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朱提、犍為二郡被破後,涪陵郡開始流言四起,說陳闥造反,六萬寧州軍奉旨平叛,現已兵臨涪陵郡城外等;也有說吐谷渾攻陷越嵩僚郡後,又連續破南朱提、犍為二郡,說那蠻子殺人吃人,極其凶殘,特別是對小孩和婦女,因為肉女敕,專門用來做干糧等……反正一句話,涪陵郡人心惶惶,很多富戶開始遷移,就是把土地看作比生命更重要的農民也有不少偷偷避難去了。
有童謠唱道︰五舟無,涪陵福;五舟破,百姓樂;五舟在,嘉陵害;五舟停,禍來臨。起先大家都不知道這里面到底唱的是什麼,但很快就有人把這童謠寫了出來,並廣為流傳,這一流傳,童謠中的五舟便直指嘉陵江上的五艘戰艦了。
有神婆雲,這舟,金也,金克木;木,生氣也,主仁,這五舟並行,實乃五金太重,必造成涪陵地氣大動,木氣不穩,恐非百姓之福啊。
而百姓比較樸實,也容易受鼓動,傳來傳去,就變成說,這五艘戰艦會導致涪陵生靈涂炭,以至每日都有百姓在江邊燒香祈求上蒼打雷把戰艦擊沉。
這幾日也是怪,天空又顯得特別陰沉,老百姓在江上祭拜的就更加積極了。
此時,在戰艦上的五個人也是一片愁雲慘淡。
「想不到短短時日,我們的戰艦竟變成吃人的惡鬼了。」戰艦是宋福當時帶過來支援的,看到目前這情況,他不禁苦笑連連。
郭雲舒、方貴仁、高道祥、田俊一听,俱是搖頭不語。
「對了,高長史,相國那邊可有答復?」方貴仁問道。
當時宇文憲小妾被擄之後,高道祥就主張向相國求助,因為早先寧州的局勢有通過赤烏傳回,所以,高道祥主張讓相國出一道聖旨,把主動權先交予陳闥,剛好他人也在那邊,說不定用得上,沒想到事情還真如高道祥所意料,只是陳闥有沒有接到聖旨他並不知道。
「相國親筆回復說,已專門派人過去傳旨。」
「就這樣?」田俊之前也是贊同,只是這樣的答復在他看來顯然是不能說明什麼,或者干脆說不能解決問題。
郭雲舒捋了捋胡須,須臾之後含笑道︰「如此,我們便不必擔心殿下那邊了。」
見眾人一臉不解,他心情開始變得輕松起來,「你等有所不知,相國若親筆回書,這事就表示已經十有**可成矣。」
相國是誰,陳朔也,他歷經四朝,既是相國,又是國師,在陳國道觀無數,信徒更是驚人,恐怕毫不夸張地說,他的話已經比聖旨更有效了。而此事經郭雲舒的嘴中說出,眾人自無不信。
高道祥笑道︰「如此,我等便可全力解涪陵之急,以待殿下歸來矣。」
「高長史所言甚是。當前我們面臨的不是重兵壓境,而是百姓的恐慌,此勢不可長啊。」
「郭將軍我也贊同。敵方憑一萬兵馬斷然不敢過江作戰,因此只能通過散布流言來擾亂我等陣腳。依我看來,當前我們在做好防御的同時,要加大加快消除內在的間作。」
方貴仁也是老成之法,陳闥未歸,他們當然以守成為主,如果以兩萬兵力守回南朱提、犍為二郡,成功機率很大,但萬一後方有所閃失,那將是不可彌補的。
宋福並無補充,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田俊思索了一會兒,猶豫一下,還是嚴肅地拋出一個問題︰「據之前殿下所猜測,若寧州王被行刺及吐谷渾進犯一事都是一人所為,那麼,他會不會故計重施,讓周國出兵呢?」
郭雲舒贊賞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有可能。以那人的手段,善借外敵,以外敵誘使出兵,然後趁虛攻佔後方,似乎是此人的慣用手法。」
高道祥道︰「郭將軍所言極是。但兵不厭詐,我看此人手段極其高明,這借刀殺人之計恐怕只是其一,我們還應多想幾套策略才行呢。」
高道祥並不是長他人志氣,但目前看來,那人確實厲害,眾人聞之,心情又開始沉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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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闥接到聖旨後,本來是打算借聖旨把陳子同部一起拉進來,如此就更有勝算,無奈陳子同推病不能前來,只答應出兵兩千支援陳闥討伐譚浩部。
這譚浩本是一名新秀,當初在寧州軍下以勇猛見長,尤其他那把長槊,使得是風雨不透,水撥不進,相當可怕,以比武名義死在他手下的同僚極多,因此他的凶殘和他的長槊一樣出名,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得到了寧州王的賞識,讓他統領一萬兵馬。
但譚浩還有一手絕活,據說少有人知,就是他也是一名神箭手,有傳聞說,寧州王破格任用,不是看重他的勇猛,而是有一次寧州王外出時,被暗箭行刺,幸虧譚浩在三百步之距把那暗箭射偏了,如此才讓寧州王免以一難。
這種說法很玄乎,先從技術上講,那暗箭已經射過去,他在三百步之外,這速度能跟得上?只是沒人敢提出這個疑問,但譚浩的箭法卻由此傳了回去,據說一次有個膽大的家伙向他挑戰箭法,這譚浩只提出一個條件,就是他們二人相距三百五十步,雙方對射,以此解勝負,結果那個可憐的家伙連三百步都射不到就被譚浩射穿了身體,從此之後再無人敢挑戰了。
所以,此人不但勇猛,而且殘酷,對自己也是這樣。
這些小道信息則是從殷常勝的嘴里听到的,說明可信度還是蠻大的,陳闥想,這譚浩應該很早之前就是魏國的密間,如果這樣的話,那個木河的手段實在是通天,他到底是如何培養出這麼多的世間高手呢?
陳闥無心去思考那麼深刻的問題,他等陳子同的兩千援兵一到,與殷常勝再一商量,決定傾巢而出,以一萬二的絕對兵力包圍譚浩部,出兵的借口就是譚浩以下犯上,襲殺當今殿下,勢同謀反。
如果一萬二對一萬當然沒什麼優勢,但那天襲殺陳闥及龍甲衛時,據後來城衛收尸統計的數據看,尸體數估計在一千左右。陳闥估計,犧牲四十八名龍甲衛,他們應該是以一抵十,另外五十二名估計是以一低五,剩下的就是他自己殺的,然後再扣除受傷的,譚浩部能作戰的估計在八千五左右。
那麼,一萬二兵馬在對方沒準備的情況下悍然發放襲擊,勝算應該很大。
這些只是停留在理論上,事實上陳闥犯了一個很明顯的錯誤。這寧州總共就兩萬兵馬,如果殷常勝有一萬,那另一萬是誰的?五大將軍,周道景,陳子同,呂風,譚浩,殷常勝,這五個人都在寧州,他們本部的軍馬到底多少?這殷常勝是控制一軍一萬兵馬,但是不是兵馬都在寧州?這個陳闥也沒細問。
寧州的兵馬駐扎分成五塊︰呂風負責王城,殷常勝在東北角,譚浩在東南角,陳子同在西北角,周道景則在西南角。
寧州城分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平時無事都是城衛在管城門,有戰事才調他們守衛,以前寧州王在的時候五軍常聯系,如今走動很少,基本上都是窩在自己的駐地,這也是陳闥那麼有信心的原因之一。
寧州城說大也不大,陳闥與殷常勝議定,子時三刻準備出發,到譚浩部預計丑時剛到,那時剛好是人最好睡覺的時刻,這用來殺人放火最為恰當了。
當陳闥與殷常勝浩浩蕩蕩殺過去的時候,譚浩部果然是一片死寂,外面把守的幾名士兵個個也是呵欠連天。
「殿下,末將看不太對。」
陳闥正聚精會精地看著譚浩的營地,精神高度緊張著,殷常勝突然這麼一說倒把他嚇了一跳。
「將軍何出此言?」
「末將曾聞,這譚浩治兵極為苛刻,有一次深夜出來發現兩名守衛正打呵欠,他二話不說就把二人腦袋砍了下來,到第二天時,那兩人還保持打呵欠的神情,這不用解釋將士們都知道是什麼回事,自此以後再無人敢如此。而現在看那守衛如此,末將感覺……」
陳闥一听,忍不住打了一個疙瘩,這是危險的直接反射,他眼楮一迷,似乎听到拉弓的聲音。
「命令他們點火把,然後把火把一同扔進去,我們立即撤退。」
「什麼?!」殷常勝眼楮瞪得比什麼還大,原來不是說好好的,先用火把燒營,趁亂伏擊嗎,現在怎麼改成撤退了,這不是小兒過家家嘛。
殷常勝盡管有十萬個不明白,但事于至此,他不博也得博了,牙一咬,通知傳令兵把命令傳了下去。
正當第一把火氣剛點著,這時,一聲低沉的破空聲急速飛來,陳闥來不及阻擋,那名剛舉起火把的士兵胸膛就已經中了一把利箭,這名士兵甚至來不及喊就已經倒地身亡。
恐懼是會傳染的,這名士兵倒地的同時,他身邊的其他士兵也都發現了,此時他們想得就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在兵營前都是開闊之地,哪來的地方躲?
恐懼正像傳令兵一樣,一個個傳了下去,就當他們都知道這事的時候,又一個士兵莫名其妙的中箭身亡,這一箭就如油鍋里的一滴水,頓時很多人開始發出驚呼,緊接著,第三根又射了過來,又有一個人倒地身亡,此時,殷常勝自己也坐不住了,因為他的士兵已經不自覺的後退了,這意味著什麼?如果就這樣撤退,那譚浩部只要一千騎兵估計他們就得玩完了。
「殿下!」
「忍住。給我一根火把。」
殷常勝不解,但還是給了他一根沒點著的火把,然後自己往旁邊挪了幾步。
陳闥不以為意,他點起了火把,這一亮,把殷常勝部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只是,在他周圍的士兵很自覺地往兩邊撤了開去。
「你就是陳闥?」這聲音來得很突然,但又很哄亮。
陳闥仔細一听,對方應該在五百步之外,听這聲音應該是擴音出來的,對方怎麼還懂得這個?而且這麼遠能看見自己?
「給我一把弓,強弓。」
殷常勝自己就使強弓,他吩咐一聲,他的親兵就送過來一把長弓。
陳闥把火把放到長弓上,接著拉滿長弓,呼的一聲,那火把就射了出去,速度很快,但火把居然沒滅!
這一照,他們就發現在五百步的距離,有一批騎兵,重甲!天啊,這對步兵來講絕對只一個災難。
恐懼再一次來臨,陳闥也暗吸了口氣,他現在才感到自己真是太草率了,在毫無偵查的情況下,他居然輕裝突襲!
「殷將軍,你帶本部先撤,我來斷後!」
殷常勝是百戰之將,當然知道事情緊急,不過,這時候也顯示出他作為一名大將的基本素質,就是冷靜沉著。
他大喝道︰「結陣,長槍兵居後,刀兵向前,方向,東北!」
殷常勝這一聲大喝還是很有效果,這寧州軍也是精兵,听從命令已經是家常便飯,不一會兒,隊型又恢復了平常。
「各校尉,帶領本陣,戰斗陣型撤退!」
用戰斗陣型撤退,而不是防守陣型,可見這個殷常勝也不是吃素的。
陳闥見他如此安排,也不去管他,他帶領五十二名龍甲衛靜靜地等在原地,他們人少,只要比較高的地方,這重甲也是任何不得的。
殷常勝剛撤退,那重甲騎兵就一步步轟隆隆地向前移動,好像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
但這種聲音又傳得比較遠,那些撤退的士兵一听跑得就更快了。
正當他們撤到兩百丈時,前面突然黑壓壓出現無數步兵。
「殷將軍別來無恙啊?哈哈哈」
「呂風?」
殷常勝一听,火都冒出來了,這聲音他太熟了,該死的,他怎麼會和譚浩勾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