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深鎖春閨
晨光簾幕卷輕霜，流芳斂顰試梅妝
梅凝躍入門內，但聞一陣奇異芬芳，里面栽滿了花草，雖已殘敗，但香氣仍在，這里顯然是一座香閣，忽听得腳步聲響，梅凝隱身躲藏，一個「白鶴沖天」飛上了屋，只見一個綠衣丫鬟端了一份早點走來，梅凝一見，大吃一驚，原來這綠衣丫鬟正是一個月前在西湖亭里所見到的那個丫鬟，只見綠衣丫鬟走到自己身下的門前，伸指輕輕地敲了敲門道︰「小姐，我給你送早點來了，吃了快睡一會兒。」梅凝心中大疑，暗道︰「難道那位西湖少女就住在里面？原來她是位富家小姐，難怪那麼多才多藝。」只听里面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含笑，你把東西端回去吧，我畫好了就睡覺。」梅凝一听，正是那位西湖少女，梅凝對她們的答話感到莫名奇妙，當下揭開了幾片瓦，向下一望，只見西湖少女一身紅妝，頭上繽紛，粉臉朱唇，面帶微笑，一只玉手提著狼毫在畫屏上涂涂抹抹，手法極其自然，畫了一會，便停下來，接著又畫，不一刻，只听她念道︰「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念完，狼毫一提，一幅墨畫已成。
西湖少女雙手枕頭，嘆道︰「一面之緣，為何我對你竟是如此想念呢？要是你現在就在我的身邊那就好了，唉！可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唉！」念著念著，竟沉沉睡去。
梅凝正對著畫屏的背面，看不見畫屏上畫的是什麼，輕輕地移了方位，但見畫屏上是一湖碧水，湖波微漾，湖水中央，楊柳斷枝，隨風起伏，一白衣少年手持長劍卷起一團浪花，神情專注，栩栩如生，左邊一座亭台，一少女手撥古琴，目光直視湖面，滿面歡樂。梅凝看了一看，覺得畫中情景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忽見畫底端寫著四個字︰「飛雨如劍」，梅凝恍然大悟︰「‘飛劍如雨’正不是我飛雨劍法中的絕招嗎？」頓時，梅凝心中的疑惑豁然大開，畫上畫的白衣少年正是自己，而那湖正是西湖，畫中的撥琴少女自然就是眼前這位西湖少女了。梅凝心中一動，面上通紅，俯首看見西湖少女安然地睡著,更是難以自已。
原來梅凝所見的西湖少女正是臨安總兵陳臨御的女兒，名為陳雪兒。一個月前，春日將近，陳雪兒抱著古琴，帶著丫鬟含笑和老搜武高仟一同來到西湖亭，正巧踫見梅凝在西湖上試練劍法，瞬間傾情，回家後竟無法入睡，因此每每半夜起床，磨好了墨把看見的情景畫了出來，投入之間，竟到了天明。
忽听得一片瓦響，一個黑影閃過，梅凝一見這黑影閃過的身法就確認是剛才跟丟的那個黑影，梅凝急忙起身飛去，但听「嗤」的一聲響，梅凝一片衣衫被瓦片割破，梅凝心道︰「我怎麼這麼不小心？」當下不容細想，急忙追去。
且說陳雪兒枕手沉睡，忽覺頭頂一陣清涼，一塊清涼的東西從臉上滑了下來，陳雪兒隨意模過，迷蒙中但見是一塊美玉，紅繩細線，美玉質地光滑，晶瑩透亮，仔細看時，卻是一只玉蝶，頭部空處，一根錦絲從中穿過，只是玉璧侵塵，顏色灰暗，似是久遠之物。陳雪兒翻過玉蝶背面，但見中間凹進一塊方形，正中嵌字，乃是一個「夕」字。
陳雪兒撫模美玉，心中揣摩，不知這只玉蝶是誰的，更不知道是怎麼樣出現在自己身邊的。
其時，天已大亮，晨光起處，紅暈滿天，池岸白堤，清露晨凝，曉荷滴翠，露珠如同翠玉，日光照耀之下，金光閃閃而動。
春鎖深閨，林鳥難鳴，陳雪兒就像一只被深鎖在籠里的鳥兒，看著外面的事物卻只能憑樓遠望，心沉之時，時而踏歌起舞，時或獨彈古琴。月前西湖一游，讓她對窗外的事物充滿了想象，更讓自己的心被畫中少年徹底打開；而香閨里，一根光柱從屋頂照耀下來，玉蝶沐光，更顯晶瑩。陳雪兒撫玉看畫，心醉之下竟不察覺屋中落滿的光柱。
清雪閣里，春光一片，但無人欣賞，竹下流水，清明潺潺，忽然「呀」一聲清響，門竟然開了，不過開的是陳雪兒的閨門，而不是清雪閣的大門。
新日初升，清雪閣里彌漫著層層霧氣，霧雖不大，但卻有些朦朧，似一層輕紗，又似輕霞。陳雪兒站在石橋之上，憑欄觀魚，群魚爭游，游翔淺底，其樂融融，看著滿池歡魚，陳雪兒的心思又回到了那日夜游西湖的情景。她有些愁暢，也有些迷茫，更有些失落，因為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那位白衣少年，因為深處春閨，所以只能暢想，回憶。池水寧靜，池邊清風低吟，春歸後的殘花敗象，不正是自己命運的顯現嗎？曇花過後，便是凋零，陳雪兒感到被什麼東西死死束縛著，好想做一只自由的鳥兒飛出去，再次飛到那片西湖，那座亭台。
梅凝正愁找不到那黑影，忽然見他閃過，一陣驚喜，一陣吃驚。歡喜的是那人果然是朝這個方向來了，驚的是他帶著木箱怎麼會進這里來，自己身處又不是什麼府第？而是一座閨園，驚喜之余，梅凝悄然跟隨。
只見黑影在清雪閣的牆頭之上飛速前進，圍牆之上是呈倒角修建的，一般府第的圍牆頂端不過半尺倒角，上面瓖嵌磚瓦，金色琉璃，露水侵潤之後，光滑不已。那人手托幾百來斤重的木箱，健步如飛，如履平地，輕功著實了得。梅凝生怕被他發覺，只得屏氣凝神，遠遠跟隨。
黑影穿過清雪閣，跳下牆頭，穿過一座花園，又翻過兩道牆頭，黑影托箱跳下，佇足停望。梅凝跟到此處，只見前面又是一座閣院，兩扇朱紅大門緊緊關閉，兩邊牆壁高達三丈，牆頭之上，劍戟林立，鋒芒閃爍。只听黑影一聲清嘯，不過一會兒，朱紅大門緩緩打開，里面走出三個人，梅凝一見，差點叫出聲來，只見當先一人是個老叟，臉上凹凸不平，滿臉長鬢，冉冉飄動，正是月前在西湖上與其對掌的武高仟，後面兩個人已是中年，骨骼健強，滿身力氣。
只听武高仟說道︰「成了，辛兄辛苦了。」揚手一招，對後面兩人說道；「你們把它抬進去，小心了。」那兩人踏步上前，左邊一人道︰「南兄，區區小事，何必勞你大駕？小弟來就可以了。」說完，兩手抱住木箱，喝道︰「起」，木箱已扛在肩上，徑自進門去了。
梅凝暗道︰「原來這黑影姓辛，怎麼會和武高仟在一起呢？」被喚作「辛兄」的人叫辛志，與武高仟同為臨安總兵陳臨御的兩大督頭。只听得辛志頹然道︰「成是成了，不過被人發覺了」。武高仟大吃一驚道︰「什麼？怎麼會被人發覺？」辛志食指一立「噓」了一聲，看了看旁邊被喚作南兄的人，武高仟喝道︰「你先下去」。被喚作南兄的人低頭走了進去，武高仟道︰「進去再說，我給你備了酒菜，原本是為你慶功的」。
兩人關了大門，梅凝急忙跳下牆頭，走到大門前，深吸一口氣，立身一跳，在牆壁邊緣一點，身形上升數丈，伸手在牆頭一撐，一個翻身，躍入牆內，再一個倒翻，斜斜落在地上，只見前上方有一匾額，梅凝斜身一躍，縮身蜷伏在里面。
梅凝剛蜷伏好，忽听得匾下的門「呀」的一聲被推開，里面走出兩個灰衣人來，當前一人中等身形，頭上也圍著一塊灰布，仿佛見不得一點兒光，背後灰衣人緊跟其後，極為恭敬，及其順從。兩人轉了個彎走了一陣，來到左邊廊上。梅凝斜目一望，只見廊上停著一頂轎子，轎身簾旌微動，紫闕昭翹，雅懷素態，轎頂龍蟠玳瑁，錦繡相疊，羅綺繽紛，朱紅檀木，隱隱散香，素雅而古典，富麗而堂皇，極為華麗。旁邊林立四人，四人都是彪形大漢，銅鐵脛骨，健如蠻牛。
灰衣人把轎簾一掀，低頭走進轎中，轎簾一翻，便把他遮得嚴嚴實實，外面的灰衣人低聲說道︰「老爺慢走。」里面「嗯」了一聲，外面灰衣人做了一個手勢，四個人抬起轎，大步便走。
轎外灰衣人一直緊隨其後，一直送出大門，這才折轉回來，走進朱紅大門，向左走去，饒了一道彎，來到一間房屋，推門走了進去，原來是一間書房，灰衣人提筆蘸墨，在宣紙上寫了一會兒，停筆叫道︰「來人！」門外進來一名僕人，灰衣人道︰「你去叫辛志和武高仟來」，僕人應聲而去。
過了一會兒，辛志和武高仟已經來了房中，灰衣人道︰「辛志，叫你辦的事可辦成了？」辛志答道︰「成了，陳大人放心，有好戲看了。」灰衣人滿臉笑意。原來這灰衣人竟是臨安總兵陳監御，只听見陳監御撫掌大笑道︰「好，做得好！眼下有個要緊的事要你們辦。」說著拿起桌上的信封，說道︰「你們把這信交給龍虎大王，務必親自交給他。」辛志接過信和武高仟緩緩退出了書房。
陳監御也起身出門，回到了剛才和那個個灰衣人說話的地方，伸手推門，輕聲踏進屋內，關上門之後，忽見左邊椅子上坐著一個白衣少年，正是梅凝，陳監御大吃一驚，正想高呼，梅凝身形一晃，已點了他的啞穴。
梅凝握住他的手，真氣一運，一股內息竄進陳監御的體內，陳監御劇痛不已，卻叫不出聲來。不一刻，額頭上已有豆大的汗珠冒出。梅凝內息一收，笑道︰「好受吧？」突然厲聲道︰「老實回答我的問題，剛才那個灰衣人是誰？」陳監御眼楮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嘴里嗡嗡發響。梅凝道︰「我解開你的啞穴，你敢亂叫我馬上就殺了你。」伸指一點，解了他的穴道。梅凝又厲聲問道︰「那人是誰？」說著便又欲運氣，陳監御渾身發痛去卻不敢叫出聲來。
正是︰「重門府第多奇異，柔情閨園也飛魂。」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