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燕亭古碑
輕疊冰綃淡凝脂,翩卷靚妝溢香融
梅凝回身一望,哪里是什麼妖魔鬼怪,卻見吳林倒在血泊之中,全身都被鮮血染紅,一條左臂已被砍得不成樣子,裂口處血如涌泉。
梅凝說道︰「吳林兄弟果真英雄豪杰也,你的傷沒事吧?」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把他的臂膀裹住。
吳林臉上痛苦但卻露出微笑,梅凝與他兩眼相對,頓時黯然慚愧,覺得八尺男兒都應當向吳林這樣忠勇報國。
吳林道︰「梅凝兄弟可否幫我做一件事情?」梅凝答道︰「吳林兄弟但說無妨,梅凝自當奮力相助。」
吳林道︰「十年之前,城西事變之後我與家父還有張所張大人等逃出汴京,卻在城外遇到鐘相楊麼的叛軍,我們見他們抓住了給康王送信的胡松,我們就去救他,可最後不但徒勞無功,張大人反而被他們殺死了,家父一氣之下便歸鄉里,從此不問世事,我便投到了岳飛將軍的軍中。」
其時,高宗皇帝還沒有封岳飛為元帥,岳飛只是一名驍將,第二年,金主兀術率軍十萬大舉南侵,高宗皇帝求和不成,這才封帥岳飛,命他負責全面抗戰。
吳林說到這里,突然從懷里取出一封密信交給梅凝,深情地說道︰「金主兀術令秦檜在朝中密謀專權,殘殺主戰派的官員瓦解抗金力量,這是秦檜派人送到金國的密信,上面便是主戰派的官員名單,另外金兀術還派了突合速,夏金吾以及許多武功高強的金國武士南下,準備暗殺這些主戰派人士。突合速,夏金吾乃金兀術的女婿,又是領兵將領,他們此次南來,江湖上定會掀起一場風波。秦檜本人也培養了數千黑衣殺手,另外他正在密謀在鎮江東南的青龍鎮以抗金為國的名義舉辦江南大會,實則是籠絡江湖豪杰驅除異己,殘殺抗金義士,徹底瓦解抗金力量。所以我懇求梅凝兄弟幫我把這封密信親自交到岳飛將軍的手上,因為只有岳飛將軍才可以力挽狂瀾,拯救天下。」
梅凝頓感自己的重任重大,剛才又已答應,想拒絕卻為時已晚,接過信道︰「梅凝既然答允,就一定幫你把這封密信送到岳飛將軍的手中,岳飛將軍乃我大宋國之棟梁,俠骨豪情,梅凝聞其英名如雷貫耳,只恨不得相見,這次剛好有機會一睹神威。」
吳林臉現笑容,甚是歡欣,深情地握住梅凝的手,無限感激。
梅凝突然問道︰「吳林兄弟,那你?」
吳林頹然道︰「秦檜培養了數以千計的黑衣殺手,整天都在追捕這封密信,這些殺手都出自他的親兵衛隊,受過特殊的訓練,你看他們剛才進攻的方式,一般的江湖人士遇得他們是不可能安全月兌身的,梅凝兄弟身懷重任,有些事情須拿得起放得下,你殺死了這些人,現在趁他們還未知情你盡快想辦法把密信交給岳將軍,我我繼續假裝,給你引開他們的視線,你也減少幾分危險,你快去吧!」
梅凝听此,大為難過,心中對吳林的這種舍身為國的精神敬佩到了極點,若是自己卻及不上吳林萬分。
見吳林深受重傷還要為自己承擔風險,心中極為不願,更別說立刻丟下吳林獨自而去。
吳林從他的表情猜到了他的心思,震臂起身,道︰「梅凝兄弟,不要太在意我,要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付?大宋所有的百姓都在受苦,又何必哀傷我一個人?」
吳林說完盡扶著臂膀踉踉蹌蹌地朝遠方走去。
梅凝見此,心中更是難受不已。
此刻,猶如當年易水之邊趙王目送荊軻一樣,其義可悲,其情可狀,俠之大者,莫過于此。
梅凝目光濕潤,心里暗暗下決心說道︰「梅凝發誓絕不辜負你的一片囑托。」
梅凝這時才仔細觀察了這些黑衣劍客,一共四十二人,心里暗道︰「秦檜這奸人怎的養了這麼多厲害的殺手?真不簡單。」
只見大部分人是中了靈兒的百風針斃命的,而且全是咽喉中針,此刻對靈兒的針法和輕功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忽然想到這些毒針都是見血封喉,為何大哥中毒兩日卻還無恙?莫非靈兒?
想到這里,梅凝突然發覺靈兒已經向前走了,急忙跨上馬,快馬揮鞭,急追向前去。
奔出兩里,遠遠望見靈兒的馬就站立在前面。
旁邊有一條河,流水潺潺,兩岸野花芬芳,落英繽紛。落花飄飛之中,站立著一位身著白衣的絕色仙女,背對著梅凝,靜靜地望著不斷流動的河水。
梅凝下了馬,俯身摘了一朵美麗的野花,慢慢走進,說道︰「寶劍贈義士,鮮花卻只能贈給美人,靈兒」
靈兒默默回頭,看見了野花,只見紅花綠葉,紅色的花蕊從中心長出來,發出陣陣清香,靈兒深深地聞了一聞,幽幽地道︰「是給我的嗎?」
梅凝點了點,把野花輕輕地插在靈兒的發髻上,說道︰「靈兒,你真美,這花兒也只配戴在你的頭上。」靈兒臉上飄過一絲紅暈,幽幽地說道︰「花兒再怎麼美,卻總有枯萎的一天。」
靈兒說出這話無非是在感嘆人生流逝,紅顏易老,言辭雖然哀傷,但語氣卻甚是歡欣。
梅凝深解其意,深情地道︰「就算你滿頭白發,滿臉皺紋,在我心中你都是天下最美的仙女。」
靈兒含情脈脈,蹙鼙低眉,心中一片甜蜜。
兩人上了馬,無限情思,走了一陣,忽見前面立了一塊高大的石碑,石碑上端刻著三個青光大書楷字,是為「燕山亭」,下方則刻著許多的正書楷字,兩人走進一看,卻是一首詞,詞牌名就為燕山亭。
梅凝仔細一看,詞名為《北行見杏花》,下方署名徽宗趙佶。原來是北宋徽宗皇帝趙佶的一首詞,詞的原文為︰
裁減冰綃,輕疊數重,淡著胭脂勻注。
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
愁苦。
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
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
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
無據。
和夢也新來不做。
其時,靖康二年,金兵攻陷汴京(今河南開封),宋徽宗趙佶連同其子宋欽宗趙恆,以及三宮六院,王公貴臣三千余人,被進軍浩浩蕩蕩的押解北上,沿途侮辱,其狀慘不忍賭。
其時金兵入侵中原,百姓遠比皇室承受了更多的災難,無數人家因此而家破人亡、顛沛流離,不少民間的美貌女子也被擄掠北上,專供金人玩樂,成為離鄉背井的亡國奴,其中有一首詞可以反映當時的悲慘之狀。詞為下︰
朝雲橫度,轆轆車聲如水去。
白草黃沙,月照孤村三兩家。
飛鴻過也,萬結愁腸無晝夜。
漸近燕山,回首鄉關歸路難。
此詞為蔣興祖之女(常州宜興(今屬江蘇)人,父蔣興祖,靖康時任陽武令)所作,金兵入侵時,蔣興祖與妻及長子死節,女兒則被擄北上。
途中,蔣興祖之女在雄州驛站題了這一首詞,詞的上闕寫被擄北去,朝行暮宿,百般困苦,所過之處,經戰火洗劫,荒涼破敗,淒涼滿目,行人更是難得歇息之地。
下闕以「飛鴻」南飛之自由,反襯被擄北去之痛苦,在身不由己的無奈中,離家鄉越來越遠,抒發了欲歸不得的愁苦。詞風沉郁悲痛,體現出了一種時代的苦難。
而宋徽宗趙佶則因荒婬誤國,在公元1127年與其子欽宗趙恆被金兵擄往北方五國城,因囚致死。
徽宗在北行途中,忽見爛漫的杏花,百感交集,寫下了這首詞。徽宗雖然荒婬無度,但精解文工書畫,通音律,善填詞,可與南唐李後主李煜相媲美。
這首詞上片描繪杏花,運筆細膩,形神具備。接著筆鋒一轉,描寫杏花遭到風雨摧殘後的淒涼愁苦,從它的極盛到衰敗暗示作者自身的遭遇,表達徽宗內心的無限痛苦。
下片從杏花的凋零轉到自己的愁緒離恨,層層深入,愈深愈痛。先寫燕子不解人語,不能托它帶去重重離恨;接著嘆息遠離故國,跋涉艱辛。而故國遙遙,只能在夢中重游。但近來連夢也不作,真令人肝腸寸斷,絕望至極。
梅凝勒馬停止前進,心里把這首詞默念一遍,突然想起吳林舍生望死,為國為民的壯志豪情來,又親身經歷過靖康之恥的災難,聯想這天下有多少諸如吳林這樣的英雄豪杰,盡皆為徽宗皇帝所害,勃然大怒,道︰「哼哼!高宗皇帝還真有雅興,國破家亡的時候還寫得出這等好詞來,當初春風無度,此刻卻在這里哀訴衷情,你一個人是沒怎麼樣,卻害得天下百姓跟你一起受苦。」
手起一劍,頓時便把石碑斬為兩半。
靈兒拍手贊道︰「這樣最好,懶得讓它在這里丟人現眼,趙家出了這樣的丑事,還不知廉恥,卻非要在這里立一塊碑,好讓全天下的人知道趙家的悔意,真是無藥可救。」
梅凝放聲長笑,心中無比快慰,向靈兒微微一笑,兩人心意相通,夾馬而進。
中午時分,烈陽高照。兩人行至一條官道上,只見來往的武林人士,三三兩兩,各帶刀劍,皆往北去,絡繹不絕。
忽然前面奔來三騎,全身黑衣,兩人使劍,一人卻是使鞭,裝束和剛前不久殺死的那些黑衣劍客一樣,更特別的是,這樣炎熱的天氣,這些黑衣人周身都用黑布圍繞起來,只留兩只眼楮看路,其裝著和相貌外形與中土人士大不相同,梅凝暗道︰「難道這些就是吳林所說的金國武士?」
想到此節,心里不由得暗暗捏一把汗,心里高度戒備。
五匹馬在道上相遇,三個黑衣人互相一望,大覺可疑。靈兒夾馬一噓,忽見鞭影閃動,頸後已經生起勁風。
梅凝一見,卻有兩柄長劍奇襲自己肋下,雖然心有戒備,卻想不到他們竟如此無法無天,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動手,無名之火大起,拔劍一格,兩個黑衣劍客的劍勢一出即換,劍勢飄渺,與中土正宗劍法大不相同。
兩個黑衣劍客的劍招極快,甚至比黃山十三鷹之首幕一峰的刀法都還快,而且還有一種詭秘和怪異,因為連梅凝這樣的劍法名家也看不出一點端倪。
兩團劍光就像飛舞旋動的毒蛇咬向梅凝的胸口,梅凝對此,再一次感到茫然。
正是︰「鞭飛影動勁風顫,劍式飄渺又茫然。」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