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湘江聆密
胡笳羯鼓悲涼月，湘江碧水流日光。
湘江上飄著一葉扁舟，在茫茫白霧中緩緩向西飄進。
湘江兩邊峰巒疊嶂，奇山怪石，屹立兩岸，更有猿鳴飛鷹，鳴啼訴語。這條湘江夾在兩座大山之間，宛如一條翠綠的流帶。
那葉扁舟前後左右站立著四人，身形消瘦，卻充滿精氣，仿佛有開山拓石之能。四人各守一方，神情冷漠，冷若冰水，謂人心寒。
看其裝束乃是金國人的打扮，
扁舟在湘江中無槳催動而自行，劈波斬浪，濺起雪白的浪花，四個金國武士雖然坐不慣飄動的江船，但此時卻如釘子般釘在船板上，穩如泰山，沒有一點搖晃。
船上炊煙裊裊，藥香肉香混為一體，飄滿了湘江兩岸。
行不過數里，岸上忽然一陣清嘯，頃刻之間便有數十來人立在了湘江兩岸，船上站立的那四人立刻起了戒備之意。
只見湘江兩岸的那些人有四人是金國人的裝束，另外的人個個身形高大，壯如蠻牛，腰佩彎刀，有的人手持銅鑼，更有的肩上掛著流星錘，兵刃各不相同，身著紅色袈裟，似乎是西域人士。
兩岸上各有兩人越眾而出，對著江上的船下跪叩首，同聲叫道︰「金國出使西藏布達拉宮紅教密宗大使金骨都，銀骨都，銅骨都，鐵骨都參見郡主。」
船上四人充耳不聞，視而不見，船內也沒有聲音回答。
左岸上金骨都又道︰「啟稟郡主，我們四人出使西藏布達拉宮，半月前收到狼主之信，命我們四人務必要帶郡主安全回到燕京，幾日前探到木托拉，木托赤，銅元朗，鐵元朗已經找到郡主，所以我們四人連同西藏布達拉宮紅教密宗三十三位活佛一起來護送郡主回燕京。」
船內走出一人來，只見那人紫袍貂裘，狐皮雪帽，天資絕麗，宛然是一位金國郡主。那金國郡主道︰「再給我一個時辰可以嗎？我還有幾句話要說。」
金骨都頓覺為難，暗道︰「這湘江深入南蠻月復地，況且還有岳家軍駐守潭州，若被岳家軍發現，我大金國與西藏布達拉宮紅教密宗暗中聯絡共同進攻南蠻的事就會徹底暴露，狼主一定會怪我辦事不力，郡主卻要再拖延，這該如何是好？」
金骨都滿臉為難，但又不好拒絕那金國郡主的要求，推辭道︰「啟稟郡主，非是屬下故意難為郡主，實是狼主昔日有令，命我們不能再南蠻之地逗留半刻，以防不測，郡主南來南蠻之地已達月余，為何還要再拖延這一個時辰來難為屬下呢？」
那金國郡主頓時大怒，冷冷道︰「金骨都，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在對我下命令嗎？你們去西藏來回都要幾個月，我現在在這里多呆一個時辰你們也有話說，若等不得你們就先回去，我也用不著你們來保護。」
金骨都和銀骨都，銅骨都，鐵骨都听此嚇得渾身顫抖，急忙戰戰兢兢地說道︰「屬下不敢。」
當下四人與西藏布達拉宮紅教密宗三十三人跟著船沿江而走，那三十三人見自己堂堂西藏布達拉宮紅教密宗之人還要受這金國郡主的擺布，滿月復怒氣，但見金骨都等人如此也不好發作，怫然不悅地跟在後面。
那金國郡主走進船艙內，對里面一人說道︰「哥哥，我我得回金國去了，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你，哥哥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妹子我就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里面那人嗯了一聲，道︰「彩雁妹子，多謝你照顧了我這幾日，若不是你我的尸首都怕被野狗叼去了，如今宋金兩國刀兵相對，我自是恨透了金人，但惟有你這個妹子讓我不恨，而且還對我這樣好。」
原來這金國郡主卻是完顏彩雁，里面的人自是梅凝無疑了。當初完顏彩雁在廬山漢陽峰上傷情墜崖被梅凝救起後，昏迷了幾日，醒來更是無臉面對岳飛和陸文龍，想起梅凝為救自己而墜落山崖，心里很是擔心，于是一個人便悄悄溜下了廬山來。其實岳飛和陸文龍哪里不知完顏彩雁溜走？只是想故意放她走罷了。
完顏彩雁也行到了九江，恰巧看見郭風的圓球從身旁插過，好奇心起，急忙尾隨而去，不久便看見梅凝在郭風手中受辱，完顏彩雁想爬上那高山上去救梅凝，還沒有爬上便見郭風已帶著梅凝化作圓球滾滾而去，于是又一直跟到洞庭湖。未到洞庭湖之前，完顏彩雁竟然發現靈兒也在暗中追尋梅凝，但兩人各懷心事，完顏彩雁有意避開靈兒，而靈兒時時刻刻都在回想梅凝與雪兒在西湖孤山和清雪閣里在一起的那些纏綿畫面，神情恍恍惚惚，這時又哪里發現得了暗中跟蹤的完顏彩雁？
兩人跟到洞庭湖，見梅凝傷情投進湖中，完顏彩雁正想利用此間去救梅凝月兌出郭風的魔掌，但靈兒的百風亦律步輕功獨步天下，身形一晃便躍進了湖中，完顏彩雁擔心郭風的厲害只得止步。
靈兒帶著梅凝如風而行，到了那個小山坡，完顏彩雁卻未行得一半路程，中間又要躲避郭風的追蹤，見梅凝已經月兌險，當下也不心急，繞道而行，到梅凝用悲情苦意劍法逼走郭風之後完顏彩雁才趕到那里，哪知岳雲和陸文龍卻剛好帶著兵馬出現在那里，完顏彩雁又只得望而卻步。
岳雲和陸文龍帶走了靈兒卻沒有發現躺在旁邊草叢里的梅凝，完顏彩雁在他們走後這才去救了梅凝在湘江船上養傷。不過一日，金兀術派木托拉，木托赤，銅元朗，鐵元朗尋完顏彩雁到此，金兀術數月前派往西藏布達拉宮的金骨都等人也在半月前收到來信，叫他們回來時留意完顏彩雁的蹤跡，尋到就帶回燕京。
完顏彩雁道︰「哥哥，你恨我們金人嗎？」
梅凝听此一問，臉色頓時憂郁，極為消沉，十年前二帝蒙塵，中原逐鹿，梅執禮，安撫，程振，陳知質等人都被金人害死，張所大元帥也因金兵之禍被鐘相，楊麼叛軍所殺，完顏彩雁雖然沒有參與這些戰爭，但身上終究是流著金人的血。梅凝一時之間對完顏彩雁的這句話很難回答，過了一會才道︰「恨，金人侵我大宋，害得我大宋國破家亡，百姓流離失所，我怎麼不恨？只是」
完顏彩雁道︰「我也恨金人。」梅凝頗為一怔，滿臉疑色地看著完顏彩雁。
完顏彩雁又道︰「哥哥，你以為就只有你們大宋的百姓受苦嗎？金國的百姓又何嘗不是？狼主一年征兵十幾萬，年年對大宋和西遼用兵，被征的金兵還不是都死在了異國他鄉，那些不是金國的百姓嗎？西遼也時常對我金國用兵，戰爭從來都沒有間斷過。」
金國本是遼國大將完顏阿骨打所建立，遼天祚帝被完顏阿骨打逼退後于遼保大二年(公元1122年)自鴛鴦濼敗走夾山(今內蒙古薩拉齊大青山)。遼保大四年(公元1124年)農歷7月，遼天祚帝自夾山率師東伐，謀為恢復。耶律大石諫阻，不從，乃自立為王，率二百騎遁走，過黑水(今內蒙古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艾不蓋河)，得到白達達部(汪古部)酋長的資助，馳至遼西北重鎮鎮州(今蒙古鄂爾渾河上游，哈達桑東北古回鶻城)。公元1124年，耶律大石到達可敦城，在這里他召集了契丹族十八個部落的首領集會，號召重建遼國，受到各部的支持。耶律大石便在可敦城召集邊境內威武等七州和大黃室韋、烏古、敵烈、達密里、阻卜、密兒紀等十八部部眾，組成新軍，設官置吏，建立了新政權，策劃復興大遼國。並向西北發展，在葉密里河(今額敏河)邊建築了一個城堡。許多突厥部族前來歸順。
據波斯、阿拉伯史家記載，耶律大石分兩路西進。一路擬攻喀什噶爾，但受到挫折。1132年到達葉密立(今新疆額敏)，主力向西經伊犁入哈□罕所轄八罕沙袞境。當時哈□罕孱弱，屬下割錄部和康里部叛亂，于是便向耶律大石納士稱臣。耶律大石乘機奪取了王位，自稱天罕皇帝，改元延慶，同時采用突厥族稱號曰「菊兒汗」，這就是中國史上所稱「西遼」，是為遼德宗，阿拉伯史家，稱為「哈拉契丹」。
西遼德宗復遣大軍至喀什噶爾、和闐後，繼續擴張，並準備東征金國，但因為路途遙遠，牛馬損失很大而未成功。
康國四年(公元1137年)農歷5月，西遼國在擴張中遇到西喀喇汗國(撒馬爾罕)算端(蘇丹)馬哈木罕的抵抗，西喀喇汗被西遼軍擊潰後，馬哈木罕退到尋思干後，重整武備，並求援于其舅父忽兒珊的塞爾柱算端桑伽兒(另說是割錄部要求桑伽兒北上河中)。
康國八年(公元1141年)，塞爾柱蘇丹領兵十萬渡過阿姆河，在撒馬爾罕西北的卡特萬和西遼軍發生決戰，遼德宗率契丹、突厥、漢軍迎戰于尋思干迤北之喀忒汪。他以少勝多，獲得大勝並佔領了西喀喇汗都城撒馬爾罕。
自西遼宗在西遼稱帝後完顏阿骨打多次派兵前去征繳但都沒有成功，西遼國至公元1218年為成吉思汗的蒙古軍攻滅之前，在中亞又延續了七十五年之久。
梅凝覺得甚似有理，暗道︰「金人雖然可恨，但大宋皇帝昏庸無道，忠奸不分，奸臣當道，忠臣義士無用武之地，若不是如此，金國彈丸之國怎麼可能傾覆大宋的萬里江山？」兩者對比之間，梅凝對金人的敵恨減少了很多。
完顏彩雁見梅凝久久未答，問道︰「哥哥，你在想些什麼？是不是在想你的靈兒姑娘了？」
梅凝一听完顏彩雁說起靈兒，頓時就面紅耳赤，苦笑道︰「妹子別取笑我了，愚兄堂堂七尺男子卻連靈兒都保護不了，說來真是慚愧，妹子休要再提，免得再讓我傷心痛苦。」
完顏彩雁心中一動，似有心事，忽然笑道︰「哥哥用情這樣深，靈兒姑娘真的沒有看錯你，我也很榮幸地結拜了你這個哥哥，不然在廬山上就沒有人救我了。」說著突然收斂了笑容，想到當時與岳飛恩斷義絕，十多年的用情卻只有這個回報，落得今日的孤苦伶仃，完顏彩雁似乎覺得有些心寒。
梅凝突然鄭重地說道︰「彩雁妹子，你該不會再去害岳將軍了吧？」
完顏彩雁的臉上頓時抽動了一下，默然不語，心里既慚愧又後悔，故意轉開話題道︰「哥哥，我就要回燕京去了，以後可能都見不到你了，這次來中原只有哥哥你對我這麼好，還舍身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才好？」
梅凝道︰「妹子說哪里話，你既然是我妹子，我就應該好好保護你啊！我們之間還說什麼感激的話，要說也應該是我對你說，為兄一生孤苦，無依無靠，妹子身為金國郡主還與我這等凡夫俗子結為兄妹，我才是感激涕零呢！」
完顏彩雁暗道︰「哥哥你無依無靠，妹子我又何嘗不是呢？燕京到處都是害我父親的仇人，我雖然身為金國郡主，但又能做什麼？你也不能去那里照顧我。」
完顏彩雁忽然從發髻上取下一只玉簪來，說道︰「哥哥，這只玉簪是我母親送給我的，原來是叫我給但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就當作我給你和靈兒姑娘的嫁妝吧！希望你們白頭諧老，永遠幸福，我在金國祝福你們。」說完竟然竟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淚來。
梅凝听到這句話心里自然歡喜，見這只玉簪沐光，嵌有雙蝶，比翼雙飛，名貴無比，梅凝覺得它的身上蘊含了一種情意，絕不是簡簡單單的送別之情。梅凝心中有一種不安，但到底是什麼卻也說不出來。
正是︰「篷船一朝客知音，玉簪雙蝶話江聆。」
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