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蹄轟鳴、大地震顫,卷起塵沙漫天飛舞,百余騎輕甲軍士順著驛道疾風般掠過,陽春月,農田中犁耕的老百姓紛紛手搭涼蓬朝大道張望,但見騎軍首迎風飄展的那面旗上書一行字︰大宋河北東路河間府樂壽縣……
政和三年,三月,鄭皇後出京省親河間府,河北東路諸鎮節度進入戒備狀態,北邊境廣信軍、安肅軍、保定軍、信安軍等操兵演馬,不動聲色的築起了第一道防御線,以防遼邦契丹人叩邊興亂,高陽順安軍在新橋鎮、任丘、長豐鎮、大城、釣台寨一線展開,結成似強實弱的第二道防線,永寧軍一部調河間府協助衛戌。
皇後鸞駕一過黃河,八百里加急公文已遞到了河間府鄭仕元大人的書案上,與此同時,河間府治下樂壽縣知縣安貞安大人也點齊1都(宋軍的基礎軍事建制,1都為100人)兵馬前往護駕,並須一路保駕至河間。
這一路從樂壽開拔的輕騎軍正是安貞率領的保駕引路兵,宋時非重鎮不駐禁軍,縣治下的兵馬一般都是地方廂軍,而且數目有限,非正規建制,大都是縣衙差役充之,安貞臨時編充這1都兵馬也相當不易,衙門里當差的都頭倒是有好幾個,但他們手下沒幾個可用之士卒,皇後省親河間,何等的大事,安貞哪敢疏忽,七拼八湊集齊一百來人,又從樂壽牧場征調百余健騎,親率一縣官吏、軍兵往迎鸞駕,半點沒敢怠慢。
聞報,皇後鸞駕及親衛隊並沒有進入樂壽縣,而是改變了原定的行進路線,決定走陸路,穿越嘯風口,直奔河間府,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安貞慌的一拍大腿,就領人追了出來,至于鄭皇後因何不入樂壽轉乘舟船北上河間,而非要走陸路是什麼原因他也顧不上思忖了,問題是那嘯風口聚著一伙草寇山賊,這伙強賊憑借著嘯山口的地勢之利,三五次敗走了前往討剿的州軍,別說是樂壽縣,就是河間府鄭大人也是一籌莫展。
輕騎軍出縣西,一路朝西北方追趕,至午後,翻過一處荒坡才隱隱看到前方護著鸞駕緩行的大隊禁軍。
「……還好,鸞駕未進嘯風口……」安大人在馬鞍橋上手搭涼蓬引頸眺望,稍稍安心的吐出了一句話。
這刻後邊隨從也至,紛紛提疆收馬,一時間荒坡上蹄踏馬嘶,好不熱鬧,「人來,傳本縣口諭……」
「稟大人……衙內、衙內馬失前蹄摔、摔傷了……」一差役沖近跳下馬來上前稟報,一眾人等無不回首。
「啊?」安貞不由一震,濃眉一軒道︰「文恭摔的傷勢可重?」他可就這麼一個兒子,摔壞了如何是好。
隨在身左的幾個都頭都不便發什麼言,心里卻都忖︰那衙內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吟風弄月、攜美歡歌倒還行,如何受得了這般戎馬之累?大人這遭帶他前往,怕也是想讓衙內在朝中權貴面前露露臉吧?
安貞,字德忠,河東隆德人,元佑年進士,幾十年宦海沉浮,至今才是七品縣令,不過比起更多的‘進士’他也算幸運的一個,寒門之士別說掌一縣之政,能長享朝廷俸祿便就不錯了,就怕得罪了人丟了腦袋。
安貞此人在河間府算一能吏,更因娶了鄭氏宗族之女,進一步得到了知府鄭仕元的信任和重用,他追隨鄭仕元也有二十幾年,鄭大人履任八方他都相隨,政和二年春鄭仕元出知河間府,隨後安貞就上任樂壽縣了。
安大人與妻鄭氏共育兩女一子,安大姐、安二姐早年就出嫁從夫,如今膝下承歡的僅余一子,便是這安敬安文恭,年一十九歲,幼聰慧,喜書畫,四書五經、春秋論語、諸子百家也都略涉,長成後,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人又生得俊偉異常、銀面紫楮,極討一家人的喜歡,尤其在老夫人面前有奇寵,不過為人較輕浮,每日足不出戶,窩在府中與美婢嬌侍**嬉耍,晝夜笙蕭、醉生夢死,為此也沒少挨罰,但總有老夫人護著。
本來今春要送他入京參與殿試,因有河間府鄭大人的保薦,可免鄉試、會試,但年後就傳出了鄭皇後要省親河間的消息,安貞就打消了讓他入京殿試的念頭,若有機會先在權貴面前露露臉,于明春進試亦有好處。
又因鄭仕元正得河間郡王鄭紳的欣賞,攀附了這門顯貴,再舉士更是易若反掌,結合種種因素考慮,安貞認為遲試一年無大礙,卻不能誤了攀權結貴的千載良機,哪知帶他出來,他卻馬失前蹄摔個慘,好歹的命!
「唉……平日里叫他學些弓射馬術,卻是不听,如今……高寵,你帶五七個差役護著衙內隨後來吧……」安貞也不想因為兒子再延誤了保駕大事,當即吩咐一聲,就打馬揚鞭沖下了荒坡,眾騎軍呼嘯相隨而去。
被喚做高寵的正是縣衙一位都頭,年約二十二三,一襲皂袍,頭扎英雄巾,手擒一桿丈八長的虎頭鏨金槍,玉面光燦燦,虎目耀精芒,英風颯颯、殺氣騰騰……眼見安大人把衙內交給了自已,高寵不由苦笑了。
此刻後面幾匹馬也趕了上來,其中一匹馬上馱了兩個人,坐著的那一位同樣是皂袍,他的清秀之處卻非高寵所能媲美的,高寵氣宇軒昂,渾身散發著剛陽氣勢,而這一位俊秀無端,則充滿了陰柔之氣,尤其一雙細眉,姣好若女子,眸光顧盼之間流波四蕩,臉上卻黑青斑混雜與修長的雪頸極不和諧,明顯是抹了灰黑嘛!
他馬鞍橋上橫臥著一個錦袍人,好象是暈了過去,上身和腿耷拉在馬的兩側,**半朝著天,不用說,這位就是摔傷的‘衙內’安敬安文恭了,另有五六騎跟在秀氣軍士的馬側,他們也是奉命周全衙內安危的。
高寵深深望了一眼那清秀軍士,苦笑搖了一下頭,朗聲吩咐,「你幾個前邊開道,我與高軍士斷後……」
五七個軍士應諾,提疆打馬便在前頭緩行,高寵則等那個清秀的高軍士催馬並頭上來才道︰「衙內傷了?」
清秀的高姓軍士撇了撇嘴,都不屑看一眼馬鞍橋上那個撅著**的家伙,哧聲道︰「這等腌貨隨軍前來做甚?連馬也騎不了,摔廢了倒也省心……對了,都頭哥哥,換個人馱他吧,礙手礙腳的,人家施展不開。」
高寵微微搖了搖頭,「你這丫頭休要任性,嘯風口強賊出沒無常,非你不能護他,安大人膝下就這一根獨苗,有個好歹,如何交代?安老夫人又與我高家有深恩,前些日子更向母親提及你與衙內合親事宜,唉……」
說到這門親事,扮作高軍士的高妹不由翻了白眼,「好歹我們也是渤海高郡王之後,便是如今落魄,也不至于相就如此腌一個姑爺吧?母親怎就應了?哥哥啊,都說紅顏薄命,你心氣高傲的妹子真要委身與他?」
「鶯美……」高寵嘆了一口氣,憐憫的瞅眼妹妹,「父母之命豈能違?又說衙內雖無大志雄心,卻也是文采風流的才俊,論相貌身世也不委屈妹妹,昔年高家之輝煌與你我再無半點干系,況且我們這一支也非嫡出,妹妹日後休提……駕…」高寵言罷,雙腳一磕馬蹬座下馬就沖了出去,的確,高懷德的風光早被世人遺忘了。
高鶯美不由氣餒,珠淚盈滿眼眶,早听哥哥說過這個衙內安敬除了吟詩作曲的逗嬌婢婬耍之外再無可取之處,似這等一個腌廢物來當自已夫婿,又如何心甘?早知這般命歹,不若隨師尊在蓬萊島潛修不出呢。
心念間越覺不忿,不由舉起手里的馬鞭,用木制的鞭攥就朝衙內撅著的**狠狠戳了兩下,口中兀自罵道︰「戳死你這腌貨…」心里更想著要不要拔出短匕閹了他一勞永逸,念頭才浮起就被自已的大膽嚇了一跳。
「呃……」吃痛醒轉的衙內反手撫著臀肉叫喚了兩聲,意識清醒的他突然就感覺有些天眩地轉了,咬著牙甩了甩頭,依稀听到那句‘戳死你這腌貨’……呃,我這是在哪里?「…喂喂,放我下來,干什麼吶?」
「咦……衙內醒了?」高鶯美一驚,不由吐了下舌頭,感情是自已兩鞭攥戳疼他了?「你休要亂動……」
前邊的高寵還沒出幾步遠,听到高鶯美的說話不由回首,眼見衙內雙腿亂蹬,忙道︰「衙內醒轉了?」
高鶯美哪敢說自已把他給戳醒了,只是撅著嘴點了點頭,高寵忙圈馬回來,「快,先放下衙內再說……」二人便勒了疆,高寵飛身下馬,趕過來將衙內扶住扳下馬來,安敬頭暈眼花的一**又坐在地上,偏又墩到了新傷上,疼的他慘叫一聲又趴了下去,下了馬的高鶯美心忖︰活該……高寵則道︰「衙內傷到了何處……」
衙內也沒听清他說什麼,捂著**直齜牙,這時才看了他們一眼,道︰「哎喲喲,摔死我了,你們演戲吶?剛才听到有人說要戳死我?誰啊?沒王法了?」他的確是給高鶯美戳了兩下弄醒的,這時四下張望又感覺不對頭,不象拍戲啊,連起碼的影棚、音響、攝相、道具什麼的也沒有,這是怎麼回事?莫不是我穿越了?
「休听他胡言,定是從馬上摔下來頭暈了,誰人要戳死他的?」高鶯美忙分辯,心里卻不免有一絲慌亂。
衙內瞅了一眼這個清秀的黑花臉軍士,這聲音有點熟,再看她如此劣拙的化裝不由差點失笑?故意沙啞的嗓音也難掩女性的嬌媚,喉間又是一片光滑細女敕不說,更不見象征男性的喉結,「呃……象是你說的吧……」
「啊?」高鶯美心虛,也不曾騙哄過人,不由連脖子也紅了,高寵回頭瞪了她一眼,也知妹妹的任性脾氣,心知她不忿情緒,心下暗嘆,轉回頭對衙內道︰「衙內定是謬誤了,高軍士一路護衛衙內,豈會加害?」
衙內張了張嘴,沒發出聲來,這漢子分明在護著這個假男人,可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這又是要去什麼地方?坐慣汽車的人,哪會騎馬的?這一次可真摔的慘了,周身上下背、腿、胳膊等處都有疼呢,似給人剛剛揍了一頓般,再仔細看看眼下的這片景象,淒荒的一片,田陌縱橫,沒瞅見一點現代化象征的物什……
「呃……這樣啊,對了,這又是何年何月?」衙內自嘲的苦笑,此際他更仔細的打量眼前的高寵,此人居然還生得這般英偉俊秀,怎麼看他也不象是化妝出來的,臉上的神情也不似在演戲,難道我真的穿越了?
「好叫衙內得知,如今卻是大宋政和三年,此處乃河間府樂壽縣境內西陌之地…衙內真摔的忘了前事?」
衙內咽了口唾沫茫然的點了點頭,心里驚駭欲絕,也顧不上什麼疼了,翻身坐了起來道︰「真的嗎?」
「這個……卻是千真萬確……小人怎敢欺哄衙內?」高寵見衙內面有異色,也驚疑不定的望了眼妹妹。
「大宋政和三年,天哪,宋徽宗那個亡國之君當政……」丟下這句話,衙內一翻白眼就直接又驚暈了。
高鶯美不由哧之以鼻,這人好不濟事,說暈便暈,「哥哥你看,這等貨色也算個男兒漢?卻敢口出不遜。」
高寵苦笑了一聲,還替衙內解釋,「衙內大該摔得頗重,將養些時日自會好轉,你先上馬,為兄扶他……前面就是嘯風口了,安大人生恐賊眾襲駕,為兄或有用武之地,你便周全這個腌貨吧,別辜負了安大人。」
這刻高寵把衙內又扶上了高鶯美的馬去,他飛身上馬望了一眼嘯風峽,沉聲道︰「越朝前去,為兄心里越是有不安之感,只怕安大人的擔憂卻要應驗了,鶯美,你卻須護好了小衙內,其它的事便交給愚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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