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建十年,谷雨,正是大地播種的好時機。
涪陵王府,如今改為達州王府的賢德殿中,人才雲集,氣氛異常熱烈。左列為高道祥、王凱、歐熹、田俊、李騁、劉奉,右列為宇文憲、郭雲舒、方貴仁、宋福、歐昱、張耀,而陳節則是站在陳闥的背後。
宇文憲精神狀態明顯好多了。前一段時間他主動提出要讓巴郡左右兩邊的齊通左郡和東宕渠僚二郡的守將秘密來降時,著實讓陳闥吃了一驚,沒想到沒過幾日,那二郡的守將果然來降,這讓陳闥對宇文憲的威望又高看了幾分。
之後,更讓陳闥敬佩的是,宇文憲又提出讓涪陵方面另派一主將,原守將降為副將,其四千守軍也換成涪陵軍。
如此,達州名為五郡,實為七郡之地,其正規軍由原來的一萬二千人擴到兩萬兩千人,平白讓陳闥得到了一名將和一萬精兵,加之,之前李騁、馬岳控制的兩千郡兵以及宋福新征招的四千郡兵,如今陳闥的軍隊實際上達到了兩萬八千人,若加上陳闥的內外二衛,即龍甲衛和典衛二千,有三萬之眾,外加赤烏三萬成員,他可用兵馬已達六萬之多。
「諸位……」陳闥估計高道祥的軍制方案大家了解的差不多了,聲音一拉長,下面立即靜了下來。
「軍制方案大家都看過了吧?」事實上,這軍制方案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討論才出來的,已經相當成熟了,其主要內容是︰把軍隊分為五級,每一級都跟九品制、武職、武餃、爵位一一對應。武職分仕隊尉校將五級,而將軍的稱呼要五品以上,取消了雜牌將軍稱號,而武餃的話則是參照古例,分兵士尉校將五級,每級再分三等,爵位也是依舊例,分王侯伯子男五級。人數的建制則以12人為基數,稱仕長,60人稱隊,叫隊長,300人稱營,叫中尉,1500人稱團,叫校尉,6000人為一軍,叫將軍,軍以上可以臨時組建集團軍,這須由三品以上的將軍才能擔任。
見一眾文武紛紛點了下頭,陳闥又問道︰「不知對這方案有沒有不同見解的?」
下面又是一片沉寂,原因很簡單,文臣之首的高道祥是起草人,他當然沒意見,而武臣一列的前四位都沒說話,至于歐昱張耀更沒說話的資格了。
「既然大家沒意見,那麼孤王擬任——」
「宇文憲任揚烈將軍,負責西邊防御,劃一千郡兵,郭雲舒任伏波將軍,負責江面防御,劃一千五郡兵,方貴仁任鷹揚將軍,負責北邊防御,宋福任折沖將軍,負責東邊防御,劃一千五郡兵,即日起可開將軍府。原寧州軍謝茂,廖威,董勝,吳雙任伏波軍下四校尉,韓燾繼續留在鷹揚軍听用,任校尉,馬岳歸入折沖軍,任郡兵校尉。余下兩兵郡兵和兩千精兵直接充當左右二衛,由田俊和張耀任左右殿中將軍,秩同校尉。其余校尉名單,由各位將軍提名,交孤王批閱。校尉以下由各位將軍自行任命。」
「王府軍成立軍政司,後勤司,財政司,軍械司,功曹司,秩五品,分別由高道祥,李騁,王凱,歐熹擔任,功曹司暫時留空,高道祥、李騁、王凱兼王府長史、司馬。劉奉任刺史府別駕,原內史之職先留任。」
對這些安排,事前有個別通過氣了,特別是宇文憲的安排,他本人要求自降身份,重新開始,這讓陳闥更加敬重此人。
而田俊此人的安排讓陳闥頗費了腦筋,此人內外才兼顧,而且為人正派,按道理管功曹司最好,但此人無軍功,恐怕不好管理,只得讓他先負責左衛了。其他人均有不同程度的提拔,而歐昱未動,這是考慮到他建立典衛的成效還未充分體現出來,先讓他磨合一段再定。
這些安排有些其實是陳闥無權定論的,但眾人都以陳闥為主,只要陳闥承認,陳朝要不要承認就無關緊要了。
見事情已定,眾人均納頭拜謝,宇文憲也是如此,這讓陳闥感慨連綿,看來這宇文憲對周國是徹底死了心了。
眾人起身後,又是互相表賀了一番,陳闥看到這些,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他哪里想到自己能有今日。
職務新定,自然是重新探討一下今後的發展方向了。
這一探討又是費了大半天的功夫,最近在王府大家用了餐,算是相互慶祝一下,這才各自回去。
陳闥去王璐的屋子里探了探,卻意外的听到屋里有男人的聲音,他仔細一听,里面說道︰「你別看陳闥如今頗有權勢,但外面卻是不怎麼看好他。只要國師哪天升仙了,那他的下場就可想而知。」
說到這,里面的聲音故意壓低了好多,生怕人听見一般,「你知道嗎?國師回去之後,氣色很不對勁,听說他受了重傷呢,他那麼大的年齡,這一受傷,恐怕……」
「哎喲,這都什麼跟什麼嘛,這跟闥哥哥一點關系都沒有。」這是王璐的聲音。
「你啥這麼不開竅呀,那司馬衍先不說他,可陸家的少主可是少年英才,哪點不如陳闥呀。」
「您別說了,我……我,我的性命都是他救的。」
「你還說這個,要不是他帶你來,你能受傷嗎?還差點害了性命!」這聲音一下子撥高了許多,顯然頗不高興。
「我,我,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怎麼?」這聲音听起來是那麼的驚詫莫名。
……
里面突然沉寂了下來。
陳闥正想著要不要進去,後面響起了一聲朗笑。
「原來殿下在這里啊,要不是竹玉我還真找不著你呢。」
這聲音高得離奇,跟用喊出來的差不了多少,不但把陳闥驚得一跳,也把里面的人驚了出來。
只見吱啞一聲,門開了,里面出來兩人,不是那王劭和王璐還有誰?
陳闥這邊看看,那邊看看,一時間尷尬人很,必究听人牆角總是不好的,況且他還是堂堂皇子,達州王呢,這要說出去,那臉得燒好多天呢。
竹玉調皮地朝他擠了擠眼,上去一步,笑呵呵地朝王劭福了一禮,然後走向陳闥身邊,輕聲道︰「殿下,夢安居士在等著呢。」
陳闥這才像找到主心骨一樣,嘴嘴哦哦兩聲,終于鎮定了下來。
「唉呀,想不到夢安居士來了,別來無恙啊?啊,王太守也來了,怎麼不提早通傳一下。來來,進屋說。」
王劭沒好氣地老眼一白,心說,確實應該提早些,不然哪有讓你偷听的機會呢。
「南牂柯郡已屬達州統轄,下官特來祝賀。」
王劭說的生硬,那夢安居士只在一旁樂呵呵地看著。
陳闥皮倒也夠厚,嘴上嗯嗯了兩聲,連說好好,卻是眼神看著夢安居士,說道︰「夢安居士前來當品一品王太守送的雀舌,孤王那里正好剩了一些。竹玉啊,你去拿來。請。」
「如此,殿下美意,卻之不恭了。王太守,請。」
夢安居士是誰,那是顧愷之後,誰人不知啊,乃當世名家,世間各大權貴都給幾分薄面的。
王劭一听,趕緊下放身段,向他躬了一禮,隨夢安居士進了王璐的屋子。
待陳闥最後要進屋時,那王璐在他外面死死地掐住他的胳膊,陳闥雖然不疼,但也得做出很吃痛的樣子,王璐這才作罷。
夢安居士對茶葉品鑒了一番,這才主動解釋道︰「此番我受國師請托,一路跟隨王太守前來涪陵,不料還是慢了半步。」
陳闥听了一頭霧水,那王劭卻是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上。
「在京城,國師已當面向王霽提過親,王霽也當面允諾把王璐嫁于陳闥為妻。我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兩家的姻親而來,此事,王太守想必知道了吧?」
王劭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特別是陳闥直直地看著他的時候。
他連連咳了幾下,有些不敢正面對著陳闥和王璐,嘴上苦笑道︰「是是,這事我已經听家主說過。」
王劭拿起案上的茶碗,一口氣喝了下去,心想,反正不該說的話,陳闥肯定也听到了,心里一橫,還是把自己的顧忌倒了出來︰「不過,我這一路走來,听到許多關于達州王的傳聞,很不利,所以,我有些擔心。」
「哈哈,向之啊,你這話連我這野外之人听了都覺得好笑,若讓天下有識之士听了,豈不笑你王家目光短淺乎?」
陳闥一听這話,嘴巴驚得都要掉了,這不像是夢安居士的為人啊,果然,他抬頭一看,那王劭的臉色已經成了土黃色了,要不是礙于夢安居士的身份,鐵定是翻臉不認人,這話也太傷人了。
「方今天下大勢已十分明朗,陳朝強大,只因有國師,魏國強大,只因有木河,周國旦夕可滅,因為主少臣疑,國綱不穩,天下三分必將重歸一統。而統觀魏國,高氏一族已經人才枯絕,不足于承大任,陳國的繼承者陳叔寶心無大志,沉醉于酒色之中,遲早敗國。周國則根本不足慮矣。」
夢安居士話語一頓,那王劭的臉上則略微見汗。
「王太守,向之兄,王家的家運是怎麼來的,坐等是要不來的,如今時運在前,你卻在這里徘徊,你是在等上天眷顧你王家嗎?」
這些歷史王劭是知道的,說白了,他王家也只是南遷諸姓之一,靠的是擁力之功才有今日榮耀,如今王家的大部分產業都在陳國,他當然不會傻到去投奔魏國,只能在陳國找代理人了,而陳國,當朝國師無非是最大的靠山,而且國師又突然有了孫子,又是皇子,諸多有利條件似乎都在陳闥身上,只是陳闥此人如今在浪尖上,他能否不被撲死在歷史的浪潮中呢?
王劭臉上的肥肉都擠成了一堆,夢安居士也不再多言,又恢復了一副高雅的表情在認真地品著茶。
王璐在一旁臉紅紅的,她的眼神出賣了此刻她的不安、緊張和期待,陳闥則冷靜的很,他道引達到第七層之後,那顆心已是通透的很,他理解王劭的心思,因為在王劭看來,他的成功是得益于陳朔的庇護,可以說是個暴發戶,根基不穩,人脈不廣,而陳朔眼看命不久矣,王劭當然得為自己的王家考慮了,如果投資在陳闥身上,萬一他挺不住,那王家滅亡也是遲早的事,但換句話說,要是投資對了,那王家成為第一旺族是鐵板釘釘的事,這就是王劭猶豫的根本。
陳闥站了起來,走到窗前,雙手一推,外面的風直接吹了進來,也吹進了王劭的心里去了,他緊皺的眉頭終于有了舒展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