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來清醒得能認出人來,是在他蘇醒的一天以後。舒殢獍之前他意識混沌,兩只眼楮即便睜開了也沒有焦距,因而撐不了多久就會再次闔上。醫生說還是失血過多造成的虛弱癥狀,但可喜可賀的是,他各項生命體征指標都逐漸趨于正常值,這醒醒睡睡的除了藥效之外,便是自我恢復機能起了作用。
沈卿來給移出重癥監護病房時,裹著我心髒的那張網終于給撐開了。
第二天中午,當我水獺似地趴睡在沈卿來病床邊的雙人沙發上時,他已瞪著清亮的眸子看了我許久。
我那一覺約模是從沈卿來掛完上午的點滴以後開始睡的,那時候他還沒醒。我由于心里放松了許多,姿勢也有幸趴得好,居然就此昏昏睡了過去,且一覺睡到自然醒,渾身說不出的舒坦嬖。
「嘿,我的睡美人……」
我軟著一身骨頭,眯瞪著眼。狹窄的視線範圍里,兩米開外躺姿完美的男人正對我揚唇微笑。那聲「嘿」,說是氣血不足倒不如講是風情萬種,任誰都听得出裹著濃烈的溫柔與眷戀。
我的心髒頓時跳了個錯步,將我給整清醒了老。
下意識地抬手抹了抹嘴角,這動作形成于小學時期趴著午睡流了半桌口水的某次。那個俊如王子的男人被我這動作訝了訝,隨即忍俊不禁地寬肩微聳。
我臉一熱,趕緊彎了彎眼楮朝沈卿來假笑一個,給自己找台階下,
「所以別再用那麼童話的名字來稱呼我了,我凡婦俗女的用著不合襯。」
「我喜歡你這樣子。」沈卿來樂過之後是溫和的認真,「我說我在昏睡的時候做夢都會夢見你,你相不相信?」
我想他沒有必要說假話,于是嚴肅地點點頭,
「你做夢夢到吃大餐了嗎?」
「嗯?」沈卿來一臉茫然。
「三天都只靠營養點滴維止生命,你不餓?」我說著便從置物櫃里取出早就備好的便當盒沖他揚了揚,「醫生說你醒來就可以吃點清淡的東西了。想吃什麼?我這就給你去買。」
沈卿來的茫然斂去,露出些無奈的微笑,沖我輕輕壓了壓下巴,
「你過來。」
預期中讓我不安的溫晴畫面果真要上演了,我本有心避免這情形發生,卻又十分不忍心拐彎抹角地拒絕他。
這個男人,有那樣一張臉;這個男人,有這樣一個名字;這個男人,救過我的命。
手里的便當盒被沈卿來拿走擱在床頭櫃上,手被他執住,輕輕一扯,我便只能坐在他床邊。尾骨處的溫度來自于他蓋著被單的大腿。
「還生我的氣嗎?」
摩挲著我的手,盯著我的臉,他目光專注。
「後悔替我挨了那一刀嗎?」
我淡聲反問他。
他訝然,
「怎麼會?!」
我轉過臉沖他一笑,
「我的答案與你一樣。」
沈卿來松了口氣,笑了。
「我中那一刀的時候還在想,我都沒來得及跟你道歉,不會就這樣帶著你的討厭離去吧。」
我鼻腔一酸,趕緊揚了揚嘴角,
「可見,你必有後福。」
沈卿來寬慰地捏了捏我的手,柔聲道︰
「你沒事吧?那個穿婚紗的女人傷著你了麼?」
我搖搖頭,
「你不是給我守著了麼,她怎麼還能傷得了我?」
「其他人呢?沒有人再受傷了吧?」
我再次搖頭,打趣道︰
「你就是天吶,你塌下來正好給所有人當了被子蓋,所以除了你,其他人都沒事。」
沈卿來听罷溫淡一笑,眼楮看向正前方的窗子,那神情並不像是為我這句玩笑話而愉悅,更像是寬了心。
我舊話重提,
「我去給你買吃的吧,你想吃什麼?」
沈卿來短暫的遐思被我打斷,揚了揚眉,
「我說什麼你就會滿足我?」
我考慮了一秒,點頭,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卿來皺著眉笑,
「別老把這個掛在嘴上,這難道不是我應該做的?」
「好吧。」我笑笑,「那我應該做點什麼?」
他不假思索,
「做頓午餐給我吧,什麼都行,我想吃你給我做的東西。」
沈卿來是被直升飛機送進這醫院里來的,即便是在交通工具日漸發達的今天,這樣的特例也不多見。
所以我去借用醫院的員工食堂也沒花多大力氣,只厚著臉皮隱約提了提我要為之做午餐的那個人到醫院來的方式,食堂掌勺兒的就答應了我的要求。我洗菜切肉的時候,听見他捂著嘴在我身後打電話,我听不清的那些句子里,「嘖」、「喲」、「呵」之類的聲嘆詞卻輕而清晰。
不到一小時時間,我做好一小鍋青菜瘦肉粥。我從前並不會想著這樣去做一鍋粥,五年前在香格里拉縣醫院吃過「來記青菜瘦肉粥」以後,在青溪獨自生活的時候,我便偶爾煮來自己吃。
我坐在沙發上,手里端著大半碗粥,拿勺子快速地攪和,病床上的沈卿來一直滿臉帶笑地看著我。
我不大敢抬頭看他。他太專注,而我心里頭五味雜陳,深怕一對視眼光就泄露了情緒。
這粥是要煮給面前這個人吃的,我卻抑制不住地頻頻將他設想成那個人。那個人,教了我這個煮粥的方法,卻從沒吃過我煮給他的粥。從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竟從沒生過這樣的念頭……
視線有模糊的跡象,我趕緊拿勺子磕了磕碗,禁止自己繼續觸景生情,讓腸子越悔越青。
「好了?」
沈卿來將我磕碗的動作視作信號,躍躍欲試著,竟自己慢慢扶著腰半坐起來。
「別動!」
我箭步沖過去將粥擱在床頭櫃上,飛快地轉身從置物櫃中拿出早就備好的記憶型腰墊,再小心地塞在他未中刀的那一側腰後。
手要抽走的時候叫他反手拉住了,他望著我,眼里柔得能溢出水,
「醉兒,你怎麼這麼周道……這是你特地為我買的是不是?」
我點點頭,
「所有能讓你盡快好起來的方法、所有有益于你恢復健康的東西,我都會盡可能嘗試,提前給準備好。」
沈卿來眯了眯眼,眉頭又輕輕地結起來。「怎麼了?」
我不著痕跡地從他手里抽出手。
「你能回答得不這麼官方麼?」他笑說︰「像接受采訪一樣。」
我趕緊心虛地打了個哈哈,側身端過粥,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
「大記者坐好了,張嘴~」
「嗯……謝謝~」
這招對沈卿來很是受用,他不再怨我「不解風情」,乖乖地任我一口一口喂他喝粥,口眼並用。
我盡力專注于「喂粥」這件事上,漸漸地也不再覺得知覺僵硬,一碗粥近乎見底時,我笑達內心,張口便道︰
「好吃吧?要不要再來一碗?」
沈卿來相當給面子,愉悅而滿足地,
「嗯,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粥。我還要——要你喂我。」
「……」
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樣的形容過分了些,但這一問一答下來,的確讓我有這種感覺。
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杵了俊男美女一對,也不知將我與沈卿來這親昵互動看去了多少,兩張好看的臉上各自掛著隱而未發的豐富表情,不約而同地只看不出聲兒。
是沈臨風與顧書凝。
第二眼我便忽略了顧書凝,視線如回旋鏢的軌跡一般從沈臨風滑回面前的沈卿來臉上,端著碗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抖。
「當心。」沈卿來及時伸手輕抬住我的腕,轉向門口,微笑道︰「你們來了。」
洗好碗回到沈卿來的病房已是十分鐘以後。我在病房門口頓了腳步,氣沉丹田數秒才不動聲色地進了門。將碗收進置物櫃,我合好櫃門轉過身來,終于能夠做到直視眼前一模一樣的兩張臉了。
兄弟兩人一個半躺在床頭,一個抱臂背倚著窗台,隔著三五米的距離和風細雨地拉著話。
顧書凝今天穿了套淺粉色的c家新款秋裝,側身坐在潔白的病床尾端,面向沈卿來,兩條美腿錯落著垂放,如願地盈造了一朵出水芙蓉的模樣,仿佛才看到我進房一般,她微挑著眉看了我兩秒,鳳目流轉笑道︰
「來哥哥夸你做的粥是天下第一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