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重門府第
劍氣如霜戟如林，幽蘭芷暖檀香溫。
過了一會兒，陳監御才吞吞吐吐地說道︰「他……是…，他是秦丞相，丞相來是叫我幫他做件事。」梅凝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道秦檜一直深受高宗皇帝趙構的寵信，一年不到便權傾朝野，國事大小全由他操控，近年來培養的黑衣劍客屢屢殘殺江湖義士，摧殘抗金力量，百姓深受其害，民怨沸騰。
梅凝又問道︰「他為什麼要親自來這里？叫你做什麼事？」陳監御害怕再受到刑罰，這內力鑽進體內，實在不好受，便說道︰「我是杭州總兵，因此他才來找我，他叫我寫封信給龍虎大王突合速，至于他為什麼要親自來這里，我就不知道了。」梅凝道︰「信里說的是什麼內容？」陳臨御听此一問，忽然全身顫抖，左手指著梅凝的背後說道︰「你你是誰？誰？」言語驚慌失措，神情恐怖之極，全身顫動不已。
梅凝看其神色，心中也是一慌，回頭一望，身後空蕩蕩的，哪里有什麼物事？心中正懷疑他在搗鬼，突然手背一涼，接著「砰」一聲響，陳臨御和身撞開門，滾到了大門之外，兩聲高呼，左右兩邊各來一隊人馬。梅凝雖然涉足江湖十二年，只是在江湖上東飄西蕩，如同初出江湖，哪里想得到陳臨御會有此招？只見自己手背上已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直流，頓時火冒三丈。陳臨御手持匕首喝道︰「給我拿下。」頓時便有幾人持刀上前。
梅凝一听，無名之火大起，拔出長劍左右各攻三劍，身形一起，便撲向陳臨御。梅凝心里痛狠陳臨御太過陰險狡詐，出手便毫不留情，只是昨晚在樹林中見識到悲情苦意劍法的威力，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能輕易使用的。
陳臨御雖是總兵之職，但硬功夫卻一點也沒有，剛才在屋里受盡了梅凝的折磨，把剛才的遭遇視為平生的奇恥大辱，見梅凝一劍刺來，雖然心生畏懼，但人多勢眾也不好意思退縮，枉在屬下面前丟失面子，嘴里不停地叫道︰「大膽逆賊，竟敢行刺本官，殺了他，你們快殺了他。」梅凝劍尖一點，順勢一進，左右衛士紛紛撲來，長槍、鋼刀盡往梅凝身上招呼。梅凝急進幾劍，殺退了搶攻的衛士，陳臨御已退至一丈之外，頓時已有幾十個衛士便把梅凝圍在核心。陳臨御大聲喝道︰「這小子狗急跳牆，這時還硬撐著，一起把他宰了，本官重重有賞。」眾衛士一听總兵大人如此心急，均覺得是表現自己忠心的時候了，個個在陳臨御面前挺先進攻，誰也不甘落後。梅凝飛起一腳，踢開面前一名衛士，身子旋轉，劍走偏鋒，勢如連環，劍劍刺向眾衛士的關節要穴，連環幾劍便把眾衛士刺傷，忽听砰砰兩聲巨響，兩個鐵彈正打中自己的劍上，直震得自己五髒欲碎，氣血翻涌，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梅凝正在猜想是誰有這麼強勁的鐵彈功，卻又見一人飛身直下，凌空一掌，掌風急射，又打中梅凝小月復，梅凝頓時倒飛出數丈，幸好受這一掌之前已料到必有後著，急忙吸一口氣，強受這一掌，雖然全身骨骼欲裂，卻也無所大礙，立時站起來，心道︰「再逼我，我可要使出絕招了，可這里那麼多人，我又無法控制自己的悲情苦意劍法，若把他們全部都殺死了該怎麼辦？」心里雖然很想使出悲情苦意劍法，但內心的仁慈又極不願讓自己變成一個殺人的魔鬼。梅凝長劍在空中一卷，幾朵劍花如同凌空卷雲，見有兩人欺身直上，左邊一人正是剛才被喚作南兄的人，右邊一人卻手握兩顆鋼彈，從沒見過面。
被喚作南兄的人使一雙肉掌，只見他呼呼兩掌，直撲向自己面門，手底掌風激蕩，腳下卻施展出奇門八卦的步法，頓時之間，步履錯落，忽左忽右，兩只手掌不斷拍落，如影隨形，人影散亂。梅凝看他的掌法都看得眼花繚亂，這人的掌法似乎與武高仟的回形掌有異曲同工之妙，下手毫不留情。梅凝的劍法雖然精絕，但內力卻不強，不敢以身受掌，靠著輕盈的身法才處于不敗之勢，一柄長劍舞得風雨無阻，密得連水都潑不進來，內力不足之余，只得守多攻少，心里卻暗暗著急，身受數十人圍攻，只要自己使出悲情苦意劍法，紫色光球劍氣繞轉一圈便可以讓這些人血肉橫飛，足斷血濺，可惜梅凝無論如何也不肯使出，心中暗道︰「這些人只是陳臨御的鷹爪，並不是十惡不赦之人，我梅凝寧可自己被他們殺死，也絕不會再濫殺無辜的性命，唉！我今日只怕難以逃出生天了。」情急之中，梅凝瞥見後面有一座假山，靈機一動，長劍一挑，一招「斜身插柳」，在左邊急刺一劍，身子卻向右滑出一丈，身子邊打邊退，忽然「砰」一聲，一顆鋼彈又砸中劍身。梅凝身體一斜，滑步退開，喚作南兄之人又連環三掌分上、中、下三路拍來，三根風柱，電射而至。梅凝大吃一驚，斜身向後滑步，縮身一進，躲在假山後面，只听「砰砰砰」三聲巨響，風柱所至，玉石紛飛，凌空飛塵，梅凝竟也被震退得退後三尺，望見滿天塵沙，眼中一亮，一招「江上飛雨」橫空一蕩，長劍懸空，劃了幾個圓弧，只見劍身化作斜影，紛紛激蕩沙石，化作滿天飛雨，鋪天蓋地地向前席卷滾去。眾衛士突然見此精妙劍法，目瞪口呆，接著發出一陣「啊啊」慘叫聲，眾衛士臉上皮膚濺出細細鮮血來，連同被喚作南兄的人和使鐵彈的人都大感詫異，竟自後退了幾步，退念即瞬，又掌風呼呼，展開進攻。
其實「江上飛雨」這一招乃飛雨劍法中的平常劍招，是梅凝的師祖天青劍客師愁年四十余年前所創。一日，恰逢滿天大雨，師愁年閑日無憂，望見大雨飛虹、飄雨如劍，胸襟大開，豪氣頓生，竟飛入雨中，隨意揮散，劍氣縱橫，劍鋒所至，雨點紛飛，激蕩開去，便像雨劍激射一樣，凝系一線，久久不斷，雨劍上施加真力，竟能入木穿石，割金斷玉，劍氣連綿不斷，趨勢紛繁。後來師愁年經過改進便創成了這套劍法，因為在飛雨之中創成，便取名為《飛雨劍法》。其時，飛雨急如瀑布，垂壁直泄，不過半個時辰雨勢漸減，因此師愁年創出的《飛雨劍法》也是前一半急如驟雨滾滾，後一半緩如細雨菲菲，這便是《飛雨劍法》上篇剛強猛烈，下篇卻溫柔纏綿的原因。從劍理上說《飛雨劍法》的精要主要是靠真氣激蕩飛雨或沙石等細物傷人，若是在平常情況下使出，劍招雖然精絕，但威力卻大減，旁人看起來也覺得不怎麼高深奧妙，因此梅凝在沙石滿天之時才使出來，加之《飛雨劍法》出世未久，旁人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套劍法，梅凝突出妙招使眾衛士目瞪口呆也在情理之中。
梅凝一招「江上飛雨」迫退了眾衛士，心下大喜，一腳踢飛一塊碎石，飛身上空，長劍一削，「砰」一聲巨響，碎石裂開，受劍氣鼓動，紛紛飛向前面的衛士，眾衛士哪敢上前？梅凝落地收招，身形一晃，便飛出圍牆，沿著一條石子路急奔而去，牆圍內衛士奔出牆來，在各路追蹤攔劫，一時之間偌大的府第中敲鑼打鼓，喝聲不絕。周圍衙門也調來許多捕快加緊圍攻，頓時，府中人聲鼎沸，經久不絕。
府第之中亂石，假山，花園之類處處皆是，梅凝人生地不熟，逃出重圍之後便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府中亂奔亂躥，跑了一陣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只見前邊一條溪流橫在路的盡頭，梅凝心中暗疑道︰「這是什麼地方啊？一個小小總兵府中竟然引進了溪流？當真是不可思議，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但听溪水潺潺，聲不絕耳，牆內香花，爛漫繁開，爭春奪艷，冉冉花香，紛至杳來，令人神清氣爽。
忽聞鑼聲漸近，腳步聲卷雲而來，梅凝身形一震，暗道「怎麼來得這麼快？」忽然「呼呼」兩聲，兩股勁風拂面而來，梅凝閃身避開，掌風卻如影隨行，如鬼似魅，來人正是被換作南兄的人，又听得一人在遠處叫道︰「南兄來得好快，小弟來遲一步，恕罪！」梅凝一听聲音便知是那位使鋼彈那人，心里暗暗焦急︰「這下可完了，一個喚作南兄的人都對付不了，又來了你這兩顆鋼彈，唉，死在武林之中也就算了，今天死在這豪門府第中，別人說來只以為我是采花賊，看中了深閨中哪位漂亮女子，被別人捉住打死了，傳揚出去，豈不墮落了師門？」心下為自己所想又氣又好笑。心念到處，竟想到了師父顧夕夕，想到十二年前與師父同處一室的情景︰夜鬧未休，西窗共語，殘燭搖，無限溫柔，那時自己才十歲，而師父顧夕夕也只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兩人相處，名乃師徒，卻似如姐弟，每長一歲，情意增生，心中仍然是在把師父當做師父嗎？梅凝在心中深深地打了個問號。十二年來，梅凝始終無緣找到師父，思念之情日益增生，越發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是師徒之思，還是？想到這他就不敢往下想了，師父的影子卻一幕幕的在他的腦海中閃現，突然又想到在西湖上遇到的西湖少女，她的相貌跟師父一模一樣，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多年來未睹師父真容，這時看見那西湖少女，師父的容貌頓時歷歷在目，只可惜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心中突然感到一陣難過。忽然又想起了靈兒來，不知道靈兒在什麼地方，此刻，心里又如半月前在冥墓里一樣的想她，思念之心竟無法控制，望見滿園春色，往事浮現，心事上涌，卻無限憂傷，情不自禁，竟潸然落淚。
心隨情起，意由心生，追憶之中，梅凝左肩中了被喚作南兄的人一掌，倒翻出余丈，劇痛之下，這才醒悟，心中氣血翻騰，哇的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臉上淚橫交錯。只听使鋼彈那人哈哈笑道︰「這小子有什麼出息？受了一掌竟然哭出眼淚來，再受幾掌豈不痛得爹娘祖宗都叫出來了。哈哈！」被喚作南兄的人立掌又進，身形變化之中，大聲喊道︰「閻兄，別小看了他，他的劍法還過意得去，小心別吃大虧，捉住他在陳總兵面前雖不是大功一件，但在武督頭面前我們兄弟還可以揚眉吐氣。」
這被喚作南兄的人名叫南天，使鋼彈之人名叫閻風，兩人都是武高仟手下武師，南天一直在總兵府擔任守院，武高仟來後這才轉到他的手下做武師。而閻風之前卻是臨安城內的一位有名的武師，鐵彈外功有較深的造詣，以閻風在鐵膽功上的成就本可以成為一位異世豪杰，沒想到藝成之後卻利欲燻心，甘願成為奴，受人驅使。
閻風笑道；「南兄說得是，我等此翻功夫何不是為此而來？哈哈！」勁運雙拳，鋼彈倏地飛出，「砰」一聲響，一顆鋼彈打中梅凝的右臂，梅凝直感臂骨節節折斷，當啷一聲，長劍跌落在地上，梅凝情知此刻必死無疑，這兩人如此凶狠，早就應該使出悲情苦意劍法殺了這兩人，心下懊喪不已，驀地一跳，一腳踏上紅牆，只听呼呼掌風襲來，又打中背心，狂吐一口鮮血，借著彌漫的霧色，向前直奔，忽然腳下一空，跌落了下去，兩眼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不知過了多久，梅凝才漸漸醒來，直覺左肩右臂火辣辣的疼痛，胸口氣血翻涌，微一運氣，五髒六腑如受火荼，眼前金星亂冒，昏迷不清之中，只見自己在一女子閨房中，房內曲屏畫眉，幽蘭吐芷，竹簾倒垂，檀香冉冉，陳飾精美，當中掛一風鈴，微風吹動，叮當作響，聲音清脆悅耳。梅凝深吸一口氣，一陣芬芳入鼻，沁人心脾，但覺身下香軟綿綿，才知自己是睡在人家閨床上，腦海中立刻生起疑問︰「明明記得自己中了南天兩掌，插翅也難飛，怎的卻莫名奇妙地躺在了這張床上來了？真是匪夷所思。」
忽然听得腳步聲響，一紅妝少女手托著錦盤而入，梅凝一見，正是那位西湖少女。只見西湖少女，濃妝素抹，面若凝脂，甚是嬌柔，卻極有氣質。梅凝見此，頓時面色通紅，心跳不已。
正是︰「為誰嬌鬢尚如許？消得殘陽幾度斜。」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