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正午,十余騎快馬又驅散街頭行人,直奔河間館驛而來,為首一個二十二三的男子,相貌頗為俊逸,頭扎萬字英雄巾,一襲杏黃衫,足蹬輕皮快靴,眉宇之間揚起一股戾氣,一雙眸子也含著幾重的煞氣。
在他身後是一個二十左右的男子,也生得相貌堂堂,唯一的缺憾是嘴唇略薄了些,他一襲皂衫,腰間佩了刀,分明是府衙中人的打扮,後面十余騎紛紛跳下馬,個個腰間懸了刀,同是皂袍打扮,青一色的衙役。
「便是這里了,二哥,今番便由小弟出手為七妹討這個公道,姓安的狗屁衙內卻不知好歹,哼……」
同來的那些人早就搶步沖進了館驛,頗似一群強匪,要知這館驛乃是來往官員休身之所,不比尋常客棧,便是在門邊也有帶械軍士守護著,只是門衛等都認識這橫行直闖的一行人,假裝沒看見他們一般也不攔擋。
被喚做二哥的男子頗似沉穩,長相隱隱和鄭仕元有些相近,他道︰「…馬政…不可魯莽,須知樂壽縣衙那些衙役也不是好惹的,前幾日更敢對抗侍衛軍,你我咬定,只尋那賊道人晦氣,別人卻不須理會,那狗屁衙內若是出頭,為兄自與他理論,只要佔得理,父親面前也便好說話,你亦要撐得住氣,卻不敢先動手……」
那馬政翻了個白眼,「……二兄怎地也怕了那姓安的?年前時候,我曾揍過他,諒他見了我也要驚怕!」
這二位不是別人,赫然是鄭仕元的次子鄭康與妻佷馬政,馬政之父就是河間府治下束城縣縣令馬令源。
館驛之內前廳坐著的幾個人也給沖進來的這幫府役驚擾了,眼前他們帶刀持械的往廳里沖,鄧懷不由陰著臉站了起來,「擋了他們……」他一聲喝令,前廳門外的幾個樂壽差役並橫身攔住了這伙人,自上次對抗了侍衛軍之後,這伙差役可算揚眉吐氣了,跟著衙內居然不受窩囊氣,這無形中就壯了他們的膽子,鄧懷更是這般想法,萬事有衙內扛著,天塌了也不驚懼,跟著這樣的主子干事便是給一刀切成兩斷也暢快淋灕……
前廳里的八仙桌處,安敬端坐在正中,扮男裝的美隨側在身左,右邊卻是高寵,下首客位便是公孫勝。
和高鶯美的訂了終身之後,二人一先一後趕出來吃晌午飯,吩咐了廚灶埋鍋,這邊正自飲茶,不想就有沖了進來,隨後高寵就看見了後邊跟進來的兩個年輕人,他自是識得,忙在安敬耳側低語了兩句告知他。
安敬微微點頭,卻都懶得抬眼望那幾個人,沉吟道︰「前廳之事高都頭你處置便好,我和一清先生去後廳。」
「喏……」高寵應了一聲就長起了身形,同時向妹妹遞了眼色,他兄弟知曉這衙內近來火氣盛,什麼鄭小姐鄭公子的,只怕他都沒放在眼里,倒不曉得他憑何這般狂妄,只道他是仗著救駕有功才恃寵生嬌的,這卻冤枉了安敬,要知道安敬心里想些什麼的話,就曉得他為何沒把鄭大人的子女放在眼里了,甚至可以說他連鄭仕元也沒放在眼里,為何?因為衙內已經定下了先于民間發展的大計,班底未籌措出一定規模之前,他卻不會進京走仕途,試想滿朝的奸黨,自已手里若無一股實力在握,豈不是任由這些腌貨搓扁捏圓嗎?
如今公孫勝正巧送到了面前,安敬若是放過了他,那便是腦袋秀豆了,若收歸了此人,再把他放到江湖上去拉攏推薦民間壯士豪杰,只怕自已的班底子不日便可壯大,所以他是一力周全公孫勝,不惜開罪任何人。
公孫勝是心感身受,衙內之仗義天下罕見,幾曾畏過權勢?便是鄭知府的親子女他都不給面子,這等一個有情有義的漢子若不結交,自已還去結交誰人?他心頭卻是感動莫名,耳際就听安敬道︰「一清先生,請……」
「衙內先進……」公孫勝一向放蕩不羈,至此卻是對衙內真正生出了崇敬之心,把自已擺在他的位置上,怕未必敢有他這番作為,而衙內之前的行事河間府誰人不知?只看高寵這等萬人敵的猛將都對他恭敬有加,便知衙內非一般等閑之人了……兩個人在前,高鶯美隨在他們身後,便施施然從前廳之側門出去走了。
「咄……那賊道要逃去……爾等還不拿人?」馬政眼尖,卻是瞧見公孫勝從側門出了前廳去,忙大喝。
鄧懷此際已跨腳出了前廳,手摁著刀柄冷聲道︰「馬都頭……何故在此大聲暄嚷?哪里又有什麼賊道?」
馬政也識得安貞身邊的幾個都頭,他瞪眼道︰「適才那個雜毛便是河間府畫影圖形要緝拿之強賊,你等幾個還不讓路?若是跑了府衙要犯,誰吃罪的起?」他一抖手就把官府抓拿人犯的圖形展開了,「你且來看……」
這時高寵也走了出來,他和鄧懷雙雙望了眼那圖形,鄧懷便是一楞,還真是,公孫勝還時成了強賊?
「馬都頭,你卻休要咋唬我等,這圖形之上卻未扣有河間府大印,再說館驛內道人乃是我家衙內至友,如何卻成了官府要犯?莫不是馬都頭要指救了皇後娘娘的安衙內也是什麼強賊要犯吧?听聞前些日,通判河間的蔡大人便這般說法,卻遭娘娘訓斥,馬都頭既在府衙當差,想來是受了蔡通判的愚弄,卻不知詳情吧?」
「你……」馬政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般沒了適才的囂張,鄭氏已然與那蔡宏決裂,這兩日那蔡宏便準備回京了,想來是去找蔡京謀新路,哪還敢在河間府呆下去?如今馬政給高寵指為他的同黨,不由令他氣結。
鄭康上前一步,干笑道︰「……久聞樂壽高都頭之神勇,不期今日相聚,幸甚,幸甚,馬都頭大該是認錯了人……」他轉頭盯了馬政一眼,「還不收了圖形……」其實這個主意是他出的,只是圖形上沒有府印,做不得數,只是咋唬一般老百姓或可生效,拿來這里現丑,卻是給高寵一眼看穿,倒是鄧懷剛才沒一眼看出漏洞。
「……當不得鄭二衙內的贊譽,高寵只一武夫,不足掛齒,不知二衙內此來可是要見我家安大人?」
「啊……正是,正是……家父在家里擺下筵席,請安大人前往赴宴,不知安大人可在?」鄭康瞎扯起來。
高寵心中暗笑,卻道︰「好叫二衙內得知,安大人一早便帶著耿都頭去了府衙公干,至今尚未歸來……」
「哦……原來這般……既來之,我便見見安小衙內,適才廳上所坐之人象是安文恭,為何卻躲了我?」
一旁的馬政憋了一肚子的氣,卻無從發作,一雙眼厲狠狠的盯著高寵,「二哥,安文恭一向膽小,見了我等焉有不避之理?怕是我這拳頭他還記著,嘿……不若我們先回去吧,」他自覺一招失敗,留下卻是丟臉。
鄭康也不是真的要見安敬,當下打了個哈哈,拱拱手就領著人走了,二人出了館驛雙雙沉下了臉來。
「不想那高寵倒是個有眼力的,就怕這招不靈,卻偏巧給他看穿了,七妹這口氣怕是不好出了……」
馬政卻道︰「在這河間地頭上,還怕整治不了他幾個鳥廝?我便派三二個機靈的盯在這里,等那狗屁衙內落了單再尋他晦氣,听說他前幾日老在繡玉坊勾欄出沒,不若我等去找那徐翡商討一番,此女卻是個尤物!」
說到徐翡,鄭康也眼亮了,點點頭道︰「此女端是罕見之上品,二哥我定要弄她來當小妾的,這便去吧!」
「好…」這哥倆一轉眼就把替七妹出氣的事丟開了,繡玉坊勾欄對他們的吸引力顯然更大,都吞口水了。
一行人打馬揚鞭就離開了館驛,在館驛角門處偷听他們說話的一個漢子此時卻悄悄掩上門溜回了館驛去。
功夫不大,那漢子便出現在後廳,高鶯美見他在門廳出現,便起身出來,二人低語了一番,鶯美打發了他走,回身入來才在衙內耳邊低低交代了情況,安敬听罷卻是一笑,「那兩個腌貨也要去會繡玉坊的嬌女?看來這二人也經常去,午後我們也便去繡玉坊見見那徐翡,正好有些生意與她相商,這繡玉坊還是有些用的。」
高鶯美和公孫勝卻不知這衙內打的什麼主意,鶯美有些敏感,只當是衙內對那徐翡動了別樣的心思吧!
轉過了頭,安敬對公孫勝道︰「……一清先生久走江湖,想來對各地壯士豪杰多有結識,我欲做番事業,苦于身邊缺少象先生這樣的能人異士,家父在樂壽管治舟船局,長于水道北上南下,今番欲壯大船業,更需人手幫補,听聞揭陽鎮、潯陽江一帶有些水中豪杰,諸如混江龍李俊、浪里白跳張順等人,卻是無緣結識啊!」
安敬就差說出‘一清先生你替我去招攬他們吧’這話了,公孫勝也不是傻蛋,當下也就領悟了這層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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