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結束。
就在文程玉以為自己快要變成刀下亡魂的時候,忽然覺得一道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那因為失血而覺得寒冷的傷口也頓覺一暖,痛楚消失了,只留下溫熱的感覺。
活著的感覺。
文程玉睜開眼,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熊背,熊背後還站在一位白衣少女,少女手里揮舞著一把長長的法杖,不時透過熊背往人群里扔一個法術。
再低頭看自己受傷的大腿,血居然止住了,並隱隱有些結痂了的錯覺。
不,那不是錯覺,那巨大的傷口,居然真的愈合了七八分,全然沒有剛才那猙獰的可怕模樣。
醫師
文程玉猛然醒悟,眼前這位少女,居然是她苦尋多年的醫師傳人
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文程玉一時之間有些不敢置信,正發著呆,忽然就被攬進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你發什麼呆啊?」傅君遠攬著她走到船的另一邊,那里的海寇已經清理干淨了,剛才那位騎著大熊的少女也跟著過來了。走到他們面前,抬手就是一個回春術落到傅君遠身上,剛才遠遠的她就看見傅君遠背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顯然是為了救文程玉才被砍的。
傅君遠還沒得及說謝謝,少女又掉頭回去給其他傷員施放回春術去了。
搖頭笑笑,他轉而檢查文程玉的傷勢,眼見那白皙大腿上又深又長的口子,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文程玉被他這樣檢查,臉上火辣辣的,這男人難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麼,雖然她平時豪放了點,但他也不能一直這樣盯著她的大腿看吧?
正想開口斥責他,傅君遠卻先一步月兌了外衣,深藍的袍子直接系在她腰間,擋住所有的*光。
「你休息。」傅君遠下了定論,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文程玉才不會听他的,緊了緊腰間的衣袍,還想提著劍繼續殺海寇,傅君遠這次把她的劍也奪了。
文程玉怒了︰「到底誰是當家的。」
傅君遠收起她的劍,輕描淡寫的說︰「快打完了,你還是別去湊熱鬧好了。」
文程玉還想辯駁,可是看著眼前的戰場,是真的接近了尾聲,她去不去都無所謂了,只得哼了一聲,悻悻的找了個箱子坐下來。
段從煙在船上轉了幾圈,覺得該照顧人都照顧到了,這才滿意的帶著小呆回到文程玉這里。
傅君遠對她拱手︰「多謝姑娘相助,在下文家商團大總管,傅君遠。」手指了指坐在一邊的文程玉︰「我們當家的,文家大小姐,文程玉。」
「久仰,我叫從煙。」段從煙睜著眼楮說瞎話,在這之前她連文家商團是啥都不知道,哪里來的久仰。她沒有告訴他們她的姓氏,這是司徒狂歌臨走前交代過的。
天朝仇視南疆段氏已久,她最好還是不要告訴別人她姓段,否則招來一些激進人士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傅君遠依然一臉的笑意盈盈,轉頭對自己當家的說︰「瞧,我就說我們會贏。」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文程玉已經能看到自己人在打掃戰場了,倭寇全被殲滅,而他們自己也死傷慘重。
到底,還是贏了。文程玉安慰自己,對傅君遠跟段從煙扯出一抹笑來,得意的說︰「我文家怎麼會輸。」
她一臉的燦爛笑靨,趁著夕陽的余輝越發的明媚動人,那是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美麗。
自信,堅強,勇敢,這就是她,文家大小姐,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
隱隱覺得自己心里有種奇怪的東西在滋長,傅君遠沒有開口,迎著晚霞貪婪的看著她的笑顏,也許,看一輩子他也不會膩吧。
打掃完戰場,文家帶來的人已不足一半,死傷最多的應該算是當地的民兵,尸體已經集中在一起火化掉了,傷兵全數轉移到了海邊的幾個大帳篷里。
文程玉在一個單獨的帳篷里,由段從煙親手給她治療。
如同第一次看見時那樣,文程玉震驚的看著自己的傷口愈合結痂,速度快的簡直不可思議。
抹了抹額頭的汗,段從煙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已經盡力不讓它留疤了,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的。」文程玉試著踢了踢腿,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曾經受過傷了,不由得嘖嘖稱奇︰「好神奇的法術,從來都是听聞醫師醫術如何高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泡了泡段從煙命人準備的藥浴,洗去一身疲憊跟髒污,文程玉沒有再裝備輕甲,而是換了平常的女兒家打扮。
穿上緋紅色襦裙,外面套了件白色繡花半臂,文程玉不愛化妝,只在發間簪了一支玉釵就清清爽爽的走出帳篷了。
才走出去就看見段從煙正在喂食她的那頭大熊,文程玉好奇的走上前,發現她手中拿著的東西居然是蔥油餅,忍不住也模了一個來喂熊。
小呆不怕生人,只要給它吃的就行,這一點,讓身為主人的段從煙深感恥辱。
兩人正喂的歡快,掃興的人就來了。
一個婢女模樣的捂住了嘴巴尖叫︰「有熊吃人了快來人啊」
那婢女聲音尖細,一拔高更是無比的刺耳,段從煙皺了皺眉,文程玉則是毫不客氣的開罵了。
「你哪只狗眼看見這熊吃人了。」很好,不虧是當家的,罵起人來果然爽利。
那婢女繼續尖叫︰「我兩只眼楮都看見了,有熊,好大一只熊。」
段從煙黑了臉,這人是傻子不成,沒听見人家罵她麼?而且她家小呆吃的是餅不是人好麼
「喲,哪家瞎了眼的狗沒牽好啊,放出來到處亂吠。」這次說話的不是文程玉,而是傅君遠。他閑庭信步的走在文程玉兩人身邊,狹長的鳳眼看向那個還準備尖叫的婢女。
那婢女顯然是被他說的話噎住了,一張臉憋得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
段從煙扯了扯文程玉的衣袖,小聲的問她︰「這是誰?好像不是你們家的下人啊。」
文程玉扯了扯嘴角︰「我們家才沒有這麼沒規矩的下人呢。」
婢女被憋了半天,好不容易通氣了,听見兩人的對話,騰地一下跳起來尖叫︰「什麼下人,我是南宮家的大丫鬟。」
對面三人怔了怔,段從煙納悶的反問︰「那不還是下人麼?」
「那不一樣。」某丫鬟反駁。
「哪里不一樣。」段從煙很有耐性的繼續問。
「就……就……」就了半天,某丫鬟也沒就出個所以然來。
文程玉甩甩手︰「不是丫鬟麼,又不是姨太太,還蹬鼻子上臉了啊。」
「你……你…………你你……」
「你什麼你,這里是我們文家的地盤,輪不到你們南宮家的丫鬟來撒野。」文程玉開始有點咆哮了,想來是平日里被這丫鬟氣的不輕。
那丫鬟還想說點什麼,卻被一個看似溫婉柔弱的姑娘阻止了。
「對不起,我的丫鬟失禮了,還望各位多多包涵。」說著,柔弱的福了福身,那姿態,比花還較弱,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段從煙實在對這個女子喜歡不起來,總覺得她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虛偽的味道,文程玉更是不喜歡,拉著段從煙扭頭就走,還不忘招呼差點把某丫鬟嚇死的小呆一起。
只有傅君遠,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對她拱了拱手,隨後也走了。
自那女子開口後,那三人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而這個女子,自然是千里尋夫的南宮敏了。幾個月前她才抵達八里,卻又接到消息說李雙林去了杏子,趕到杏子的時候,人已經走了,然後她在七俠呆了近兩個月,那個時候李雙林正在山谷里隱居,自然沒人知道他在哪里。好不容易得知李雙林在五霸,她興沖沖的跑去五霸崗,竟然又撲了空,接下來的日子里戰火四起,千辛萬苦回到了八里,得知文家商團也在,就準備向他們買下李雙林的消息。誰知消息沒買到,倭寇就來了,一打就是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打贏了,她一定要問到關于李雙林的消息。
這一次,她不許再失敗了。
事實證明,她已經完全敗了,而這一切都得歸功于她那位目中無人的丫鬟。
都說有其祖必有其僕,文程玉對此深信不疑,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南宮小姐她是打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而接下來的日子里,那位丫鬟不斷提出各種無理的要求來,更是讓她火大。
沒看見正在打仗麼,他們在船上拼得命都快沒了,她們倒好,閑閑沒事干的,還要求他們派人伺候她們一日三餐外加宵夜,就連每天的洗浴水也得加入上好的玫瑰清露才肯洗。
沒有就不洗是吧,行,文程玉惱了就叫人別給她們備洗浴水了,反正這邊連覺都睡不安穩,誰還有那閑情逸致給你燒水洗澡,不洗最好。
對付這種無理取鬧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置之不理,沒人搭理她們,看她們還怎麼把戲演下去。
拖著段從煙的手來到露天的廚房里,那里早就備好了飯菜,做飯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家里的男人都上戰場了,這些人沒法上陣殺敵,便自告奮勇的做好後勤。
桌子上擺著簡單的簡單的咸菜饅頭,還有一鍋稀粥,文程玉出聲大戶,但生性節儉,對這樣簡陋的飯菜沒有吭上半聲,就著稀粥就吃起了饅頭咸菜。這令段從煙對她更添了幾分好感,她沒有那種大小姐的派頭,嘻嘻哈哈的更容易讓人親近,不像某些人。
正想著,某些人就來了,婷婷裊裊的走了過來,一條絲巾輕輕的掩住嘴巴,小聲的詢問︰「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