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就是那個殿試的時候應對得體,老爺子很欣賞還讓人暗中關注的探花郎?」
「正是。」
「嗯,一個小小文官,居然也能看出這不是中原的馬,知曉配種對朝廷殊為重要,立時便通知了駟馬監的官員,這倒是真難得。難怪我家老爺子也會欣賞他。對了,他身旁那個小姑娘是?」那小女子聲音稚女敕,听著也就十三四的年歲。身形窈窕婀娜,再配上那嗓音,不用看臉都知道是個美人兒。而且還知道異族馬與中原馬可以配種,這份見識也不簡單。
「那是他新婚三個月的夫人。」
「聲音怎麼這麼女敕?」
「主子說的沒錯,明年才滿十四足歲。」
「這麼小的年歲就嫁了人,可惜了。」
自家主子在可惜什麼,幕僚笑笑沒有接口,「探花郎要喚來的駟馬監曹琇,小的認識。」
「他也知道你是誰?」
「是。」幕僚知曉自家主子對這位頗有見地又得今上看重的探花郎起了招攬之心,曹琇為人圓滑有攀附之心自然可以作為中介之人。
而他們說話間曹琇已經匆匆趕到,魏楹遣小廝去說他有個大功勞要送給曹琇,後者知曉他不是信口開河之輩,立時放下手中的事就趕來了。
「什麼事,魏老弟?」
魏楹笑道︰「你看場中。」
曹琇既然供職駟馬監,對馬匹的研究自然更多過魏楹,立時就看出了門路,笑著到︰「好,我記你這個情。」側目看到魏楹身旁的沈寄,微微笑道︰「這位就是弟妹吧?」
「正是內子。」
沈寄斂襟一福,笑道︰「曹大人好。」
「久仰久仰!」
沈寄一愣,怎麼跟她說久仰,卻見魏楹屈肘拐了曹琇一記。這人是說早听說了魏楹娶了個小媳婦兒,只是上門喝喜酒或是蹭飯都不曾見過本人。魏楹自然不可能為了滿足他們這群人的好奇心就把沈寄叫出去見客,所以他們只听徐茂描述過而已。
曹琇安排人去尋這群奔馬的主人去了,自己站著和魏楹說話。身後忽然有人叫道︰「曹大人,許久不見,一向可好?」
他回頭一看,「哎呀,劉主簿,您怎麼也在這?來,一起看表演。」
「不看了,我家爺要見二位大人。」
曹琇看帶來的人已經把要找的人控制住了,只場上還照常表演而已。忙點頭道︰「貴主人相召,我二人這就去。」
魏楹不知來者何人,又是哪一位主簿,卻見曹琇的手在背後比了個‘七’,忙也和這位劉主簿打了招呼,轉身和沈寄說了兩句,叮囑她不要四處亂走,又讓幾個小廝護好人這便同曹琇一道隨劉主簿離開,往一旁的茶樓去了。
沈寄疑惑哪個‘七爺’能讓魏楹直接就把她丟下去見人,七,難道是當今的七皇子。那可真的是不能怠慢。
「女乃女乃?」挽翠見她雜耍也不看了,盯著爺離開的身影發愣便喚道。
「嗯,不看了,我們去路邊吃點東西。」方才是宴席,沈寄沒怎麼吃飽,這會兒玩了一陣便感覺有些餓了。
挽翠為難道︰「路邊吃食怕是不干淨呢。」
「沒事兒。」沈寄尋了一家小攤子坐下要了碗湯圓,又招呼跟在身邊的丫鬟小廝要吃的都坐下,一人來一碗。挽翠無法,只得在她身後站定。
沈寄的手指捏在一起,七皇子為什麼要見魏楹,難道方才他們一直在。先太子故世,今上沒有再立儲君,幾位年長皇子都在暗地里較勁。她可一點不希望魏楹卷進奪嫡之爭去。早知道會撞上這位主,她就該老實在馬車上窩著直接回去。
湯圓來了,她把紗帽的輕紗撩起,一邊慢悠悠的吃,一邊等著魏楹出來。卻等來魏楹的口信讓她先行回府。
沈寄帶著人回了府里,坐立難安。顧媽媽等人想寬解她爺得了七皇子青眼這是好事,卻只見她擺擺手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只得次第退了出去。
等到夜深人靜,魏楹才由管孟扶進了內宅,待到打理好人,沈寄嗅了嗅,酒味很濃。她用力推了推,「魏大哥、魏大哥」
沒有動靜,看來是真醉了。沈寄無奈,囑咐值夜的阿玲把溫開水準備好,上床躺下。魏楹正兒八經只醉過一次,就是重新考試發榜之後,和十一叔魏暉一起喝醉的。當時被德叔扶下車,還很二的說他親沈寄沒親到的事。德叔之後告訴沈寄,魏楹喝醉了很安生就是半夜要水喝而已。
果然,半夜就听得他喊,「小寄,倒水來」
阿玲听到動靜,立時進來倒了準備好的溫開水,沈寄先和阿玲一起把魏楹扶起來一點靠在枕頭上,然後再接過水喂他。喝得倒是挺快,咕咚咕咚的一杯水就見底了。阿玲又擰了熱毛巾遞給沈寄,她替魏楹把溢出的水擦掉。
「嗯,你去睡吧。明日記得早早叫醒我。」
「是。」
喝成這樣,不會耽誤明早上衙門的事吧。沈寄如今早晨已經不是每天都會去點卯了,只有有重要事情的時候才會去,其他時候都是顧媽媽替她去的。她已經立了威,陳復也已趕走,府里等閑不敢再有人不听招呼。而且顧媽媽也深諳御人之道,又熱衷于此,交給她去做再合適沒有。沈寄歸根結底還是個懶人。要讓她日日卯時一刻就起來一件一件雞毛蒜皮的事去打理,她是有些厭煩的。反正府里沒有老太君,內宅她最大。魏楹是從來不會為這種小事對她有意見的,只要府里安然無恙就好。
次日不到卯時,阿玲就把沈寄叫了起來。她困得要死,昨晚想著事情就沒睡好,何況半夜還被魏楹弄醒了要水喝。反觀魏楹,睡得可好了。此時本該是他起身的時候,沈寄用力推了好幾把,又湊到他耳邊去叫,他也只是翻身卷了被子繼續睡。原來平日里天天早起,果真是意志力。沒有人願意這個鐘點就離床的。有心想讓他多睡一刻鐘,轉頭看看鐘漏,不行,再不起就要遲了。
「去擰冷毛巾來。」
沈寄先自己敷了敷,凍得她不行。這都寒冬臘月的了,穿好衣服又弄了一把給魏楹敷上,他渾身一抖,終于睜開眼來。
「快起來,要遲到了。這個天氣不吃早飯可不行。」一邊又問阿玲,「醒酒湯做得了麼?」
「小廚房一早就做得了,奴婢去端。」
沈寄把魏楹的衣服都抱了過來,難得賢惠的親自服侍他穿衣。魏楹腦子還有點懵,讓伸手就伸手,讓站起就站起,乖得很。末了沈寄推著人到梳妝鏡前坐下,替他梳頭發。等到弄好他也算醒過神來了,看看鐘漏跟平日打理好的時辰差不多。
「來,把醒酒湯喝了再吃早飯,不然一會兒頭要疼的。」
「嗯。」魏楹漱完口接過去幾口喝了,然後坐到小飯桌前,沈寄已經替他添好了粥,直接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吃吧,已經吹涼了。」
魏楹笑了兩聲,這待遇可真是好。
「魏大哥,等咱們有了錢,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再買座宅子,那你每日就可以多睡半個時辰了。」
「嗯。」魏楹邊吃邊隨口應了一聲。如果昨天他不是借著酒醉避了開去,昨天就能有人送他一套靠近皇城的大宅子。不過,那可真是富貴險中求了。那些爺們爭得可真是厲害,連他一個六品芝麻小官都能看上眼。這應當不是昨晚一席話的功勞,應該還有些什麼。只可惜以他的職級和資歷是打听不到的。不過,也側面說明了他應該還是比較被上頭看好的。
吃過飯,魏楹三言兩語和沈寄說了昨晚的事。
「那,你沒答應,他不會為難咱們吧?」
咱們,听著就順耳,他們夫妻是同進共退的。
「暫時應該不會,我現在還無足輕重。這位爺此時也是不得不得罪的。他日後若有人君之份,也當有人君之量才是。如果沒有,那此時靠向他,日後也只有跟著倒大霉的。那此時倒點小霉倒是避禍了。」
「嗯,我昨天要是沒吵著去逛就好了。」
「跟你沒關系,人家是沖我來的,早早晚晚的事而已。」不過,那位在七皇子跟前極力推薦說他將來非池中之物的劉主簿,他是記上仇了。不是那個家伙,七皇子怕也惦記不到他頭上來。
沈寄送了他到二門處,「你下衙了早些回來,晚上我們做火鍋吃。」
「嗯嗯。」魏楹知道沈寄這麼說就是要親自做了,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晚間魏楹回來,熱氣騰騰的火鍋已經端上桌了,他把披風解下遞給管孟,搓著手進來,「小寄,下雪了。」他們一直住在南方,這還是頭一回見到下雪呢。
沈寄前世見過不少次,倒沒什麼稀罕的。她心頭還在擔心著魏楹昨天婉拒了七皇子招攬的事。此時笑道︰「是啊,我下午就站在屋檐下看了好一會兒。」
流朱端了熱水過來伺候魏楹洗手,沈寄說道︰「今天不用你們伺候,都下去吧。」吃火鍋還是自己動手比較舒服。
魏楹過來坐下,問道︰「你冷不冷?」他見沈寄看雪的興致不高,知道是未來昨天的事擔心,便故意做出輕松的模樣來。
「不冷,鍋子燒著呢還有些熱。」
「那我們把窗戶開一點邊看雪邊吃。」
「好啊。」沈寄想起一茬事,「咱們不是有個溫泉莊子麼,明天正好是二十,休沐的日子,不如去泡吧。一邊泡溫泉一邊看雪才最舒服呢。」管它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他們兩個人無論怎樣都在一起就是。又不是沒過過苦日子。這麼一想,沈寄心頭也就輕松多了,立馬惦記起泡溫泉的事來。
「好啊。」魏楹心頭浮現出兩人光溜溜泡在溫泉里的情景,大為心動。
「我要吃那個香菇,嗯,還有雞翅膀……」魏楹很大爺的坐著點菜。
沈寄白他一眼,「吃火鍋講究的是自己動手。」
「你不是把下人都趕出去了麼。咱們是自己動手啊。」魏楹故作不解的道。
算了,這就是個大爺,沈寄用長筷子燙菜,燙好了分到兩人的碟里,巧笑倩兮的問︰「還要不要我喂到你口里?」
「好啊!」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沈寄懶得理他,自己吃了起來。
「唉,也就賢惠了一早上而已。偶爾被你周到的照顧一回,感覺實在是好。」
「這不就是了,所以才說物以稀為貴嘛。」沈寄理直氣壯的說道。
魏楹失笑,夾起香菇蘸了醬料往嘴里送,「人家還說我巧舌如簧,跟夫人比為夫還是差了一截的。」
「我知道你是讓著我呢。再要吃什麼,我好下。」
「都行。」反正老婆煮的就是最合他胃口了。魏楹看著沈寄瑩白玉手下菜燙菜,然後夾到他的碟子里,微微一笑,「紅酥手,黃藤酒,小寄,我們喝點酒吧,小酌怡情。」一邊說著,一邊揚聲吩咐拿酒來。
沈寄倒是會喝酒的,不過她沒在魏楹面前喝過,他怎麼會知道?
「嗯,你多少喝一點,就當陪我好了。喝不了我替你喝就是了。」魏楹給沈寄倒了一杯。
「好!」沈寄和他踫了杯,然後抿了一小口。嗯,取的不是辛辣的酒,她可以喝。
魏楹盯著她看,發現她真的能喝便放下心來。其實,對昨晚婉拒七皇子,他心頭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彼此地位太過懸殊,對方是可以直接捏死自己的人物。可是當著沈寄的面他不能把這份擔心表示出來。
有酒助興,這頓火鍋吃得就更熱烈了。吃到一半,沈寄開始有些上臉,又有火光映射,看著格外的嬌艷,眼楮也比平日里亮。魏楹伸出手去模,燙燙的,忍不住就在她臉上摩挲起來。
外頭門房拿進來一個帖子,遞到二門處徑自出去了。管孟拿在手里,走到一邊的屋里遞給了和流朱一起一邊吃火鍋一邊留神听著正屋里有沒有吩咐的阿玲,「徐大人送來的帖子,請爺和女乃女乃明兒去賞梅。阿玲姑娘等一會兒拿進去吧。」
「好。管孟哥,你坐下來一起吃火鍋吧。外頭天寒地凍的,別在二門處的屋子里呆著了,那里不避風。」
「火鍋我那里也有的。」管孟嘴里說著,腳下卻沒挪步。流朱立即過去和阿玲坐了一邊把位置給他讓出來。
沈寄對下人並不小氣,今天吃火鍋便人人都有,只不過菜色的區別而已。這個天氣吃著熱熱的火鍋再好沒有了。
「女乃女乃說火鍋就是要人多吃著才熱鬧,一起吧。」阿玲再度邀請道,管孟搓搓手,「也好,正好听听爺有沒有什麼吩咐。」
流朱遞給他一雙筷子,三個人一起吃了起來。阿玲才十二,流朱才十一,還都帶了點天真爛漫。不過阿玲在沈寄刻意為之的教下,也慢慢沉穩起來,有了一等丫鬟的氣度。而且她為人很是親和,嘴又饞,等閑沒人對她生什麼防備之心。沈寄一向是讓她負責打听宅子里的各項小道消息的。
管孟邊吃邊說道︰「阿玲姑娘,你調的醬料味道真不錯。」太小了,看爺時常那麼難受(他沒看到,但作為貼身小廝還是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的),他也應該尋一個年級相仿的姑娘才是。說起來他和爺的年紀相當,也該娶媳婦了。女乃女乃前些日子還過問這事呢,讓爺問他一聲。他張了半天嘴巴,還是沒把那個名字說出來。太小了!
「都是女乃女乃從前閑著沒事的時候教的,可惜現在女乃女乃忙,再想跟她學些灶上的活計就不容易了。」阿玲感概道。
流朱嘟噥︰「阿玲姐,你現在跟著女乃女乃算寶月齋的帳,你學得更多。」
「你如今不也管著女乃女乃的穿戴,慢慢來吧。」
「嗯。」
阿玲豎起耳朵听,「嗯,里頭叫人了,我去看一下。」一邊拿著帖子就進去了。
沈寄讓她去拿些面條來,好直接就了湯鍋煮來吃。阿玲把帖子遞給魏楹,然後轉身出去,流朱問清楚是要面忙道︰「我去小廚房拿就是,阿玲姐你招呼管孟哥。」
魏楹展開帖子,徐茂這小子怎麼突然想到請他們去賞梅花。倒是不遠,明兒又休沐。便拿給沈寄看了,「去不去?」
「去啊,正好看看他找你是不是為那件事。」
「不至于吧,我就一六品。真要費心思,也該去找那高官啊。」
沈寄撐著下巴道︰「說不定七皇子特別有遠見,覺得十年八年後你會是個人物唄。或者,于他而言,就是廣撒網。可是被你婉拒了,反而越發想把你籠在手中,就找了徐茂做說客。」
「那可大大的不妙。我一六品,我急著站什麼隊啊。」
「明天見了徐茂再說吧。」听到外頭傳來流朱的腳步聲,兩人結束了這個話題。
「嗯,明天去賞了梅花,午後告辭回咱們自己莊子里泡溫泉,時間合適吧?我還沒去過呢」
「合適,莊子也在城郊,離得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