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花香飄蕩著空氣中,這實在是個舒爽的好日子,可對于穆紫鸞來說,卻是心焦的一天,外面傳來消息,穆國棟在尋找公主時失蹤了,沐辭楚派去追查的人並未查到任何結果。傍晚時,侍衛們收到一封信,信上說公主與穆國棟都在他們手上,他們要十萬兩黃金的贖金,重點是,他們要求沁婕妤親自前去送銀子。
听到這個消息,穆紫鸞反而心安了,這說明她之前的一切推測都是對的,劫走公主和穆國棟的人是沖著她來的。一心針對她的人,只能是後宮里的人,不會是前朝余黨,那至少能保證公主會很安全,身處後宮的人,是絕對沒有勇氣去傷害皇上的妹妹的。
信上說明,要她明日傍晚到皇宮外一處近山的小村莊等候,她隨身只能帶一個人,如果發現她帶了大隊人馬前去,那麼公主和穆國棟的生命就會有危險。她心中有些忐忑,不是害怕自己的境遇,她擔憂的是救不出國棟,雖然敵人針對的是她,可國棟畢竟是她親弟弟,難保敵人不會遷怒于他。另一方面,對于要同她前去的人選,她一直猶豫不決,墨桐穩妥浣溪機靈伶心聰慧,三人都對她十分忠心,可此次前去必定危險重重,她不想連累她們三個。
墨桐手捧一杯六安茶走了進來,「小姐,李翊然在外求見。」
李翊然嗎?穆紫鸞神色一凝,他調來沁心宮有一段時間了,偶爾會在宮門外看見他在巡邏守護,卻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這個時候他來干嘛?她略一揚頭,「讓他進來吧。」
墨桐點點頭出去了,穆紫鸞手捧茶盞,執杯的手指沿著杯口摩挲著,指尖渾然不覺杯口傳來的滾燙的溫度。
門再次被打開,李翊然身穿二等侍衛的衣服走了進來,他單腿跪地,道︰「屬下參見娘娘。」
「起來吧。」穆紫鸞顯然心不在焉,她的思緒早已飛到公主與穆國棟那里去了。
「屬下听聞劫走公主的惡人要娘娘親自去送贖金,」穆紫鸞听到這句話才回過神來,略帶遲疑的看著他,淡薄的笑意漫上他的唇角,「屬下請娘娘帶我前去。」
「你?」她眼楮里毫不避諱的閃著懷疑,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差事,無論是公主出事,還是她自己出事,陪她前去的人都會受到懲罰,更何況,敵人說不定一露面就會解決掉她身邊的人,陪著她前去,他能安然回來的幾率實在微乎其微。
「是,娘娘,讓我陪你去。」他的聲音淡淡的,卻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勢。
穆紫鸞不做聲,緩緩的喝了一口茶,道︰「給我個理由,如果你認為這是個立功的好機會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你很可能一去不回。」
「娘娘不必擔心,娘娘所能想到的所有最壞的結果,屬下早已想到了,屬下不擔憂自己的性命,屬下只想保護娘娘不受到傷害。」
「現在還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哪怕你武功再好,以一敵眾,也難以取勝,到時候你都死了,又怎麼來保護我?」她知道自己說的過于直白,可她心里清楚,這一去是凶多吉少,她真的不想連累任何人。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行?反正屬下兩年前就該死了,是娘娘救了屬下的命,現在屬下拿這條命還給娘娘,也是理所應當,屬下無父無母沒有牽掛,比任何人都適合陪娘娘前去。而且,對方要求交贖金的地點我很熟悉,入宮前我曾在那里住過兩個月,若到時需要逃命,屬下也知道該帶著娘娘朝哪個方向跑。」他說話慢條斯理,卻傳達出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力。
穆紫鸞靜靜的看著他,他毫不閃躲,徑直回看著她,幽深如墨的眼瞳里閃耀出異常的堅定,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這種眼神的注視下,她就覺得,除了他,真的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好吧。」她輕吐一口氣,算是妥協了,她揮揮手,「今日放你假,你出宮去好好逛逛吧,去墨桐那領一千兩銀子,吃點好吃的,買點想買的東西吧。」
「怎麼娘娘以為屬下一定會死嗎?」他的笑還是那樣淡,像是不會消散的薄煙,帶著從容不迫的意味,「如果真的死了,現在買什麼也用不到,不如花費時間好好準備一下,這樣還有一絲生機。」
穆紫鸞琢磨著他的話,忽然笑了,或許,帶他去真的是一件再正確不過的事,墨桐、浣溪從小與自己在穆府,外面的世界她們不了解,也不懂如何逃生,至少,有個會武功的男子在身邊,會更加心安一些吧。
晚膳後,沐辭楚移駕沁心宮,穆紫鸞正在收拾行裝,除了必帶的十萬兩黃金之外,她還準備了一件男裝,一些止血藥,干糧,散銀子銀票,白亦然曾經給她的信號箭還有一個小巧的匕首,這個匕首是父親送給她的,尖銳無比,據說可以輕易的割斷野獸的喉嚨,這一次,她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可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自己手下,決不允許敵人凌辱她。她收拾的太過專心,連沐辭楚已經站在她身後都渾然不覺。
「你想用這把匕首自刎嗎?」沐辭楚在她身後看了一會才出聲,他從她手里拿過匕首,細細看了一會,「果然是一把好匕首,不過,匕首雖然鋒利,殺傷力卻不足。」
「啐上劇毒,殺傷力就很強了。」她擠出一抹輕微的笑容,這笑意在沐辭楚眼里卻有些無奈悲哀的感覺。
不知為何,他的心被她的笑攪得亂極了,「朕絕對不會讓你出事。」,他的聲音低沉,略帶暗啞,有些沉重的呼吸聲像極了憤怒後野獸的喘息,他握住她的手,緊緊攥住,直到她覺得疼痛而低呼出聲,「明日,朕會陪你去。」
「不可!」她想也不想迅速回絕,「皇上貴為天子,絕對不能涉及如此險境,若是皇上出了事,天下蒼生不知又要遭受怎樣的災難。」
「朕也不能看著你出事。」沐辭楚語氣倔強,毫不退讓。
「我不會出事了,入宮以來,多少人想我死,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她露出淺淺一痕笑意,「何況,皇上與我之間早有約定,三年之內,若我死了,皇上會娶我母親回宮,就為這一點,我也絕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沐辭楚知道她的脾氣個性,她不肯的事誰也沒辦法逼迫她去做,于是不再堅持,道︰「朕會派武功最好的侍衛陪你去。」
「不用了,我已經有人選了。」穆紫鸞難得的親手倒了一盞茶遞給沐辭楚,雖然嫁入宮中是被逼的,雖然皇上曾經給她造成不少的困擾,可現在回想一下,倒覺得他對自己還是不錯的,至少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諾,母親和穆府一直平安無事,或許吧,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親手倒茶給他了,不知道為什麼她鼻間突然竄出一股酸楚的滋味。
他雙手捧過她遞過來的茶盞喝了一口,是六安茶熟悉的味道,可不知什麼,熟悉的味道蔓延在口中,卻漸漸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難道是因為這茶是她親手所倒嗎?「不然,」他思索一陣子,鄭重開口,「朕派一個女子,打扮成你的樣子前去交贖金。」
穆紫鸞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可她不能冒險,因為這關乎國棟的命。她眼神里飄動著漫然,徑直道︰「皇上,對方手里握著的是您的妹妹和我的弟弟兩條人命,如果他們發現前去的人是假冒的,惱羞成怒之下會做出什麼事?我不能拿公主的命冒險,更何況對于皇上來說,公主的安危遠勝于我的安危。」
沐辭楚听了她的話後靜默不語,外面天黑了,屋里只依靠蠟燭取亮,燭光落在他面上,高挺的鼻梁在右邊側臉上投下沉重的陰影,「難道你認為,在朕心里,楚楚的命遠重要于你的命嗎?」他的聲音像往常一般,他背過身去,眼中隱隱泛著一縷落寞,又或許,這只是錯覺而已。
難道不是嗎?穆紫鸞在心中反問,可最終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的躺在貴妃榻上,享受暴風雨來臨之前難得的靜謐。沐辭楚轉過身來,注視著她藏在錦被中的身影,她那麼瘦弱,卻要拼命用自己的肩膀去抗別人的錯處,如果不是楚楚一時任性,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是他錯了嗎?不該逼她入宮,如果沒有他,她現在應該還過著大小姐那般平和的日子吧?不會像現在一般與人勾心斗角,也不會深陷如此險境,無論如何,他都不允許她出事,他不敢想,如果宮里沒有了她,他的日子會如何,再不會有人跟他斗氣,再不會有人斗嘴惹他開心,再不會有人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可以讓他心情好上一天。世界那麼大,女人那麼多,可是穆紫鸞,只有一個。
第二日清晨,一覺醒來便覺得有些壓抑,穆紫鸞披上小衣站在窗前向外望,果然天空是陰沉的,烏雲很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情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更沉重了些許。因為要在傍晚前趕到皇宮外的小村莊,所以早膳過後,換過太監服,穆紫鸞就拿了東西跟在李翊然身後,假裝要出宮辦事。她一早交代墨桐浣溪,若有妃嬪來沁心宮看望,便說她病了,如果她沒有回來,就讓皇上宣布她急病死了,這樣不僅保全了皇上的體面,也不會連累穆府。
出了宮門,李翊然雇了一輛馬車,兩人直奔目的地而去,在目的地附近休息了一下,吃了些東西,很快到了約定的時間。穆紫鸞鎮定的站在村口,看也不看李翊然一眼,「如果你後悔了,現在回去還不晚。」
「呵呵,」李翊然的笑聲很輕,「如果今日是屬下的死期,那至少,屬下會守護娘娘直到屬下死去的那一刻。」
為什麼,這個時候,他還能笑得如此風淡雲輕?仿佛他們二人不是去交贖金,而是去游山玩水一樣輕松。她回頭看著他,突然間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眼前這個男子,除了兩年前在穆府救過他一命之外,對他一無所知。
「就是她!」一聲略帶尖銳的聲音從樹後傳來,草叢間頃刻鑽出了十幾個大漢。
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看見這麼多蒙面的黑衣人,穆紫鸞心中仍然忍不住顫動了,她下意識看向李翊然,卻發現他還是像剛才那樣,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好像面前這些人是他的好友一般輕松。
「銀子呢?!」黑衣人的領頭人朝著穆紫鸞伸出手來。
穆紫鸞下意識護住背後的包袱,「公主和穆公子在哪里?除非看到他們安然無恙,否則我不會把銀子給你們。」
一個黑衣人偷偷湊到頭領耳邊,悄聲道︰「老大,別跟她廢話,動手吧,殺了她拿了銀子咱們好交差。」
「嗦!」領頭人瞪了他一眼,「上頭交代了,要好好跟她玩玩!讓她在死前受盡折磨才行!」
領頭人朝穆紫鸞道︰「跟我來,公主和穆公子都在村里的草房里。」
穆紫鸞、李翊然跟著黑衣人進了村子,黑衣人們在村角落的一處極為破舊的草房前停下了,草房前有四個黑衣人看守,領頭人一揚頭,黑衣人領會的把門打開,公主與穆國棟坐在地上,身上被繩子綁得結結實實,嘴巴也被破布堵著不能說話。
「公主、國棟!」穆紫鸞失聲叫了出來。
「人你也看到了,把銀子給我們,你們就可以帶著他們離開了。」領頭人道。
穆紫鸞遲疑的看向李翊然,她根本不相信事情會有這麼簡單,李翊然在她耳畔以只有兩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說,「給他們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們沒有下一步行動,咱們更難突破。」
穆紫鸞聞言取出身後包袱,將一早準備好的銀票遞給領頭人,領頭人看了一遍,確認數目對了之後,朝房內一擺頭,「你去救他們吧,不過只有你一個人能進去,他……」領頭人指著李翊然,「他必須在外面守著。」
穆紫鸞雖然有些疑惑,可她太想救穆國棟和公主了,她快步向草屋,一邊道︰「公主,國棟,我來救你們了……」,話還沒有說完,腳下一陣強力帶動,她整個人被地下布置好的網捆住,吊在半空中不得動彈!
「哈哈哈!」領頭人猖狂大笑,房後又躥出二十幾個黑衣人,「兄弟們,你們留在這里對付這個男人,你們……」他隨意指了指幾個黑衣人,「跟我進去陪沁婕妤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