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山街最大的茶館里,依然是哀鴻遍野,硬是沒有一個人願意接手西域基金,因為經過空方極度的渲染,大家都知道這基金完全一文錢不值,說是垃圾都不為過,晌午時候還二十文的牌價現在已經掉到了五文錢,依然是無人問津,漸漸有人開始離場,一個個面無人色、長吁短嘆,走路都不穩了,看樣子回去不是跳河就是懸梁。
這時候忽然走進來十幾條大漢,為首一人膀大腰圓,聲若洪鐘,二話不說先掏出一疊銀票重重砸在桌子上,沉聲喝道︰「老子專收西域捷報基金,有多少要多少!」
呼啦一聲,周圍人全圍上來了爭先恐後將手里的基金票子往這邊塞,「買我的買我的,給錢就賣了。」看著一只只晃動的手,那漢子跳上桌子喊道︰「不要慌,一個個來,老子帶的錢多,還都是大額的票子,你們先自己把基金理好了,湊成整數來兌銀子,那什麼,今兒的牌價到多少了?」
有人答道︰「這位爺,現在的牌價是五文錢,您老行好,咱們情願四文錢就賣。」
那漢子道︰「別,老子不佔這幾文錢的便宜,統統按二十文一個單位的價格收購,有多少要多少!」
頓時歡聲雷動,大家感動的熱淚盈眶,自發的排成有序的隊伍開始兌換,手里垃圾一樣的基金能換成錢就不錯了,哪還管多少,消息傳出去,整條街的人都跑來了,這十幾個漢子仿佛是將錢莊帶在身上一般,大把大把的銀票扔出去,換來成捆的基金就隨意的往身後一扔。
有那細心人看到這十幾個大漢都穿著皮趟底的官靴,心里便有了計較,問道︰「幾位爺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如此大手筆的接盤,莫非是有了什麼消息?」
那漢子道︰「有基金你只管賣來,聒噪什麼,爺們就是喜歡買這個東西,你管的著麼?」
雖然他們不說,但是三山街上這些倒騰股票基金的人們還是從他們使用的銀票上看出了端倪,因為這些人使用的大額本票都是記名的銀票,上面蓋了鎮武侯府的章子。頓時一種說法平地而起,鎮武侯可能要接手西軍的指揮大權,這西部戰事,有盼頭了!
鎮武侯出馬,百姓們還擔心什麼,保管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這西域基金也必定咸魚翻生、風生水起。傳言象一陣風一樣迅速傳遍了三山街,瘋狂拋售的行動戛然而止,大家又都惜售起來,當然也有人不信這個傳言,依舊賣出基金,但是價格已經不那麼低了,從二十文漲到了五十文,又漲到了一百文,那些收購基金的漢子們倒也爽快,直接放出話來,一百文也買,二百文也行,反正有多少要多少!這更刺激了那些頭腦精明的投機商人們,他們已經認定這是鎮武侯派人來掃貨了,西域基金重振雄風指日可待,于是他們也開始收購,而且開出了更高的價格︰五百文!
京城的基金交易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行為,沒有事後交割制度,也沒有正式的交易場所和交易時間,所以這場轟轟烈烈的拉升行動一直持續到黃昏還沒有結束的意思,基金從瀕臨死亡的五文錢水平一直漲到了八百文,已經接近了票面水平。
其實劉子光派出的這些侍衛並沒有買到太多的基金,只是剛開始的時候收購了幾十萬單位,等氣氛調動起來了他們就沒多少事干了,只是輪流在那里抬價收購,能當大內侍衛的都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之輩,他們對侯爺的意思領會的很清楚,就是哄抬價格而已,並不是真的掃貨建倉。
烏衣巷,劉子光面前的桌案上擺著上海發來的電報,彭靜蓉告訴他說,股票市場有只看不見的大手在操控,制造恐慌情緒打壓績優股票,這股力量非常強大,收盤後交割時居然拿出了三百萬兩官票來交易,可見後台非同小可,國內有此實力的人屈指可數,其中最值得懷疑的就是挪用公帑的戶部尚書黃小田,希望劉子光動用南廠力量進行偵查,這是扳倒黃小田,重新控制戶部的大好機會。
別看劉子光已經不再擔任任何實職,手上的權力和能量依然大的驚人,只要他一句話,南廠這個龐大精密的特務組織就會運轉起來,京城的任何秘密都瞞不住他,劉子光拿起桌子上一個怪模怪樣的物件,搖了幾下手柄,然後對著一個竹筒子喊道︰「給我接孫提督。」
這是秘密鋪設的有線電話,大明朝最先進的玩意,目前還沒有面向社會使用,只是鎮武侯的系統內有少量在用,鎮武侯府、烏衣巷,南廠、紅衫軍兵營、講武堂都有線路和通話終端,需要聯絡的時候就拿起相應的單線話機,先搖動手柄發電,然後才能通話,劉子光用的是直通南廠簽押房的話機,可以直接找到孫綱孫大提督。
紫禁城乾清宮,朱由校端坐在龍書案後,面前直挺挺跪著黃小田和張福林,皇上一陣怒火發過來,兩人從容面對,口稱冤枉。
朱由校道︰「身為戶部官員,督察證券交易事宜是你們的本分,奈何將大明的金融市場搞得一瀉千里,若不是朕今日偶然得知,竟是被你們這兩個庸才蒙蔽了,你們說這欺君之罪該如何懲處?」
黃小田道︰「啟稟皇上,微臣確實冤枉,這西域捷報基金本來太高,已經危如累卵,如果再這樣漲下去才會對大明的經濟造成危害,適當的跌一跌是正常的波動,不但沒有危害,還有利于社會穩定呢。」
張福林也跟著說︰「啟稟皇上,據臣調查得知,最近幾年我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百姓收入有了大幅提高,就拿京城為例吧,家家都有幾千兩銀子的積蓄,就是萬兩戶也不在少數,他們拿出些許銀子購買基金是本著支持朝廷的精神來的,就算暫時跌價損失一些也是可以承受的,臣臨來的時候還訪問了一些百姓,他們都紛紛表示基金下挫沒有對生活造成影響。」
朱由校道︰「你們還在騙朕,買了你們的基金導致傾家蕩產血本無歸的就有成千上萬,懸梁自盡跳河輕生也不在少數,這個你們怎麼解釋?」
張福林正色道︰「當初微臣曾經張貼過布告,警示民眾股市有風險,投資需謹慎,奈何總有些人喜歡鑽營投機,傾其家產投入市場,妄圖牟取暴利,市場是無情的,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人,當他們開始冒險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個結局。」
朱由校雖然憤怒,但是覺得張福林的話也有些道理,他緩和了一下情緒道︰「難道爾等要坐視市場崩潰,冷眼看百姓自殺不成?」
張福林道︰「市場不會崩潰,只會越來越完善,這個成長的過程或許會血腥點,會有人傾家蕩產,會有人懸梁自盡,但是這都是無法避免的,臣其實也很痛心,感同身受,可是證券交易是個新興的事物,為了完善它,健全它,付出一些必要的學費也是應該的,歷史將會記住這些為了朝證券市場犧牲的人,正是有了他們的付出,大明才會國富民強,雄霸天下。」
張福林的口才不是蓋得,朱由校本身文化水平就低,听人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暈頭轉向,他覺得今天自己的反應有點過大,雖然是皇姐出事,但是作為一個皇帝不應該因此就暴跳如雷,要把目光放到更遠的層面上來,或許暴跌真是市場規律呢,想著想著他的口氣也緩和下來了︰「那也不能這樣下去,朝廷總要管一管吧,不然沒人買股票買基金,朕找誰要印花稅去?朕的軍費從哪里來?」
黃小田接口道︰「皇上仁慈,真乃萬民之福,微臣們當然會出手救市,只是這個出手的時機還要仔細考量,越是跌的低了越是容易救,屆時用不了多少銀子就能達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皇上盡管放寬心就是。」
朱由校道︰「有黃愛卿這句話朕就放心了,你們跪安吧。」
黃小田和張福林從乾清宮出來,才覺得後背冷嗖嗖的,若不是他們事先賄賂了傳旨太監,知道了皇上緊急宣他倆進宮的原因而提前做了思想準備的話,今天可就慘了,這證券市場掀起腥風血雨可全是這兩人一手所為,在最高點拋售基金,刻意打壓績優藍籌股,都是他們的陰謀。
這是一個龐大而完美的陰謀,事情還要從張福林接手證監衙門說起,其實他這樣只會鑽營投機的官員並沒有多少專業上的知識,上任之後就愁的長出來幾十根白頭發,幸虧這時候有一位世外高人給他指點迷津,衙門設在京城,開設交易所分支機構等招數都是他給出的,時間長了張福林自然對此人恭敬有加以師禮待之,並且將其引見給頂頭上司黃小田,黃小田一見此人也驚為天人,特地撥出一所宅子將此人養了起來,以便早晚請教。
如何從證券市場上安全高效的撈錢都是這位高人出的主意,包括發行一千萬西域基金的提案都是他草擬的,發行這麼大盤子的基金就是為了更方便快捷的賺錢,在他老人家眼里,開空殼公司上市撈錢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鬧,遲早會被人發現,要想賺大的,就得學會利用資源。
張福林和黃小田勾結,以對折的價格向部分朝廷官員發售基金,以此為代價籠絡了一大批官員,從而形成一個專門以操作西域捷報績優基金盈利的特殊群體。
這個小團體里包括了六部、都察院、應天府乃至五軍都督府的官員,還有不少高官的家屬子弟,大家互通消息,共同進退,他們購入基金的價格本來就比老百姓便宜一半,更有信息上和資金上的優勢,每家拿出幾萬兩銀子來就能湊出天文數字,這樣一股力量足以攪動千萬大盤的基金上下波動了。
他們的操作程序是這樣的,先用手上的廉價籌碼打壓基金價格,等價格到了預定區間就大筆吸納,吸納足了就放出消息說西軍大捷,又斬首多少多少級,屆時再拋出幾個買單將價格提上去,等到了滿意的水平就再度拋出,老百姓追漲殺跌樂此不疲,其實全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這種賺錢的辦法極其容易又不犯法,所以加入這個團體的人越來越多,現在他們的勢力已經達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分工明確組織嚴密,財力雄厚到連日升昌都要自愧不如。
但是西域基金操作起來有一個不可控之處,那就是它依托的是西軍的戰績,西軍打的越好,基金才能漲得越高,可是這就要看西夏人會不會給面子了,這次袁崇煥大敗就是黃小田等人預料不到的事情,但他們好歹提前得知了敗績,所以才最後瘋狂哄抬基金,居然炒作到了三兩五錢的天價,借著這個當口大肆出逃,將最後一棒交在曾橙這樣初涉股市的冤大頭手里。
西部戰局沒有明朗之前,基金是不能再玩了,不過股票還有得玩,象招商局、江南造船廠、南洋兄弟煙草行這樣的績優股票早就是黃小田等人眼熱的目標了,只是苦于持股人惜售心理嚴重,他們拿著銀子都買不到股票,這次正好趁著基金大跌的機會打壓股市,買到便宜的籌碼。
于是他們籌集了大量銀兩,不計成本從市面上高價收集籌碼進行打壓,一百兩買的股票轉手就八十兩拋出去,這種近乎瘋狂的行為確實達到了效果,市場開始恐慌,大多數持股人怕價格再次下跌而采取了離場的策略,等于幫助他們砸盤,即使彭靜蓉和胡懿敏準備了五百萬兩銀子也難以承受這樣的拋壓。
價格砸下去了才好建倉,用便宜的驚人的價格買入這些績優股,從而達到控制企業的目的,這才是掀起這場金融風暴的最終目的,屆時整個大明的經濟命脈都將控制在這個團體層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