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 三十 前塵往事

作者 ︰ 秦開心

大長公主的生母懿仁皇後是衛太宗的繼皇後,迎娶懿仁皇後時衛太宗已登基,當時十里紅妝的大婚盛況空前。在之後的年月里,夫妻伉儷情深,便是六宮粉黛無顏色,三千寵愛在一身。懿仁皇後婚後一年誕下了後來的穆宗,也就是大長公主的兄長,然後一直不再有子女,直到十一年後才生下了大長公主。可想而知,父皇母後對于這個來之不易的女兒寵溺會有多深。據說大長公主出生時,紅雲蔽日,霞光萬丈,司天監官員觀天象查古籍稱此乃天女下世,因此有了封號「緋祥」。

可是所有幸福美好的日子在緋祥三歲的時候結束了,那年,懿仁皇後病逝。

從此,太宗不理朝政,日夜思念亡妻,把所有的朝政要務全都甩手給了才十四五歲的太子。中原大地經歷了數百年動蕩與多個短命政權的分合交替,衛朝根基本就不穩,經不起一丁點兒的揮霍,于是衛朝自此開始急速的衰敗下來。

而失去了母親的緋祥,在那個年紀全不懂何謂生死,她整日整日的哭泣要著娘親。宮人不得不哄她說,她的娘親離開了後/宮,去了很遠的地方。緋祥听了就不干了,吵鬧著也要出了後/宮,去找娘親。也許每個這個年紀失去父母的孩子都會有這樣單純的渴望與眷戀,但這些听在太宗耳朵里,就像父女連心一般。

恰巧又在這個時候,懿仁皇後的死因出現了疑點,經查實後,被證明並非死于疾病,而是被人謀害的,凶手正是太宗後/宮里無寵、卻娘家勢大的莊婕妤。

于是,太宗一邊兒把對亡妻的思念寄托在女兒身上,女兒就是想要月亮也恨不得給她摘下來,更別提一句「追著母後出宮」的話了,另一邊兒他也對暗藏殺機的後/宮產生了神經質的不安,看著任何一個宮人都覺得對方意圖不軌,因此太宗苦心積慮圈出了如今逸雲宮所在的這塊地方,命人專門為緋祥營建了宮室。同時,太宗不僅為緋祥建了這麼一所奇特的宮室,因總是憂心年幼的緋祥再遭遇不測,太宗就命太子隨時隨地照看緋祥,哪怕是臨朝听政、讀書經筵等等,緋祥都被兄長帶在身邊。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小姑娘睜著好奇的雙眼,懵懵懂懂開始的看著本不屬于女子的世界。

這些過往听在夏飛耳中只是故事,有點兒唏噓,但不可能感同身受,她只是無奈的借了緋祥的殼子,永遠不可能是原來的那個緋祥了。

當然,了解這些前塵往事對于她來說還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逸雲宮,這里可能是她今後一段時間的居所,而她新的逃跑計劃,有可能也要以這里為起點展開。

逸雲宮的布局也挺特別的,首當其沖的便是一個「大」字,包括前、中、後三大殿與完整的配殿,以及後頭佔地頗廣的園子。園子與三大殿的劃分也不是絕對的清晰,整個兒後殿其實已經被園林所包圍,中殿則像一個屏障掩起了後面的竹林小趣、曲徑通幽,只有前殿氣派開闊,以往緋祥就在那里接見朝臣官員,處理前朝後/宮事務。夏飛正好是從目前越桃居住的後殿出來,以後、中、前的順序瀏覽著這些皇宮建築以及周圍的情形,因此後殿後面的園子是什麼模樣,她並不清楚,眼下時節積雪未消融,遠遠望去園子里也都是高矮起伏的雪堆,看不出個究竟。

從沿途所見少量暴露在積雪之外的建築表面看來,似乎沒有明顯的戰火痕跡,不知是因修繕還是原本破壞就沒有蔓延過來;周圍全是積雪看不見道路小徑,甚至連腳印都罕見,顯然平日里很少有人往來。再往前去便是逸雲宮的正門了,不過此時正門緊鎖,從積雪與冰凍的痕跡來看,應該有段時間沒有被開啟過了。

看著除了白雪還是白雪的四周,夏飛不禁有種感覺——逸雲宮好像只被打開了一角。

周元望雖然賜還了逸雲宮,但僅僅收拾出了個後殿安頓緋祥,連進出的門都只開了臨近的偏門,給夏飛一種不打算把逸雲宮完全交還緋祥的感覺,好似這里只是個臨時的落腳點罷了。這個安排雖在意料之中,但卻不是夏飛所滿意的。想到充滿了各種不確定性的未來,夏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長嘆了一聲。

記得昨夜梁節安說過,今日有聖旨頒下,不知其中會不會有些蛛絲馬跡可尋呢?

……

……

夏飛草草的逛了一圈回到後殿,曹氏果然在到處找她了。不過這段時間以來,曹氏對于夏飛時不時會跑的沒影有些習以為常了,而且次次都是不告而走——畢竟只要是個正常人都受不了越桃那個黏糊勁兒。因此今日曹氏見她回來了,同樣沒有多問,只招呼她用早膳。

夏飛躲在東梢間美美的吃著越桃的那份口糧,听到外面秋琯進來了,被曹氏帶到西次間里說話。秋琯是如今逸雲宮的總管,是有品級的女官,七品司贊,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也是安平王府出來的婢女,平日里下人們都敬稱她一聲「姑姑」。

夏飛豎著耳朵邊吃邊听她們說話,秋琯是來詢問曹氏,緋祥大長公主要不要見一見逸雲宮的下人們。這倒也是個習慣,就是讓主子認一認下人的臉,下人給主子請個安,什麼的。夏飛一听曹氏在那邊含糊其辭了幾句,就知道曹氏所想了,畢竟這會兒是越桃在假扮緋祥大長公主,一來越桃在曹氏眼里不是個正經的身份最好藏著掩著,二來也擔心怯弱的越桃鎮不住場子,丟了臉被下人笑話。

好在曹氏對于與緋祥大長公主有關的事兒大都不會獨自拿主意,要先問一問夏飛的意思,哪怕是走個過場。因此不一會兒秋琯走後,曹氏便過來說起了。

「嬤嬤,就讓越桃見見吧。這都兩個月了,越桃也學的有模有樣了,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溜溜,總藏著反而讓人起疑了不是」

曹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還是五娘考慮的周全。」

其實,要不是被各種情緒蒙蔽了眼楮,曹氏比夏飛更明白宮里的規則,如果做主子的畏手畏腳、軟弱可欺,那做下人的或者更抬不起頭來,或者會出現奴大欺主的情況,無論哪種,對于頂了婢女身份的夏飛來說,處境就更加艱難了,因此不管越桃的性子抗不抗的住主子的身份,也得硬著頭皮去試一試,大不了少說話裝深沉的套路唄看著夏飛透著精神氣的小臉蛋,一雙亮晶晶的眼珠子,還有總是掛著淺笑的嘴角,她忽然發現原來那個隨時隨地要她照看著小心著的主子早已沒影了,好像已有好一段時間了,一直是眼前這張依舊稚氣的臉龐、卻有了沉穩的心的孩子,在看顧著周圍的每一個人。曹氏的心一下子就柔軟了,精神卻堅強了,她明白主子確實不記得往事了,如今回了宮里,而且還是敵人老巢,要是她再不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來幫助她年幼的主子,那她主子瘦小肩膀上的擔子可就太過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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