,以為的男人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一個嗎?
這個問題在不久前浮現苗書恬腦海時,她很快便有了答案,她肯定伊芙也是知情的,要不床上的男人不會將她交由杰西去照顧。
思及此,盈在眼底的淚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懂那失去的痛,因為她才深刻地體會過,所以她能想象一個懷著孩子的女人,在失去了心愛的男人後會是如何的一個景象,除了痛仍是痛,更必須為另一個生命而強撐忍痛。
所以她能夠毫不猶豫地選擇自私的選項嗎?
苗書恬在床邊跪了下來,將左手輕輕地搭在床沿,右手則隔著空氣細細地描繪著他臉上的線條。
她想要自私的選項,很想、很想……但伊芙與她勝子里的孩子怎麼辦?今天兩人的立場若是對調了,她會是怎樣的想法?
她會想著,即便裝載在男人身體里的靈魂不再是他,但從肉眼上看來,他仍是他,就算是閉起心房欺騙自己也好,至少仍有一個完整的部分是她的他。
是那具身體讓她擁有了一個即將到來的新生命,所以,若真換作是她,她不會想放手的。
就當是用肉眼來欺騙自己的情戚也好。
伊芙也是這麼想的嗎?
他來是為了要她明白他究竟是誰,要她正視他的存在,當然,自然也是要清除她以為失去了的悲傷,想要彼此能夠擁有快樂及幸福。
她懂,這些心思毋需言語,她都懂得,只是……她需要他,但另一個女人更需要他。
淚水才落下又立即涌上模糊了視線,苗書恬收回半空中的手,用力地抹去蓄在眼眶上的淚水。
現在不是她不願意承認他就是鄔子杰,而是這個決定權並不在她身上,她只能等,等伊芙的決定。
伊芙若來要人,她只能選擇松手。
她不曾一次地問過自己,沒有了他,她還能活得下去嗎?答案一直是肯定的。
孤單及痛苦早陪伴在她身邊,因為她早認定失去了,再痛也是如此。
她不能自私,也無法自私,一旦自私了,那伊芙與肚子里的孩子情何以堪?
這一次,苗書恬用雙手將小臉上的濕意全數抹去。
她站起身,再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這才轉身打算回房去,就當作她不曾半夜出現在他房里,今天沒有,昨天也沒有。
只是,當她腳步踩出,手腕立即教人從身後緊緊扣住。
「啊……」她驚呼著,沒料到沉睡中的男人會醒了過來。
她分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連哭泣也是,難不成……他根本一直是醒著的?
「又想離開?難道你沒話想對我說嗎?」明知道她是怎麼樣的個性,也早猜想到她會怎麼做,但當她真的選擇了他所預想的道路行進時,襲上心頭的那股負面情緒,要比想象中還要龐大。
「要我說什麼?」苗書恬不敢回頭,因為男人就站在她身後,極近極近。
男人用著左手抓著她的左手腕,整個人就站在她身後,只要一個向前的動作,就能將她整個身子納入他的懷抱里。
如果她回頭了,那模樣就像是打算投入他的懷抱里,而且,她臉上仍殘留著濕意,她不想讓他看見。
「沒話說,那現在這是在做什麼?只是看我睡了沒?」他貼近她的頸後,隨著話語所吐出的氣息就這麼直接撫上她的肌膚,教她禁不住地輕顫了下。
但很快地,她要自己忽略那股感受,只想快快離開這個房間。
淡淡的嘲諷,雖听不出其中含帶怒氣的成分,但苗書恬就是知道他生氣了,因為這就是他一貫的個性。
她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只是試著扯回自己的手腕,但她失敗了,他不肯就這麼放她離開,因為有些話一定要說開來,他並不打算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看來今晚我是睡不著了,但沒關系,我們可以聊聊天,我剛好有許多話想說呢!」語畢,他主動松開了她的手腕,但卻在她動作前先行越過她的身一則。
他將房門落了鎖,並站在門前,阻擋她離去的姿態表達得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