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江寧沈家正在經歷著一場災難。鎖香閣里明月握著產婆的手,喊得撕心裂肺,烏黑的長發海藻一般鋪開在身後,有一些貼在蒼白嚇人的臉上,尤顯淒厲。
丞昱站在門外,焦灼的等待著。他的心撲撲直跳,里面的女人一遍又一遍的喊著他的名字,就像是用刀子割裂他的心。他想要沖進去,卻被管家和幾個家丁死死的抱住︰「少爺,這樣的地方不吉利。」
他們的愛太過濃烈,昨夜的瘋狂直接導致了今日的慘劇。
屋內,大丫頭蘭珠坐在床邊上拿著帕子一遍一遍的給主子擦汗,明月的太痛了,她的手伸過來,狠狠的抓住蘭珠的手,指甲直接掐進了肉里,蘭珠咬著下唇忍著痛,哭著安慰她道︰「好了好了,就快好了。」
她說著眼楮也潮了起來。她是看著主子喝下那碗湯藥的,明月是如何下定的決心,又為什麼要如此狠心,蘭珠比誰都清楚。
作為一個家事衰落,從小就在婆家長大,不得不在屋檐下事事低頭的明月,一直都有自己的苦衷,而她唯一能夠憑借的就是二少爺的愛情。可是如今,孩子還沒出世,二少爺怕是就要跟人走了。
誰都看得出這段時日里,二少爺的心似乎突然轉移到倚蘭軒那位的身上。
連家里的僕人都開始往那邊多活動了。
這一趟如果二少爺丞昱真的同夫人米雅一起回北方去,再回來,明月在這個家的地位就真的是岌岌可危。這尚懷著的一胎是個男嬰便罷,如果是個女嬰,那她們主僕二人就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
必須要做一件事,讓二少爺對主子除了愛還有歉疚,甚至深深的自責。
這種情緒越多,他對主子的感情就越復雜,也許這樣就能夠阻止他對米雅才剛剛萌生的愛意。
「孩子,還可以再有。」
明月端起藥碗,對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蘭珠分明看到她眼中有淚。
有時世事太過艱難,必須要有取舍。
「是個男嬰。」產婆善後完畢,出來對丞昱講了這樣一句話。
丞昱听到這話,身子晃了晃,直到看見哭花了臉的蘭珠掀開簾子,他才匆匆跨進屋內,幾乎是撲上去跪在床頭的踏腳上握住明月的手。
「丞昱……」明月的唇已經干裂的流出血來,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還沒有擦干,淚痕順著她精致的臉龐蜿蜒而下,淚水已經干涸。
「明月,明月……」丞昱把她輕輕的抱進自己的懷中,額頭抵著她的悄聲安慰道︰「你會沒事的。」
「孩子……孩子沒了……」明月的手握住他的袍子,緊閉著的眼楮又流下眼淚來,不能停止。她自己也痛,身體痛,心痛。這真正是從她的身上生生剝離開來的肉,那個未完成的小生命,是她親手害死的。
思及此處,明月心中大慟。
丞昱自然不知道這些,他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一切都是他的莽撞造成,如果時間重新回到那一夜他一定不會再那樣的瘋狂。
「我的孩子……」明月的臉都皺在一切,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她的心依然是冰冷的不像話。她做錯了嗎?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丞昱的一顆心仿佛被人緊緊的捏在手心里,她痛他也痛,他只能死死的抱住明月,喃喃的道︰「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明月,我只要你。」
「你別走……」明月終于睜開眼楮,吃力的反抱住他,低聲的央求︰「別離開我,我害怕……」
她的祈求那樣卑微,那樣可憐,丞昱什麼也顧不得了,立刻點點頭︰「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這里陪你,好不好?」
得到他這句話,折騰了一夜的明月也終于可以在愛人的懷里沉沉的睡去。
晨幕中沈宅外,米雅在敏兒的攙扶下穩穩的踏上馬車,吩咐道︰「跟車夫說啟程吧……」
「主子不等二少爺了嗎?」敏兒問。
米雅淡淡一笑︰「他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