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不急,楚雲輕一人坐在船舷邊神色微微有些凝重,這船里果然不止他們幾人,其余的人雖然是水手小廝打扮,楚雲輕卻是看得出來,這些人各個武功不俗。
「姑娘,公子咳得厲害,請您去看看吧。」楚裕忽然疾步走來,站到她的面前眸光凝重。
楚雲輕嘴角一勾,她轉眸看著楚裕,「我可以看,只要楚慕非答應替解了我身上的軟香散。」
楚裕眉頭一低,不言不語。
楚雲輕一笑,「既然答應不了我,那這病不看也罷。」
楚裕眸色猛的一變,他眸光定定的落在眼前的這個明眸似雪,容貌天成的女子身上,那眸光之中含著慍怒,而楚雲輕卻是混不在意的看著兩岸風景,嘴角若有似無的弧度更是讓楚裕緊握雙拳,手背上青筋暴露。
楚雲輕愜意的看著兩岸筆直的峭壁,這山間江流流速快了些,兩岸的樹叢越見得蔥蘢,偶爾遇見的貨船上爆發出陣陣笑鬧之聲,也不知是去往何方的。
「楚姑娘!」
一聲輕喝,楚裕沒有動手,他雙膝一彎,竟然是要朝著楚雲輕下跪!
楚雲輕面色微變,起身讓了開來,「你做什麼?」
楚裕眸色少年的冷凝,「姑娘若是不治公子,楚裕便唯有長跪不起一道了。」
楚雲輕眉梢一皺,少頃像是終于妥協,她眸中含著微微的不甘,「要治可以,這江上未免的太過乏味,下個渡口的時候你想法子給我找一架古琴來!」
楚裕一愣,此時的楚雲輕眉頭微皺,眸子里分明是不情不願的樣子,他嘴角一揚,「姑娘答應便是極好的,一架古琴而已,楚裕定然照著姑娘的話去做。」
楚裕手一揮,「姑娘,請。」
楚雲輕踏進艙門之時疏影的肩膀微微的一縮,楚雲輕不看她分毫,將眸光落在了軟榻上的楚慕非身上,他此時正面色煞白的微閉著眼眸,听見輕輕的腳步聲微微睜開了少許,見到是楚雲輕來了免不得眸色一變,卻也不過是分毫,繼而便恢復了最初的空寂淡薄。
楚雲輕落坐在楚慕非身側,將手搭上他的手腕診脈,這一診之下眉頭不由得便是皺緊了,疏影和楚裕的眸光都隨著她的眸色變幻,良久,楚雲輕放開他的手,沉沉道,「雪蠱是否發作的越來越勤了?」
楚慕非點點頭,再看向楚雲輕之時,眸色之中便微微的帶上了潤透的暖意,「是勤了些。」
楚雲輕微微沉吟一瞬,側目看向楚裕,「病情嚴重了些,船上可有好藥?」
楚裕一愣,「藥材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楚姑娘所說的好藥是何物?」
楚雲輕看一眼楚慕非,卻是發現他正用通透的眼光看著她,楚雲輕心中一緊,「雪蓮和百年人參。」
楚裕微微沉吟,「人參自然是有的,可是這雪蓮是在是矜貴的很——」
楚雲輕當即便了解了,她眉頭大皺,「若是有雪蓮在,藥效必然會加倍,當真沒有法子?」
室內微微一默,楚裕想了想道,「只能到下個渡口的時候去城中買了。」
楚雲輕微微一沉吟,只覺得楚慕非的眸光正清透的落在她的身上,她微微點點頭,「那便要快些,最好是百年之上的雪蓮,有多少拿多少。」
楚裕沉沉點點頭,楚雲輕借著一旁的紙筆行雲流水的寫下一連串的藥名,「先拿這些藥去煎了,待雪蓮買回來了再來找我吧。」
話音落下,楚雲輕在沒有多留之意,當即走出了艙門。
楚慕非看著出門的楚雲輕背影微微默了默,疏影站在楚慕非身側靜靜的低著頭不言不語,不一會兒卻是有低低的抽噎之聲傳來。
楚慕非轉過頭看她,「你去說個明白吧。」
疏影當即抹了一把臉搖頭,「公子的身子要緊,何況小姐留在大秦無益與她,小姐會明白的。」
楚慕非眸光一深,閉目在軟枕上再不言語。
船行的速度果然加快了不少,楚雲輕知道楚慕非適才在懷疑自己的目的,所以生生忍下了自己要上岸上去的建議,此刻她呆坐在窗欞之前,心中紛繁思緒亂成一團。
沿路都沒有發現任何的異象,可見蕭澈的人馬根本沒有走到這里來,由此便斷定了楚慕非的話,蕭澈沒有想到他走了水路,此時此刻,不知道還在哪里奔走。
半日之後,暮色落下之時,這艘看起來頗有幾番華貴之氣的客船在一個陌生的渡口停了下來,楚雲輕在自己的小倉之中靜坐片刻,船外的笑鬧和絲竹之聲不斷,更有來往的貨船鳴哨入港之聲,楚雲輕起身走向窗欞之處,目之所及正是一片繁華景象。
一艘接一艘的客船商船在他們的船前來來回回穿梭,在不遠處的畫舫上,正有歌姬在聲聲做唱,一股子脂粉氣不近不遠的飄了過來,楚雲輕咻在鼻端,眸光微閃,她想也不想的走到床榻之前,拿起了一道面紗帶了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有沉重的腳步聲向著她的小倉而來,輕輕地敲門聲落下,楚雲輕上前開了門。
「楚姑娘,找遍了整個汾州城也只有一株百年以上的雪蓮。」
他的眸色之中帶著擔憂,額頭上的汗意噌噌而下,似乎是走的太快,氣息還有些不太順暢,楚雲輕稍一打量,眸光便落在了他手上的物事之上。
「無礙,一株也足夠你家公子撐到西涼了,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楚雲輕的眸光隨意自楚裕手上掠過,面上雲淡風輕的樣子讓他無所顧忌的將原委細細道了出來。
「是在大秦第一鹽幫之下的藥堂買來的,那主人本來不賣的,最後還是我出了三倍的價格才買了下來。」
楚雲輕點點頭,「好生保存著,明日我會按照新的方子給你家公子配藥。」
楚裕听著楚雲輕並未因為雪蓮的數量少而流露出擔憂之色,心中卻是松了半分,雖然這人並非心甘情願的主動給自家公子治病,現在看來卻還是費了心的,見她又戴上了面紗,想著前後容貌的差別,他便沒多問,隨手將手上拿著的東西地給她,「這是姑娘要的琴。」
楚雲輕隨意的接過,「多謝。」
腳步聲漸漸遠去,楚雲輕拿著那琴朝著楚裕去的反方向走到了船尾,就在那船尾的不遠處,正有一座畫舫高高立著,船上花燈滿布,笙歌陣陣舞樂翩翩,不知道是哪些達官貴人在此逍遙。
楚雲輕嘴角一勾,席地而坐在船尾冰冷的甲板上,將那古琴的琴套拿下,眸光微微的一亮,蕭澈說楚慕非的財力極大絕非作假,她不過是隨口一說,相信楚裕也不會為了她的要求多費心思,可是現在她手上拿著的那一把琴,卻是上品!
凌厲的眸光一現,楚雲輕輕輕抬起雙手,重重的落在了那琴弦上!
「錚——」
一聲渾厚的琴音在這港口砰然炸響開來,喧鬧紛繁的熱鬧忽然靜了一分那些正在叫賣吆喝著的小販,那些正在手腳並用搬貨物的小工,還有那些正在尋歡作樂的達官貴人們,都覺得心中似乎被什麼一撥,然而許是那感覺來的太快,讓他們一愣之後還以為那是幻覺。
在這一剎的停滯之後熱鬧繼續,還絲毫沒有被打斷的痕跡,楚雲輕雙眸微閉,再是使力一撥!
「錚——」
這一聲似乎比之前的那一聲更震人心魄,也正是這一聲,讓所有的以為是幻覺的人都為之一動,正在叫賣的小販狐疑的看向了停泊著的客船,正在搬運貨物的小工情不自禁的停下了手中的活兒,而那畫舫之上的達官貴人門相視一眼,不知道旁里的畫舫上何時來了新的人物?
楚雲輕雙手未停,徐徐在那琴弦上捻弄挑撥,悠長而婉轉的曲子便這般的流瀉了出來,港口進出的船只不自己的減緩了速度,船上的游客水手們伸長了腦袋眺望,連帶著岸上的人們都不自禁的駐足在岸邊向著客船之上張望了起來。
楚雲輕眸光沉凝的看著眼前的江水,雙手連連在琴弦上使力,或許是失了內力的原因,此刻的她額頭上微微的起了汗意,雙手落在琴弦上的力道重了許多,效果確實大不如往前。
一波又一波的音浪向著四面八方散去,越來越多的畫舫向著楚雲輕這一方靠近,五彩紛呈的燈火霎時間讓楚雲輕這一方天地亮了起來。
當眾人看到是一個年輕的帶著面紗的女子獨身坐在船頭撫琴之時,眸中驚艷的光彩更甚,人們痴痴的看著楚雲輕衣袂飄飛的模樣,她的素手仿若帶著魔力,每每揮動一下便能讓自己的心也跟著跳動一拍,那人們的目光開始變得熱切,甚至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起這女子的身份起來。
楚雲輕眸光微亮,在這樣萬眾矚目的境況之下生出了令人驚艷的奪目之感,此處最是人多眼雜之處,來來往往的客流很快的便能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帶向下一個地方,而她要的,便是這些人的口耳相傳。
有異樣的情愫在楚雲輕心中發酵,這六天以來,她不知道他在何處,心中卻一直相信他一定在為了她擔憂奔走,楚慕非的話字字句句的落在她的心上,若是沒有他在大秦,那麼此時此刻,離開這里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有了她,一切便不同了!
心中似乎有難以自制的情愫在激越的踫撞,楚雲輕內勁一提,盡數將其灑在了琴弦上,然而渾然忘我的她忘記了,自己的內力已然被封!
便是這強自提氣的瞬間,楚雲輕只覺得丹田之處一寒,當即胸口便是微微的疼,然而此時琴曲未完,若是在此時斷了,何意成就琴音惑人的傳說。
就在這客船被眾多目光盯著的時候,楚慕非一身白衣飄飄然的走到了船尾,他的眸光落在楚雲輕的背影上,看著她素手連播,看著她意氣飛揚,那一刻,本該上前阻止她的他卻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平靜的江面忽然動了起來!
眾人本來將眸光落在楚雲輕的身上,卻見那客船周圍的江面波光粼粼的起了漣漪,本來以為是江風作祟,片刻之後,所有人都眸光驚異的看向了淡然撫琴的楚雲輕。
那波光的所在哪里是江風吹拂來的,那分明是一條又一條的江魚躍出了水面啊!
便是在最炎熱的晚間江面之上也不可能出現如此盛況,此時此刻,眾人心中明晰,能這般的只能是因為那女子的琴音!
這琴音竟然能引來魚兒?!
眾人的疑惑還沒有散盡,更為令人驚訝的一幕確實發生了,只見那客船周圍忽然又一點一點的星光浮動,眾人在好似天籟的琴音之中緊盯片刻,卻見竟然是一個又一個小小的螢火蟲!
跳動著的光暈籠罩在了那白衣女子的周圍,那隱隱的光亮好似給她本來就翩翩生風的謫仙形象鍍上了一層光耀,下有四濺的水光,上有星星閃耀的辰色,這一方奇景足以震撼每個在場的觀者。
楚慕非的眸光微微一深,楚雲輕的本事他早就知道一二,卻不知,那一把普通的琴在她的手中是這般的神奇,那一聲聲琴音,即便是他這般靜心無欲之人都微微動容了,更何況是旁人。
楚雲輕只覺得手底下一陣陣的生疼,喉頭更是冒出了一股子腥甜,在看到了星星點點的光亮和那江面不停躍起的魚群之後,她終于素手揚起,沉沉的落下了最後一個音!
眾人好似久久不能回神,如此精妙的引來魚群和螢火蟲的琴音,到底是何人所奏?
便是在眾人炙熱的眼眸之中,翩然撫琴的白衣女子身形一震,忽而軟軟的向旁側一倒,驚呼聲來不及出口,另一道白衣身影已然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眾人看著白衣男子抱著白衣女子進了艙門,眸光之中失望之色一閃,繼而心中卻是生了疑問,不知這又是那一對才子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