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鳳儀宮時,時間正好。皇後剛剛梳妝完畢,端坐在風椅上等待著穆紫鸞的到來。相比于穆紫鸞的淡妝,皇後的妝看上去厚了許多,為了掩飾灰黃的臉色,香粉上了許多,雖然妝將她的疲態掩蓋的很好,卻也如同為她戴上了一副面具,整個人毫無靈氣,死氣沉沉。
穆紫鸞恭謹入內,依照規矩行了三跪九拜大禮,皇後含著得體端莊的笑意,揚一揚手道︰「伶心,浣溪快扶你家小主起身,賜座吧,」眼神越發溫和,「沁婉儀昨夜侍奉皇上辛苦了,今日早早便來向本宮請安,當真懂規矩的很,本宮很是喜歡,不像明妃當初……」她暗暗看了穆紫鸞一眼,眼中大有深意,卻又只將話說了一半,不肯再說下去。
蓮心親自端著茶盞奉于穆紫鸞,心疼的看一眼皇後,委屈道︰「娘娘就是太好性,自皇上登基,您封為皇後,明妃有哪一日請安是按時來的?不是推月兌身子不舒服,就是說伺候皇上辛苦了,總是要娘娘等她很久,才肯前來,真是……」
「蓮心……」皇後低沉的喚了一聲,蓮心頓時一震,慌張的福倒,「奴婢多嘴了,望皇後娘娘贖罪。」
蓮心雖說是皇後的近身侍婢,到底不敢這麼大膽,在皇後面前亂嚼舌根,只怕是有些話皇後不宜說出口,只能由蓮心帶為傳達。穆紫鸞淺淺一笑,仿佛根本沒听到蓮心說什麼,溫順的看著皇後,道︰「蓮心也只是心疼皇後娘娘,說到底,她倒是忠心的很,何況此刻這里也沒有外人,蓮心說的也是實情,還望娘娘不要怪罪她。」
皇後娘娘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面色隨著氣息的外吐而一點一點和緩起來,她看著蓮心道︰「既然沁婉儀為你求情,本宮這次便饒了你,下次決不可再如此沒規矩,胡言亂語。」
蓮心配合的眼圈一紅,諾諾退到一邊,靜侯在皇後身後,再不敢言語。
入宮前,听至福姑姑說,這後宮中明妃獨大,皇後娘娘溫順寬厚,常常被明妃欺負,自己當初還以為她一定是個沒心機且柔弱的婦人,現在看來,卻是相反。隨口便喚出自己身邊侍女的名字,可見皇後心細如發,讓蓮心演戲傳話給自己,足以說明皇後不但有心機,而且心思很重。這樣一個有心計又貴為中宮的女人,能甘心屈于明妃之下,忍了她一年多的氣,且面上看不出半分痕跡,這樣深沉的隱忍,才是真正可怕的。
溫和的笑意一點一點蓄上唇角,皇後撫一撫腕上的翠玉鐲子,口吻親和體貼,「侍寢後,你便是這後宮中真正意義上的主子了,皇上寵愛你,你入宮不過一個月,便從正七品常在升到了從四品婉儀,這樣的晉升速度,不僅讓其他妃嬪眼熱,更讓她們心痛,女人的嫉妒心,不容小覷,」她眼神和煦如四月暖陽,笑意越發溫潤,「本宮一看你就喜歡,才如此直白的提醒你,只怕現在這合宮中,所有妃嬪都將你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往後你一定要事事小心,若是被她們拿住錯處,只怕會把你往死里逼,」她幽幽的吐了一口氣,若有似無的吐氣聲,好似蛇信子一般鑽入耳孔,粘膩的毒信子貼在耳孔中肆意旋轉,只攪得穆紫鸞忍不住輕輕一顫。
這便是告訴她,整個宮里都拿自己當敵人,與眾人為敵,自己肯定應付不來,只有依靠皇後這顆大樹,才是保住地位保住性命的唯一的路。穆紫鸞壓下心頭的厭惡,面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痕跡,感激的點點頭,微微低頭,神色越發恭順,「多謝皇後娘娘提點,臣妾自會多加小心。」
皇後看向她的眼神,真切的泛著喜歡與憐惜,「不過,你也不必過于擔心,若是有人敢在背後做小動作傷害你,本宮也斷斷容不得這樣的人。」
「多謝皇後娘娘愛憐,臣妾感激不盡。」穆紫鸞適時的濕了眼眶,聲音帶著一絲絲哽咽。
「好了,本宮知道你一向乖巧懂事,正因為如此,本宮才如此看重你,把你當親姐妹一般對待。」
看重她是因為她乖巧懂事?這後宮十四個小主,哪個遇到皇後不是上趕著乖巧懂事?皇後對她如此另眼相待,只怕只是因為她得寵而已。這後宮,談什麼投緣?談什麼親如姐妹?連馨兒與自己是親表姐妹,還不是如此對她?
穆紫鸞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瞳,恰好的掩飾住眼中那一點點小心思。此後,皇後又與她聊了許多家常,又問了她許多家鄉的事,兩人看上去相談甚歡,而各自懷著的心思,也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兩人正談的開心,外監突然揚聲道︰「明妃娘娘到。」
穆紫鸞微微一怔,才突然想起一個月已到,明妃解了禁足,皇後卻神色如常,好似早已知道明妃解禁後會一改往日遲遲請安的作風。
明妃身著淺紫色雲錦宮裝,妝若有似無,流雲髻上只別了幾只普通妃制的發簪,她一向著裝艷麗,妝容華美,從未如此清淡過,可見禁足一月,她的心性也變了不少。只是,雖然裝扮素雅,卻難掩天資,肌膚如雲,粉腮紅潤,秀眸盈亮,真真一個十足的美人,也難怪她高傲至此,出身高貴,品貌出眾,的確有得意的資本。
皇後本以為禁足一個月,再次見到明妃時,她會滿臉怒氣,或是一臉怨氣,誰知她只是平靜的淺笑著,仿若從未發生禁足一事,明妃邁著優雅高貴的步子款款走上前來,行了個全禮,莞莞道︰「臣妾拜見皇後,願皇後身體康健,福澤千年。」
皇後抿唇微笑,「明妃妹妹快請起,」她細細打量了明妃幾眼,「一個月不見妹妹,沒想到妹妹的精神氣兒更好了。」
明妃眼角含笑,「有皇後娘娘福澤庇佑,臣妾自然精神一天好過一天。」
穆紫鸞冷眼看著,任兩人上演一場後妃和諧的戲碼,其實,她知道,兩人都欲除去對方而後快。
皇後看一眼穆紫鸞,道︰「一個月不見明妃,她的嘴巴倒是乖巧了,可見禁足對修身養性是極為有益的。」
听見皇後提及自己禁足之事,明妃面上飛快的掠過一絲憤然,然而只是一瞬,她便恢復了平和的神色,眼角劃過穆紫鸞的臉,略有些吃驚,本以為自己今日來的如此早,會是第一個請安的人,沒想到有人比她還要殷勤。若不是穆紫鸞,她也不會被皇後禁足,她心里自是恨極了穆紫鸞的。
眼角余光狠狠剜了一眼穆紫鸞,明妃側過臉來,下巴微揚,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沁嬪這麼早啊,這份孝敬皇後的心,連本宮都自愧不如呢。」
穆紫鸞還未說話,倒是皇後先開了口,「明妃禁足一個月,不知外面的事,如今沁嬪可升為沁婉儀了。」她語氣雖緩,卻著重咬重了婉儀兩個字,果然,明妃听見這兩個字神色一變,眼神立刻如刀般尖銳了起來。
秋容在明妃身後不動聲色的踫了踫她的胳膊,示意她不可急躁動怒,得罪了沁婉儀不足為懼,只是怕皇後又借此找她麻煩,若再關一個月禁足,只怕皇上會忘了她這個人。
明妃這才緩過神來,唇邊笑意苦澀至極,聲音輕飄,「沁婉儀福氣真好,只怕再過一段時間便要封妃、夫人、貴妃了呢。」
明妃的挑釁穆紫鸞倒是習慣了,她起身朝明妃福一福,道︰「臣妾怕是沒有明妃娘娘的好福氣可以封妃,臣妾做個婉儀也心滿意足了,臣妾只求好好的盡忠于皇上皇後便心滿意足了。」
明妃已然與她為敵,那便不用再假裝兩人感情好,穆紫鸞如此說話,也並非因為她想歸順皇後,明妃與皇後一向敵對,此刻她站在皇後一邊,明妃定會心里氣急,明妃三番兩次陷害于她,她自不會善罷甘休,只是依明妃的位分,哪怕是要除去她也要從長計議,否則若一時心急出了手,非但不能除去明妃不說,還很可能被她反咬一口。現在她不過是小小婉儀,尚且沒有能力與妃對抗,不如靜觀其態,待到時機成熟,再一舉除掉她。不過,此時能氣氣她,也算暫時解了氣。
皇後寬慰的笑了笑,「若是其他妃嬪都如沁婉儀一般乖巧懂事,那本宮管理起後宮來便省事多了,不過,沁婉儀不必自謙,你昨日侍寢,今日便封為婉儀,可見皇上有多寵愛你看重你,若你能為皇上生下皇嗣,那封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什麼?她侍寢了?明妃不可置信的圓睜著眼楮,心上像有一把利劍狠狠穿心而過,雖然之前口口聲聲說,若是沁婉儀侍寢反而更好,哪日皇上覺得沁婉儀不新鮮了也便罷了,可今日突然听見這件事,她卻並非如想象中那般可以釋然的接受。一想到皇上與沁婉儀纏綿恩愛,她便覺得五髒如揉在一起一般,疼痛難耐。
皇後見明妃失了神,眼瞳渙散,神色失落,只覺得心間暢快至極,面上卻露出關懷的樣子,「明妃妹妹怎麼了,面色怎麼這麼不好看,可是哪里不舒服?」她吩咐蓮心道,「去請太醫來,給明妃看看。」
明妃這才回神,尷尬的笑笑,連忙道︰「不用請太醫了,」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她垂下眼瞼,放緩了語速,「臣妾只是替沁婉儀高興,並沒有不舒服,多謝皇後關心。」
高興?那神色哪跟高興有任何關系?這一年多來,都是明妃神采奕奕的壓在自己頭上,終于也能看到她失落的時候了,皇後發自內心的笑著,「本宮也替沁婉儀高興,多了一個姐妹侍奉皇上,咱們也可以輕松些,你說是吧,明妃?」
明妃咬一咬下唇,聲音似乎是從鼻間飄出的,「皇後娘娘說的極是。」
皇後心滿意足的揚了揚下巴,端正的靠在鳳椅上,什麼是貴為中宮的尊貴,今日她才算真正的體會到了。她用眼角請瞟一眼仍站著的明妃,嗔怪的看了一眼蓮心,道︰「明妃還站著呢,你也不提醒我賜座,我倒忘了呢,白讓妹妹辛苦站了這麼久。」
明妃何時受過皇後如此的委屈,可今時今日,她也不敢再如前般耀武揚威,只得恭順的垂目,喉嚨間像堵著一塊棉絮,怎樣都發不出聲來。秋容連忙替明妃謝過皇後,扶著她坐下。
外監又揚聲道︰「賢妃、馨小儀到。」
穆紫鸞眼波一動,直直望向門口,馨兒啊,咱們終于又見面了呢。
賢妃身著淺藍色宮裝,妝也是藍綠色調的,馨小儀身著鵝黃色宮裝,淺桃紅色妝,整個人看上去喜氣洋洋的。
賢妃、馨小儀向皇後行了禮,穆紫鸞又起身向賢妃行了禮,賢妃與明妃行了平禮,馨小儀向明妃和穆紫鸞又行了禮。
明妃分明不把馨小儀放在眼中,也不說話讓她起身,穆紫鸞將馨兒一閃而過的委屈收盡眼底,含笑道︰「馨小儀請起。」
馨兒雖起身抬頭,目光卻不敢落在穆紫鸞身上,只怯怯道︰「臣妾恭喜沁婉儀再次晉位。」
賢妃看著兩人,突然莞爾一笑︰「沁婉儀與馨小儀是表姐妹,感情也如此好,臣妾當真羨慕,要是臣妾也能有個姐妹在宮中就好了。」
馨小儀靦腆一笑,「宮中眾妃嬪可不是如姐妹一般親近嘛,臣妾待表姐和待賢妃是一樣的。」
這還是那個怯懦不敢言的馨兒嗎?雖然她的表情依然如小家碧玉一般溫婉,可話語卻愈加討好起來。穆紫鸞倒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如此會察言觀色的說話了呢。
賢妃點頭道︰「可不是,皇後娘娘賢明,有皇後管著後宮,咱們妃嬪間自是親密無間的。」
四個人說說笑笑一陣子,看上去和睦至極,穆紫鸞唇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在宮中真累,時刻都要演戲。
終于熬到請安結束,馨兒一走出鳳儀宮,便不見了蹤影,就這麼想躲著她嗎?這次她可不會輕易放她走了,穆紫鸞抄近路,飛快的趕到通往沁心宮與未央宮的交叉路,望著前方快速而略帶慌張走來的馨兒,揚聲道︰「表妹怎麼走的這麼急?」
馨兒突然听見她的聲音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听錯了,直到她抬頭看見穆紫鸞真切的站在前方,才猛地一驚,頓時站在遠處,直愣愣的看著穆紫鸞,說不出一個字來。
彩霞拉了拉馨兒的衣袖,馨兒卻依舊愣在原地,神色古怪,無奈之下,彩霞只好屈膝一福,聲音異常洪亮道︰「奴婢拜見沁婉儀娘娘。」
彩霞的聲音如同雷聲一般炸響在耳畔,馨兒這才猛然間驚醒,福一福道︰「臣妾見過沁婉儀。」
穆紫鸞緩緩走近她,手扶上馨兒的手腕,馨兒明明抱著暖手爐,可手腕卻如冰一般冷,可見見到自己,她的確嚇了一跳。穆紫鸞扶起她,笑意盈盈道︰「表妹怎麼走的這麼急,雖然咱們同住宮中,可我也有半個月沒見過表妹了,想和你好好說說話呢,可表妹怎麼見了我倒像老鼠見了貓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呢?」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惋惜道,「入宮之前,咱們表姐妹感情多好?真是沒想到,才入宮一個月,表妹就變了這麼多,叫我都快不認識了呢。」
馨兒動了動眉心,眼眸中頓時蓄滿了淚水,若是以前穆紫鸞看到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只怕早就心疼她,無論何事都不與她計較了,可到今日,這副模樣再落入穆紫鸞的眼中,她只覺得虛偽至極。
馨兒拉著穆紫鸞的手,抽泣道︰「表姐,我怎會避著你?在我心里,咱們之間的姐妹親情同入宮前是一樣的。」
「一樣的?」穆紫鸞輕笑一聲,秀眉挑起,甩開她拉著自己的手,「若是一樣的,為何我幾次去未央宮,你都避而不見?我病愈之時,別的嬪妃尚會前來賀喜一聲,別管這賀喜是真心還是假意,人家到底有心,可是你呢?這個口口聲聲說著與我姐妹情深的你,為何連一句話都不敢對我說?」
「我……我……」馨兒死死咬唇,本是嬌紅潤澤的唇頓時煞白,她重新拉住穆紫鸞的手,搖搖頭,再搖搖頭,「馨兒當真有苦衷,表姐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你要我如何相信?是你說的,要我幫你獲寵,我幫你了,可你是怎麼報答我的?」她緊盯著馨兒的眼楮,眼里劃過一片銳利,「在你被皇上寵上天時,可曾對我這個幫過你的帶病在身的表姐有過一日照拂?」
浣溪走上前來,扶住穆紫鸞道︰「小姐,快別傷心了,人家馨小儀攀了高枝去了,哪還會想得起您這位病重的毫無利用價值的表姐呢?」
馨兒的臉色隨著浣溪的話一點一點蒼白起來,直至毫無血色,身子微微顫抖起來,彩霞心疼主子,何況她與浣溪本就相熟,彩霞護在馨兒面前,直直瞪著浣溪道︰「無論小姐與表小姐之間有什麼問題,那也是她們之間的事,輪不到咱們下人插嘴,小姐貴為小儀,豈容你一個小小奴婢教訓?何況你說話也太過分,小姐與表小姐十幾年姐妹情,豈會為了小小恩寵地位就棄之一邊?」她朝著穆紫鸞深深一福,「表小姐,奴婢相信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奴婢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這半個月來表小姐不好過,小姐卻一定比表小姐更不好過,小姐雖然得寵,但這半個月來沒有一日是開心的,她日日對著牆落淚,只有皇上來時才會笑一笑,小姐有多苦,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奴婢心里著急心疼,還望表小姐查明真相,還小姐清白。」
浣溪何時被與自己地位相同的奴婢教訓過,她臉漲的通紅,氣洶洶的指著彩霞道︰「我是奴婢,你自然也是,你心疼你家小姐,我更心疼我家小姐,當初馨小儀是怎麼可憐兮兮的來求小姐讓她得寵的?怎的一得寵連個謝字都沒有?你家小姐對著牆哭?再哭她也是心想事成了!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蟲,怎知她哭是因為傷心?說不定是因為得了寵喜極而泣呢!我家小姐呢?一下子失去了皇上的寵愛和她最為看重的姐妹,我家小姐有多苦,你知道嗎!我家小姐得寵時,有什麼好的東西不想著留出一份兒來送去日影閣,你家小主呢?听說皇上的賞賜都快把日影閣擠滿了,我家小姐又可曾見過日影閣送來的一針一線?!」
「這……」彩霞被浣溪噎得一愣,想反駁,可浣溪所說句句屬實,她急得晃了晃馨兒的手臂,語調帶著哭腔,「小姐,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奴婢看得出來,小姐,你心里有什麼事就告訴表小姐啊,她一定會體諒你的。」
馨兒胸前起伏不定,閉上眼痛,淚水奪眶而出,她推開彩霞的手道︰「浣溪姑娘說的句句屬實,我就是忘恩負義,不顧姐妹親情的小人,沁婉儀看錯我了,我也不配再與沁婉儀為姐妹。」她強撐著顫抖的身體,兀自行了一禮,「臣妾告退。」
穆紫鸞望著馨兒的背影,她踩著日光一步一步走得更外艱辛,身體輕顫著,背影無限淒涼,看剛才的情形,她仿佛真的有苦難言,否則不會有那樣淒苦的神色。
浣溪對著馨兒的背影吐一口口水道︰「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小姐不要再為她分神了,不值得。」
穆紫鸞遲疑的看向伶心,「你覺得呢?馨小儀可是在演戲?」
伶心微微蹙眉,思索一下道︰「奴婢倒覺得馨小儀情真意切,仿佛當真有苦衷,若說她剛剛是在演戲,那她的演技未免太高太自然了。」
看來伶心同自己的想法是一樣的,穆紫鸞喚一聲馨兒的名字,追了上去。
馨兒回頭,臉色蒼白到幾乎透明,面頰上掛著無數淚痕,她深吸一口氣,強壓著顫抖的聲音道︰「沁婉儀還有何指教?」
穆紫鸞深深皺眉,語氣柔緩了許多,「你母親與我母親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姐妹,她們自小感情好,長大後各自嫁人,每年也必會走動幾次,咱們表姐妹從小就親近,比親姐妹感情還好,我不信你當真會為了這一點點恩寵而如此對我,」她看一眼彩霞,又道,「彩霞對你最是忠心,她說你有苦衷,我相信,你有什麼苦衷不妨告訴我,我一定不會對旁人說,」她見馨兒面上猶豫不決,不由得下一道狠藥,「你若還不肯對我說實情,我能讓你得寵,自然也能讓你失寵,若你失寵了,你可知三姨母在家會是怎樣的境地?只怕會比你不得寵時更淒慘!」
馨兒雙手緊握,指甲幾乎沁入白皙的手背,她腦中飛速轉過無數個念頭,最後終于長長的噓了一口氣,道︰「你幫我得寵,我欠你一份人情,好吧,我便告訴你,省得你難受,我心里也苦澀難言。」她走到穆紫鸞身邊,在她耳邊以只有穆紫鸞能听到的音量說了幾句話。
穆紫鸞面色驟然一僵,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可卻從未想過真相會是如此,她忍不住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馨兒堅定的點點頭,「表姐,馨兒不是那種人,這麼多年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穆紫鸞釋然的笑了笑,雖然馨兒說的話讓她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可冷靜下來細細思索,也唯有如此,馨兒才一直躲著自己,不敢對自己吐露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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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兒的哭聲愈加綿細,像一根根針刺入穆紫鸞的耳孔,馨兒用絲絹擦了擦面上淚痕,緊握著穆紫鸞的手,道︰「馨兒人小,又無家世,在宮中便如浮萍一般任人擺布,可是馨兒當真沒有辦法,這宮中任何一個人都比馨兒有權勢,馨兒好害怕,馨兒是想得寵,可馨兒從未想過,得寵後會如此步步驚心,連真實的自己都不能做。表姐,馨兒真的好後悔好後悔,若知道得寵後會與表姐反目成仇,馨兒寧願一輩子不得寵。」
得寵嗎?馨兒一定不知,寵幸她的人並非皇上,而是另有其人,想到這一層,她突然覺得馨兒好可憐。而她的苦衷,也足以讓自己解開半個月來的心結。
她握一握馨兒冰涼顫抖的手,「你的苦衷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你到底是身不由己,我體諒你,這件事就當從未發生過,以後咱們還是最親的姐妹,姨母那你也別擔心,只要有我在一日,一定保著你的恩寵,也保著姨母在府中的榮華富貴。」
馨兒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瞳,驚喜一聲,「表姐,你當真肯原諒我?」
穆紫鸞點點頭,「這件事說到底也不是你的錯,」她轉頭吩咐彩霞道,「好生扶著你家小姐回去。」
馨兒欣慰的笑了笑,由彩霞扶著走了,穆紫鸞眼神凝重,只望著二人的身影不語,伶心浣溪快步走上來,伶心問道︰「小主,馨小儀可告訴你她的苦衷了?」
穆紫鸞點點頭,眼中劃過一絲憤然,她揚一揚大氅的下擺,抿唇道︰「浣溪,去養心殿請皇上中午時來沁心宮用午膳。」
浣溪點點頭,快步去了,雖不知小姐為何要突然請皇上來,可小姐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她听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