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桃。」
「奴婢在……」
「你穿這身衣裳挺好看的,要是喜歡,以後就這麼穿吧,算是替我穿著的。不過,你也別怕,只要听我的,我不會虧了你的,也不會輕易把你的性命交出去。」
越桃听了前半句,嚇的臉色都快透明了,倒是最後一句,對她來說好似救命稻草,一驚一喜的落差,讓她情緒翻騰,止不住的磕頭謝恩,就差沒抱著夏飛的腳喊「恩公」了。不過她畢竟是個十二歲的半大孩子,只听了字面的意思,卻也沒多想。
夏飛也不多解釋,這個念頭只是她的突發奇想,誰知會不會派上用場。這五天里馬不停蹄的趕路讓她很是疲倦,雖乘坐的馬車十分顛簸,但想到日後關鍵的兩三天里,隨時可能有突發*況,夏飛努力給自己催眠,以養精蓄銳。
迷迷糊糊間,夏飛似乎夢見了範興然那張漂亮至極的面孔,可是下一刻,那張俊顏就扭曲成了一個五官模糊的詭異中年人,向她獰笑著伸出魔掌;她拼命逃跑,卻怎麼也擺月兌不了黑暗,她努力的睜眼想看破黑暗,看到的卻是鮮血淋灕的越桃,還有垂死掙扎卻不停對她喊著「快跑、快跑」的曹氏、丁晉等人……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她怎麼也醒不來,只能一個勁的跑,直到再也跑不動了,狠狠的摔倒,撞到了一團軟綿的東西。夏飛冷汗涔涔的睜開眼楮,原來是馬車忽然急停,她因慣性而摔到了靠近車廂門口的越桃的身上。
車外噪雜一片,夏飛皺著眉頭按壓太陽穴,噩夢與驚醒都讓她頭昏腦脹的,外頭吵吵嚷嚷的,根本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不過很快車廂的門簾被掀起,隨著半明半暗的天光滲入,就見曹氏探入了半個身子。
「殿下出事了馬車坐不得了請隨奴婢下車吧」曹氏急的根本不等夏飛回應,一把拽開了越桃,半拉半扶的就把腦袋昏沉的夏飛接出了馬車。
這會兒已是黎明時分,天光半現不現,被帶著晨露的寒風一吹,夏飛清醒了大半,就看見遠方烏壓壓的布滿了人影,把前行的路封鎖的水泄不通,這一下她的睡意全消了,連忙又往周圍看去。她的腳下是一條狹窄的山道,因人來人往才勉強踩踏出來的,僅能容一匹馬拉著簡陋的小馬車通過,連轉身調頭的余地都沒有,山道兩旁一邊是崖壁一邊是陡坡,雖都不是直上直下,但傾斜度也不小,零零落落的散布著林木,行馬是絕不可能的了,而且仔細看去,上下兩端依稀都有人頭攢動,顯然早有埋伏。此時,似乎只有來路還靜悄悄的,視野之內看不見異樣。
夏重懋也被乳母李氏抱出了馬車,他沒有醒來,但睡的不沉,時不時的申吟、扭動。李氏垂淚說,這孩子難受了一宿,才將將入眠……
夏飛攏了攏夏重懋的衣襟,有些同情,不過這時候顯然不適合感懷,曹氏與李氏手腳麻利的把孩子放到丁晉背上,用布匹層層裹緊,不忘擋上適當的防具遮掩。部分僕婦已經騎上了少量的備用馬匹,剩下的只能無措的聚在被放棄的馬車周圍,低聲嗚咽。夏飛雖不會騎馬,但有曹氏帶著,只是她好不容易在曹氏的幫助下就快爬上高頭大馬時,卻被人拽了衣角又滑了下來,回頭一看,竟是越桃。
「殿下殿下你說過,不會丟下奴婢的殿下,求你了,越桃求你了,帶上奴婢吧」
越桃被淚水糊花的小臉,因恐懼與乞求而扭曲,瞧著多少有幾分讓人不喜,遠比不上夏飛裝可憐時的小模樣令人憐惜。
早已焦躁的曹氏恨的氣不打一處來,狠狠一腳就揣在了越桃心窩子上︰「爛了舌頭的小賤蹄子殿下待你不薄,你怎能說出這般沒良心的話來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先打死了你」邊上有護衛按住了摔倒的越桃,堵了她的嘴就往馬車的方向拖去,看情形是要把她塞回馬車里去。
「別難為她了,帶上吧。」夏飛淡淡一句話,卻無異于救了越桃一命。越桃掙月兌了鉗制,哭著一個勁的跪在地上給夏飛磕頭,精美的衣裳沾上了塵土泥巴,簪釵首飾凌亂,哪里有一點兒大長公主的樣子。夏飛微微搖頭,這個替身還真是有夠遜色的,只是別無選擇了。
騎上馬後,夏飛回頭看了一眼剩下的馬車與輜重,尤其是那些茫然的僕婦,她心里微嘆,這些人她是顧不上了,不過她們與刻意裝扮過的越桃不同,只要安分謹慎,或許追兵並不會為難他們。當曹氏打馬前行後,夏飛更顧不上考慮這些了,第一次騎馬的她只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被顛下馬去,拼命的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以前電視上看到賽馬騎師颯爽英姿的羨慕勁,早丟到了爪哇國去。總算曹氏騎術不錯,山道上馬兒也不能放開了跑,夏飛在曹氏一再的安撫與指導下,慢慢的放松了一些,也能分出些許心思環顧下四周了。
山道迂回盤旋,山體、林木都阻礙著視線,夏飛也看不出多遠,只是安靜的來路比起後面的追兵、兩邊的埋伏,更讓她感覺不安,想來有這心思並不獨獨她一人,從隊伍謹慎的控制著馬速、丁晉時刻留意周圍情形又與左右人馬不斷喊話商議,就能看出端倪了。
可惜時不我待,不等丁晉找到更好的月兌困途徑,夏飛就看見前方泥地里橫臥著與泥土一色的道道繩索,她來不及呼喊提示,最前頭的馬匹已然撞上了忽然被拉緊的絆馬索,馬背上的護衛接二連三的往前摔出,後面的人雖及時勒馬,卻依舊引起了一連串的相互踫撞推擠,很是混亂。
所幸的是摔出的護衛身手都不錯,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就起身了,附近也沒有遭到伏兵的突襲,只是前頭還有大量的絆馬索,隊伍被迫停滯了下來。丁晉領著護衛們盡可能快的斬斷一條條小臂粗的絆馬索,但對方布置周詳,一時半刻根本無法徹底打通道路,騎馬通過。這耽擱的工夫,後面的追兵已經逼近了,前方也遙遙的可以看見大批人馬,顯然,對方準備來個甕中之鱉。
到了這個時候若還想逃跑,就只能放棄馬匹,爬上山崖或者滑下陡坡,只是這麼一來,一則逃跑的速度被大大被限制了,二來無論是山崖上還是陡坡下的地勢、局面都無法估計,這並非是丁晉沒有對逃亡路線考慮周詳,而是他們一路被追兵驅趕,實在是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打探安排了,如今想來,這個包圍圈有可能早已布下並啟動了。
夏飛默默琢磨著,對方以有心算無心,布置嚴密周詳,只怕他們即使棄馬逃跑、乃至拼殺一條血路,僅看雙方的人數對比,最終逃月兌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了。
夏飛能想到的,他人未必不能想到,但立場不同,決斷也不同。那邊,丁晉已抽出了刀向天一指,迎著隊伍大聲喝道︰「兄弟們兔崽子送上門來找死了,咱們是不是該成全了他們」
「殺殺殺——」
或許所有人都已明白,這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戰了,群情激昂,漢子們剛毅的臉上滿是狂暴的氣息,人人揮動了兵器,放聲大喊了起來,聲音在山間回蕩,澎湃著一往無前的決心與氣勢,也感染到了夏飛。
前後方壓近的兵馬已默契的同時止步了,與夏飛等人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全然無視悲壯的喊殺聲,一副胸有成竹、打算活捉的架勢毫不遮掩。前方人馬中,更走出了一個身著明顯有別于普通兵士甲冑的將官,身邊緊緊圍繞著數名親兵護衛。他遙遙喊話道︰「爾等已無路可退,速速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可保性命無余」頓了一頓,又道︰「領頭的是丁晉吧本官也曾听聞丁家男兒的忠心耿耿、悍勇無畏,可惜認錯了主子,到頭來不僅一無所得且就剩了你一人,這又何苦來著話又說回來,就算咱們這些做臣子的命不值錢,你也得為你的主子著想,刀槍無眼,萬一有個磕了踫了的,你我豈不是萬死難辭其咎」
他話鋒一轉,向著東北方向拱了拱手︰「下官薛德開,奉今上之命,前來迎夏小主與大長公主回京安享榮華富貴陛下已昭告天下,將效仿先古聖皇之仁德,厚待夏氏族人,爾等又何必挾持幼主亡命天涯若爾等依舊頑固不化,本官不禁要懷疑爾等究竟是何居心」
夏飛眯著眼楮遠遠打量著喊話的薛德開,這是個方臉的中年人,五官卻長的小氣、堆在一塊兒,一臉算計中透出猥瑣與貪婪,還有掩不住的得意張揚。夏飛笑了,這麼一個得意忘形、什麼都寫在臉上的人,看來是老天爺給她的機會了。
薛德開的喊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軟硬皆施,不過除了浪費些唾沫星子外,別無它用了。能留到如今的丁晉等護衛,都是對衛朝、對夏重懋與大長公主最為忠誠的死士,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招降的,只能引起一片凶狠的叫罵之聲,以及留給丁晉短暫的時間選擇月兌逃的路線。
前後已無路,攀爬山崖則毫無防備的完全暴露在敵人面前,因此也只剩下一途,就是順陡坡而下,這也是丁晉最終的選擇。
一片鼓噪聲中,所有的護衛都已不動聲色的接到了丁晉的指令,很快氣勢漸漸的弱了下來,有人開始零星的收刀下馬,表面上看來,似乎內部產生了分歧,有妥協的傾向了。
曹氏也已下馬,張開雙臂準備迎下夏飛,可是夏飛卻一動不動,也沒有看她,直到丁晉發現不對勁走了過來時,夏飛平靜的對他說道︰「傳本公主的命令,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