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未顧舊時春,綠衣采兮魂斷腸——」
「不歸不歸,一別千里難思量——」
馬蹄聲急,巍峨的山嶺之間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驚起飛鳥陣陣,在三四人寬的小道上,一襲黑衣的楚天齊目光冷凝的御馬疾走,在他身後跟著數十名身著黑色勁裝的冷面少年,另有一輛青布小馬車跟在整個隊伍的最後。
狹窄的山道不過剛好能容下一輛馬車的行走,一面是陡峭的山林,另一邊便是深不可測的懸崖,這般危險的路途早就將小馬車折磨的慘敗不堪,車內人更是心中生懼。
然而車中一人此時卻未將連日來的疲累表現在面上,她肅整的模樣顯著幾分貴氣,一雙眸子暗暗的看著馬車之外的青山遠黛,嘴巴里低低吟唱著歌謠。
昭玉眸光微黯的看顧秀琴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秀琴算得上是楚府之中第一個被送出來的,這足以看的到她在楚天齊心中並非是分量全無的,她自己本是風塵女子,無親無故,跟了這個男人便會一跟到底,然而顧秀琴卻是不一樣的,她還有父母親族。
「別離別離,千山萬重鄉音起,不歸不歸,風煙漠漠無從親——」
悠長的曲調在這一方天地之內回響,本是秦宮之中的宮樂調子,此刻在這山間響起來,免不得讓御馬在前的楚天齊心中生了煩悶之感。
他的眸光向後看一眼,微微的放慢了馬速,這三天他們算得上是不吃不喝,眼看著離自己的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可千萬不能出什麼岔子。
「主上,還有半日路程了。」
楚天齊往前看去,一道山嶺此刻正斜斜的橫在前方,只要過了那一處,便能很快的走大道,他眸光微沉,大手一揮不願停留半刻,「加快速度!」
一聲令下,整個隊伍都動了起來,車中的顧秀琴眸光始終都是那一個表情,此時怔怔的看著車外,口中的哼唱也停止了,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此時車中只有昭玉和她二人,兩人本是水火不相容的,此刻逃難之中,去也是沒有那麼些功夫來算賬,跟何況此時的顧秀琴再沒有了之前的鋒芒,在昭玉面前沒有半點此前的威風,這也讓昭玉放心不少。
一行人加速前進,然而即便是在如何的快,那小馬車卻是在山道上跑不起來的,楚天齊每每縱馬片刻便會回頭來稍等一陣,只因為兩個女人都不會騎馬,便只有弄一輛馬車來,否則只怕只能將她們留在大秦。
只要躍過了前面的山頂便是大道,楚天齊看著近在咫尺的峰頂心中微微的一松,然而他的呼吸還沒有慢下來,這廂一道沉沉之聲卻是讓他心中猛地一抽。
楚天齊豁然回頭,與此同時跟在他身後的衛士們也都猛地看向了他們來時的方向!
天地之間似乎忽然起了風波,隱隱的大地震動之聲傳來,似乎夾雜著雷霆之勢,道旁的蔥蘢林木開始齊齊的生了響動,密密麻麻的樹葉簌簌作響,一道沉重的殺氣很快的蔓延到了楚天齊的腳邊。
「主上!」
「主上,有追兵!」
楚天齊心頭猛地一緊,目之所及有漫天的塵土揚了起來,他沉沉喝一聲,「快走!」
本來稍稍緩了下來的隊伍當即動了起來,一行人手中的鞭子高高落下,重重的抽在了馬背上,座下駿馬嘶鳴一聲,卻是奔馳的更快了!
蕭澈的眸光含著森然的殺氣,在他前方不遠處,一道黑影正在迅速的移動著,他嘴角沉沉的一抿,大手指著那個方向沉聲道,「就在前面,本王只要楚郡主,其他的人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是!」
沉沉的一聲喝像是一道含著內勁的真氣散在山間,瞬時便讓草木生風飛禽嘶鳴,蕭澈的身上落下了趕盡殺絕的氣勢,看的跟在他身後的慕容塵一驚。
如此便是一場前後追擊的殺伐,蕭澈緊緊的跟在那一行人之後,眼見得離得越來越緊了,抽身拔箭,架起掛在碼頭的長弓對準了那一行人。
「咻」的一聲響起,只見的一道黑色的幻影自蕭澈手中迸射而出,直直的射向了那一行人中的最後一騎的後心。
「嗯!」
一聲破碎的悶哼聲響起,楚天齊猛的轉頭,便見的自己的一個手下自馬背上倒了下去,他勒馬停在當下,眸光正對上蕭澈森寒的目光。
四目相對之間,蕭澈帶著人趕了上來,在他身後是百人的黑衣衛隊,各個裝備精良氣勢不弱,此刻兩方隔著十來丈成劍拔弩張之勢,顯而易見的,楚天齊這一方勝算不大。
楚天齊嘴角一抿,「睿王來的真快。」
蕭澈的眸光在一眾騎手只見逡巡片刻,繼而落在了那青布小馬車之上,他手中的長弓還沒有落下,此時的弓箭之上還搭著一直冷箭,他沉沉一問,「本王算不得快,卻也來的及時,你也不必逃了,束手就擒吧。」
楚天齊冷聲一笑,「睿王明知楚某不可能束手就擒,為何還有此一言,睿王不妨看看自己左手邊是和境地,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蕭澈自然知道自己邊上便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懸崖,隱隱有蔥蘢的樹木生在崖壁上,再加上那薄薄的霧氣,免不得讓人覺得膽寒,然而蕭澈冷笑一聲,「楚尚書此言便是要動手了?你自己你可以不管,車里面的人,你也不管麼?」
楚天齊看一眼那馬車,心中思量片刻,「睿王不妨試試看!」
話音落下,兩方人馬都起了對攻之勢,眼看著蕭澈身後的烏衣衛們將手中的弓箭對準了對面,子墨經不住大叫一聲,「慢著些,別傷到郡主!」
此言一落,慕容塵的眉峰為不可查的一皺,這廂楚天齊的眸子里也是露了意外之色,他嘴角一揚看著蕭澈渾身殺氣的模樣,「原來睿王是為了她來的,既然是這樣,那睿王更要小心,莫要傷到她才好。」
蕭澈的眸光越來越沉,子墨在他身後眸光一暗,隱隱生了內疚之感,剛才他情急一開口,竟然讓楚天齊看出了王爺的目的所在,此番,楚天齊若是以郡主為質——
子墨的思緒還在自責之中,這廂那馬車的車簾卻是忽然被掀開了來,當先走出馬車的是顧秀琴,她面容冷清,眸子里卻是含著冰冷的敵意。
顧秀琴跳下馬車之時手中還拉著另外一個人,那人一身白裙,帶著面紗,身材縴細,一雙眸子也被黑布蒙著,整個人雙手被反剪在身後,腳步虛浮,似乎是沒有半分反抗之力的被顧秀琴挾持著。
眾人目光一變,只見的一把冷刀駕在了那人的脖頸之上!
顧秀琴就這麼站在了那青布馬車之前,手中挾持著一個白衣女子,森寒的刀刃淺淺的刺進了那人的脖頸之中,隱隱的透出血跡來。
「該死!」
慕容塵一聲低咒,看著那縴細的身影,心中有些猶疑的看著身旁的蕭澈,這一下可怎麼辦?!
子墨見到這番場景已經恨的牙癢癢,然而他此刻卻是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只能狠狠的看著顧秀琴冷漠的面容,在看到那滲出血跡的地方眸光一閃。
「王爺既然是為了這個小賤人來的就最好不要動,我的手雖然不會功夫,刺進她的胸膛卻是可以的——」
楚天齊看著顧秀琴的背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廂從他的方向看去,昭玉的身影竟然如同楚雲輕一般,然而再看對面的蕭澈,那眸子一閃而過的痛色自然沒能逃月兌他的眼楮。
「你走吧。」
顧秀琴忽而道出這三個字,沉沉的落在這山風之間,含著決然的味道。
楚天齊一滯,「秀琴!」
顧秀琴的手微微一顫,那雪白的素紗之上便再染上了一抹刺目的鮮紅,她的眸色之中閃動著寂冷和絕望,她嘴角微勾,「沅兒與你去了西涼,你便要照顧好她,我這樣的人,隨你去了也只是苟且偷生,天齊,你走吧!」
楚天齊眸光大動,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大秦的大家閨秀,本來嫁與他相夫教子是極好的事,卻先經歷了被丈夫背叛,再經歷了被囚禁數月,他們之間的夫妻情分除了唯一的女兒之外便再無其他,她若是同她回到西涼,即便是保住了一條命,她也再不會是之前有權有勢的尚書夫人!
「秀琴——」
楚天齊的心中終于生出了一絲不忍,二十多年的夫妻怎麼會沒有一點情分,她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操持家務,在他娶她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她的悲劇人生,便注定了他一定會負了她,然而此時此刻讓他留下她一人獨自離開,他卻是怎麼也做不到的。
「上馬!」
楚天齊終于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他看著顧秀琴的背影重重的一顫,而後轉過身來看著自己,楚天齊向著身邊幾個衛士一個眼色,當即有人接替了她的工作,白衣女子被挾持在了幾個武林高手的手中,蕭澈這邊的所有人面色更沉了幾分。
顧秀琴連連倒退幾步,就在剛才,她是真的抱著必死的決心要留下讓楚天齊走的,卻沒有想到楚天齊在關鍵時刻還是選擇了她。
她的嘴角溢出一絲意外的動容,而楚天齊已經遞出了自己的手。
顧秀琴座上馬背的時候楚天齊的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被蒙著面蒙著眼楮的女子,她細細的身影似乎微微的顫抖著,手和腳被幾個侍衛緊緊的壓制在當下,楚天齊眉頭一皺不忍再看。
「主上先走!」
挾持著白衣女子的幾個侍衛面色切切,楚天齊看幾人一眼,調轉馬頭頭也不回的離去!
眼看著楚天齊的背影越走越遠,即將月兌離蕭澈等人的視線,慕容塵的眸光變得有些焦急,雖然蕭澈說的是只要楚雲輕,但是絕非是會放走楚天齊。
不僅是慕容塵,子墨子寒等人的眸光都是沉沉的落在了蕭澈的身上,這般的對峙總要有一個結束,他們在等,等他們的主子給他們命令。
馬蹄聲似乎越來越遠了,余下的幾個楚家侍衛眸光一亮,這個睿王果然吃這一套,雖然是做好了思想準備才留下的,但是若是能留的一條命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忽然,楚家侍衛們的笑容滯在了嘴角,只因為在他們十幾丈開外的地方,那高頭大馬上的黑衣男子,正對著他們舉起了手中弓箭!
「是睿王殿下的弓箭快還是我們兄弟幾人的手快,還請睿王三思!」
「睿王難道不想要郡主的命了嗎?」
楚家侍衛齊齊做出了準備之勢,然而他們的眸光卻是隨著蕭澈手中弓箭的箭頭變了幾變!
只因為,那箭頭對準的不是他們,而是在他們手中掙扎著的「楚郡主」!
蕭澈的眸光森寒的嚇人,他手中的弓重達百斤,弓上的冷箭是用黑色玄鐵鑄成,此箭一旦中的,那中箭之人一定沒有活命的可能!
「咻」的一聲,蕭澈沒有一點猶豫的,將手中的箭矢射向了對面的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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