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 三十一 秋後的螞蚱(上)

作者 ︰ 秦開心

昨夜梁節安傳達了幾句口諭,特意說明今日午後會有聖旨頒下,因此面見下人的事,就安排在上午了。

曹氏知會秋琯時,秋琯表示早已安排妥當了。但是等秋琯領著所有下人來的時候,整整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兩刻。

秋琯面上掩不住的惶恐忐忑,帶著所有逸雲宮的下人站在後殿的台階下。台階上後殿正間的隔扇門開啟了兩對兒,內里擺著太師椅、茶幾、腳踏、取暖的燻爐、腳爐等,位置上卻空空的,只有曹氏站在門外側邊,冷眼看著三十來個低頭矮身的宮婢內侍們,卻不說話,也不表態。

秋琯憋了一會兒,似乎想上前與曹氏說些什麼,可曹氏瞪了她一眼,嚇的她忙收回了步子再不敢造次了。

就這麼耗了又是兩刻鐘,下面的人杵在寒風中已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了,夏飛扶著越桃才姍姍來遲,像是不知道春寒料峭,不知道外面還有人在天寒地凍中吃苦,越桃慢條斯理的在椅子上坐下,抱著手爐由著夏飛給她的腿上蓋上小褥子,接著端了曹氏新放下的熱茶盞嘬了一小口,就微微靠著椅背半閉上眼楮養起了神來。

台階下的下人們起先還以為總算熬到了頭,見著主子出來,那請安的整齊賣力勁兒別提多高昂了,齊刷刷的都在地上跪的端端正正。誰想這一跪下就起不來了,那邊上座的主子自顧自的打起了瞌睡,全然無視下面跪著的人。主子不喊起,誰敢明著忤逆。這可是下過了雪凍的硬邦邦的青磚地面,從膝蓋里鑽上來的寒氣可比從腳心來的更折磨人,過不了多久,下面曲著的身子都開始東倒西歪了,人人面上的神情那叫一個精彩紛呈,只是昨夜剛見到越桃這個假緋祥大長公主時,那種帶點兒獵奇審視以及輕蔑不屑的眼神,已經消失的干干淨淨了。

夏飛立在越桃身後,低聲的贊揚了越桃表現的很好,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越桃緊繃著的後背因她的話才放松了些許,其實全沒有故作出來的那樣沉穩淡然。

看著下面張張凍得發白的年輕的臉,夏飛不由感嘆,這又是何苦來著就算緋祥大長公主沒有當年風光了,但周元望把她折騰過來還不是為了給個自己樹個仁義的形象,那就得好吃好喝的供著,在這個階級社會里,怎麼論緋祥在大多數人前都是站著坐著,都是別人給她下跪,只要還有一口硬氣,又怎麼會允許下人欺負到頭上來呢這些宮婢內侍著實年輕了,連自身的本分都沒有認清楚,更讓夏飛覺得疑惑的是,周元望安排了這樣的下人來緋祥大長公主跟前,究竟是新朝初建後/宮制度不夠完善、來不及教下人,還是另有目的?

雖然對于緋祥大長公主來說,得個苛待下人的名聲無關痛癢,就算打死整殘幾個周元望也不見得會把緋祥怎麼樣,但夏飛也不會做的那麼狠決,也不想真把人都給折騰廢了,稍作懲罰訓誡讓人有個記性也就夠了,因此跪了兩刻鐘後,越桃終于淡淡的吐出了幾個字︰「都起來吧。」

如蒙特赦的下人們這會兒再也沒有輕慢之心了,小心翼翼的叩謝了,才蔫兒吧唧的起身,因大都凍僵了,站姿就凌亂的很了。不過要說最慘的大約還是秋琯了,看她的神情十成十的是被嚇狠了,打心眼兒里認識到把差事敗砸了,惹主子生氣了,于是原本越桃出來的時候她便可以上近前回話,卻硬是一動不敢動的和其他下人們一起罰站罰跪。說起來,從昨夜到現在,除了這一次遲到,秋琯的表現倒是沒的挑的,本分的做好吩咐給她的事兒,不多話也不來事,但就是性格軟綿了些,夏飛看到過好幾次,位卑的某些宮婢內侍卻用倨傲的口吻與她說話,她倒全不在意,尤其是這會兒立在她身後的叫做及春的宮婢,若不知情,還以為他倆的身份要顛個倒呢

及春比秋琯年輕的多,大約和玉芝、玉蕊差不多的年紀,模樣很一般,帶著點兒因過早的辛勞而落下的粗糙,透出幾分山野村婦的潑辣勁兒。此刻及春臉色透著黑,眼神里的懼意遠比不上怨恨來的濃重,掛著嘴角狠狠的盯著腳下的青磚,那視線好似能把磚給撕裂了一般。

這時候曹氏在台階上對下面問了句︰「秋琯,人都來齊了嗎?這些連身子都扳不直的,也是宮里的下人?」

秋琯的應聲和蚊子嗡嗡似的,全被身後的另一個聲音蓋了去了︰「可不都在這兒了嘛人都是皇後挨個兒精挑細選的,又是皇後親自教的,專門為了服侍翁主送來的」不用看,就知道這是及春在說話了。這是想拿皇後壓人呢?

夏飛好笑,難不成及春她以為把皇後兩字掛在嘴邊,別人就當她與皇後是姐兒們了?

曹氏壓根沒看及春一眼,只把秋琯叫到了近前站著,同時吩咐在場的宮婢內侍按順序挨個說話,自報稱呼、籍貫、進宮時多大年紀、以前做過什麼活計、家里還有些人什麼的,時不時又臨時問些瑣碎事。

及春就這麼被晾著了,就算她狠狠瞪了幾個周圍的下人,卻也沒人敢理會她,就連曹氏的問話都刻意跳過了她去。

問完了一遍,曹氏還不停歇,繼續問起了從今兒早上起來後直到到這里之前,人人都做了些什麼事兒,遇到過些什麼人,又說過什麼話,卻偏偏不問遲到的緣由。

下面的人心里頓時冒起了苦水,關于遲到的說法,一早他們就統一了口徑,可偏偏曹氏打了個擦邊球,把他們準備好的借口給堵得結結實實。出其不意的問話殺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這一下什麼表現的都有了,有人絞盡腦汁苦苦回憶,也有人見前面人答話與實際有所出入卻沒被曹氏察覺,就開始編謊造話,還有反應遲鈍些的欲言又止,言詞吞吐閃爍,不一而足。

曹氏只是听著,或是發問幾句,全不駁斥、質疑,她與夏飛早商量好了,為的就是讓所有人多說話,不管真話假話,有道是言多必失,說著說著總會露出些許痕跡,那麼多的人你一點兒他一點兒,湊在一起就不是蛛絲馬跡那麼丁點兒了。果然,半數人說完了,散亂內容的讓人根本記不住,但其中及春的名字反復的出現了。雖然都是些瑣事,什麼叫起呀,什麼打水洗刷時遇到呀,什麼聊了些宮里下人的八卦呀,問了句領月錢俸糧的時候呀,等等,誰也沒有明著說是及春與遲到有什麼關聯,但說到後來,連還沒輪到答話的下人都慌了,再不敢及春東及春西了。

更讓及春無法忍受的是,每當有人提到她時,居高臨下的曹氏就會冷冷的掃她一眼,那種眼神里帶著的不屑與輕慢,她並不陌生,但以往這樣的神色都來自于令她仰望的存在,從來沒有一個全無品階的婦人也敢這麼瞪視著她,甚至連著兩次落了她的面子,還讓她連反駁的機會都找不著及春恨的咬碎了一口鋼牙,她可不是不入品的低微宮婢,她有出身,有地位,在逸雲宮的下人里除了秋琯能高了她去外,就沒有人能越到她頭上夏氏緋祥算什麼,不過階下囚罷了,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周姓譽朝的主子?這不是笑話嘛

但無論及春多麼惱羞成怒,多麼看不起緋祥,她也不敢真的在扮演緋祥大長公主的越桃面前肆意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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