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洪家人出去,沈寄道︰「看著倒還都是本分人。」
「人不可貌相,女乃女乃還是再多看看再下結論。」顧媽媽輕道。
「嗯。唉,我才過多久松快日子啊,又被人惦記上了。」沈寄感概道。
阿玲一臉的赧然,「女乃女乃,奴婢想告假回家問個清楚。」
「嗯,也好。不過,你就把事告訴你爹一聲就回來好了,讓你爹去問。怎麼說都是你的長輩,不要落下話柄給人。」
「是,奴婢省得了。」
「讓門房套車送你去,快去快回。」
「是。」
等到魏楹下衙回來,沈寄把今天發生的事和他說了一下,就定在三月二十那日競標可以讓他看熱鬧。
「魏大哥,三月十七要不要幫你擺幾桌酒,畢竟是二十周歲嘛。」一個月前沈寄就問過了,魏楹說他不用,不過臨時還是再問一聲好了。
「我還是比較中意吃一碗你親手做的壽面就好。不用鋪張了,你呢?」
沈寄想了想,「要不你和我一起下廚完成壽面?我從來沒吃過你做的東西,你就滿足我一下嘛。」為心愛的人做飯是不錯,可是能一起完成更美好啊。
魏楹想了一下︰「好吧。」他最後會答應在沈寄預料之中,可是這麼爽快就令她有些驚喜了。她還以為需要撒嬌耍賴什麼都用上,他才勉強答應呢。
「對了,我今天見到洪總管的二女兒,長得挺不錯的,看著人也本分實在。我想著如果表里如一的話,跟管孟好像還挺配的。」
魏楹瞪大眼,「你沒看出來?」
「什麼?」
「管孟啊,他對阿玲很有好感。」
沈寄瞠目結舌,「我、我真的沒有看出來。那為什麼我問了他兩次,他什麼都不說呢?」
「他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而且,阿玲比你還小,他也有些猶豫。」
「為什麼要猶豫啊?」
魏楹模模鼻子,「這個啊,你帶出來的人,什麼都跟你學。管孟害怕步我的後塵啊。當然,最要緊還是他認為自己什麼都沒有。阿玲不是一心想當老板娘麼。」
步後塵?沈寄想了想明白過來,「又想吃女敕草,又舍不得煎熬,那怎麼行啊。至于說家底嘛,我覺得他跟著你不是挺得力的麼。只要有心上進你就拉他一把。阿玲的賣身契還有四年到期,到時候十七歲多,我本來打算過個兩三年再考慮她的。你知道,挽翠的年紀不能再拖,過段日子平靜些就把她和方大同的事辦了算了。那阿玲就是我身邊最年長資歷也最久的人了。我還要靠她帶幾個小丫頭呢。不過如果管孟有心,阿玲有意,等阿玲滿了十五歲提早嫁出去未嘗不可。」
魏楹嘆口氣,「平靜,不容易啊。」這件事不管是哪個人干的,都讓他心頭堵得慌啊。如果是二夫人,那就是要用逼死了他母親的老法子繼續來害小寄。這可是非常之有效的辦法。如果是小侯爺還在惦記小寄,或者是有心報復,那也是讓人很頭痛的事情。
算了,不說那些了。小寄的生日要求是他們一起做壽面,他還真是不會和面揉面呢,到時候不會出丑吧。
沈寄看他為了做壽面在苦惱,忍不住的得意。這麼一想,什麼被人盯上的都沒有太大關系了。就是很期待三月十七那天和魏楹一起下廚做壽面了。
一個時辰後,阿玲臉色有些發白的回來了。她進屋後噗通一聲跪在沈寄面前,抱著她的腿道︰「女乃女乃,奴婢對不起你。奴婢差點就害慘了你。」
魏楹沉聲道︰「起來說話。」
「是。」
「你回去問到了什麼?」
阿玲開始講述,她回到家以後,因為回去的突然,繼母來不及做出家里錢吃緊的樣子,弟弟正在啃大肉骨頭。平日里阿玲帶了錢回來,繼母都不舍得花用的,要攢起來給弟弟妹妹以後用的。所以,家里還是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肉。
而阿玲的父親,一直以為最近妻子比較舍得買好東西,是因為大女兒帶回來的錢比從前多的緣故。還勸妻子把錢攢起來,大女兒也不小了。當初迫于無奈把她賣給魏大女乃女乃當丫鬟,她每個月都給家里帶銀子和用的東西,家里還是要多少給她準備點嫁妝才好。繼母便說她也沒花用什麼,就是買點肉給長身體的孩子吃而已。她記得那人的囑咐,也不敢太露富。
阿玲突然回去,她爹很驚喜,阿玲便把昨日繼母到魏府說的話說了一遍,說自己擔心他的身體。她爹納悶的說自己沒事啊。又說近來你不是多拿了錢回家麼,家里日子松活多了。阿玲便問繼母為什麼要說謊,又為什麼想到魏府去做事。繼母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阿玲的父親揍了她繼母一頓,繼母挨不住打便招認她手頭有一百兩銀子,是去洗衣服的時候有人找上來給她的,讓她設法混進魏府內宅去。至于接下來還要做什麼,得等她進去之後才知道。至于給銀子的人到底是誰,阿玲的繼母說她的確是不知道。
魏楹想了一下,「先把人弄進府里來做粗活吧,讓劉準偷偷跟著你繼母,看看有什麼人和她接洽。」
阿玲小聲道︰「我爹很生氣,下手挺重的。我繼母臉上現在青一塊紫一塊的,沒法子進府做事。」一邊遞了一張銀票過來,「這就是那人給我繼母的銀票。」
這樣就不好引蛇出洞了,只能通過這張銀票去查。到底是誰在算計沈寄,還是不知道。都有可能,既可能是小侯爺,也可能是二夫人。而且銀票會不會是作假的,萬一二夫人知道了小侯爺曾經攔路想輕薄小寄讓人偽裝成清遠侯府的人也有可能。但目前也只得這一條線索了。
沈寄擺擺手,「算了,既然如此,你先下去吧。」
阿玲愧疚的退了下去,沈寄說道︰「我怎麼就忘了叮囑一聲,阿玲她爹看著那麼老實窩囊的,居然也要打老婆啊。」
魏楹看她一眼,這年頭不打老婆的才是少數吧。
「算了,這人遲早還會再出手的。如今,咱們也只能是步步小心。」
「嗯,反正你信我就行了。」
魏楹蹙眉,「話不是這樣說,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而且禮法對女子嚴苛成那樣,族老們真的很可能為了莫須有的事要你以死表清白的。」
「那你到時候還是直接休了我吧,看在咱們夫妻一場的份上,給我留條活路。」
魏楹一臉的嚴肅,「我是絕不會讓人把你逼到那個份上的。即便到那份上,我寧可被再次出族,也絕不會受制于人眼睜睜看你被逼死。」
沈寄省起這事兒是玩笑不得的,趕緊‘嗯’了一聲。
「銀票的事,一事不煩二主,而且是阿玲家的事,還是讓管孟去辦吧。」魏楹說道。
沈寄心道,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一點都沒看出來。好吧,我還是繼續期待刀削面好了。
管孟迅速去銀莊,私下里花了不少銀子跟人套交情喝了幾天酒,終于在小伙計喝高了的時候問了出來,那銀票是清遠侯府的。他頓時一凜,然後急匆匆的回來把消息告訴魏楹。
書房里,魏楹擰眉說了聲知道了。沒抓到那個小廝,還是不敢確認。如今也只有嚴防死守了。
主屋里顧媽媽臉色不大好,「女乃女乃,你到時讓爺去廚房揉面,這要是傳了出去……」
「所以說顧媽媽你的門禁管得好啊,你看魏大哥一點都沒擔心消息會從內宅傳出去。反正是小廚房,傳不出去的。」沈寄很想吃這壽面。
顧媽媽被她這麼一說也不禁有些得意,門禁她原本就看得極嚴,又出了阿玲繼母的事,就更嚴厲了。女乃女乃說的什麼高薪養廉,就是二門處看門的婆子月例都比別處高些,可是萬一有個差錯罰得也比別處都重。這是恩威並施,她十分贊同。這樣子,一點點好處是絕打動不了她們的了。因為佔住那個位置,可是長長久久的好處。
可也不能就這麼就任由女乃女乃胡鬧,「還說呢,到時可得讓人把姨女乃女乃纏住了。上回叫她撞上小廚房里熬藥,這回再要讓她撞上爺下廚還得了。」一邊忍不住想著,爺也太慣著女乃女乃了。就算是過生辰,哪有使喚男人下廚房的道理。
之前,魏大娘就過來問過他們生辰到底打算怎麼過。之前十多年,也就是一碗壽面。去年這會兒魏楹還在大理寺受刑呢。可今年怎麼還是不辦呢,今年可是二十周歲,算是成人啊。
魏楹回答︰「母親的冤情一日沒有洗刷,我便沒有大操大辦過生辰的道理,還是一碗壽面便好。」
沈寄點頭附和,「是啊,姨娘,生辰也是母難日。」壓根不是她生日,她過不過都無所謂,關鍵是魏楹。她問過了他也這麼說,看來是真心的不想大操大辦,她也就隨他了。
听她們提起過世的大夫人,魏大娘也忍不住黯然,「好人怎麼就沒有好報呢。」
沈寄忙拍著她的背道︰「姨娘,只要魏大哥好,父親母親在天之靈就得到安慰了,這就是他們的好報啊。」
想到這里,沈寄怕魏大娘又跟上次一樣被人利用,便讓人請她過來,把有人買通阿玲繼母要進內宅對她不利的消息說了。
「她們怎麼能惡毒成這樣,又想用同樣的招數對付你。」魏大娘臉脹紅,都快要出離憤怒了。繼而又擔心的對沈寄說道︰「這宅子里還有不少老宅來的人,也不知道信不信得過,你千萬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的。」尋釁清退了陳復等人,可其他人並無惡跡,她們總不能凡是老宅賜下的僕從都攆了吧。
魏楹在旁邊說道︰「我一個同僚,欠了些債,想把祖上傳下來的屋子典出去換些現銀還債。宅子不大,但是靠近皇城,要不然我們就典下來搬過去住著。」
魏大娘點頭,「這倒是個好法子,只帶了身邊信得過的人去,不但住得單純些,而且爺也可以節省下每日在路上的功夫,還不費銀子。」
沈寄眨眨眼,「典跟租有什麼差別?」
魏楹解釋道︰「租是按日子付租金,而典是一次性給他銀子,到了約定的日子他把銀子原數奉還咱們把房子還他。」
「這不跟當東西一個樣啊,那要是到時候他湊不出銀子怎麼算呢?」總不能說那房子就歸我們了吧。
「可以把日子往後延的。他家我去喝過酒,宅子有些年月了,一共兩進,略有些舊,不過里頭的家具什麼的都是好東西。整理一下住得也可以很舒服,就在朱雀大街外的紫泉街。」
「他要典多少銀子?」
「六百兩一年。」
沈寄疑惑道︰「你們的俸祿雖然不高,但是外水跟福利一向還算可以的。還有祖上傳下來的房子,他怎麼就弄到這個地步了呢?」
魏楹笑笑,翰林院雖然還過得去,但畢竟是清水衙門啊,哪里能跟真正掌實權的衙門比。不過這些官場黑幕還是不要多說了。
「他祖上傳下來不少營生,可這幾代人才終于又出了他這個翰林院編修,供幾代讀書人的舉業也破耗費銀子。而且滿門書生,也不大懂得生計。漸漸的,那些產業就都易主了。只剩下祖傳的宅子還在。可是他一口氣娶了一妻三妾,幾房妻妾爭相攀比,結果就入不敷出欠債了。」
沈寄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魏楹失笑,這是告訴他娶多了妻妾就是這個下場呢。
魏大娘看到魏楹被沈寄吃得死死的樣子,心頭還是不舒服,站了起來道︰「我先回去了。」
「姨娘慢走,明兒過來陪我和魏大哥一起吃壽面吧,顧媽媽你送一送。」沈寄也知道她是看不順眼自己沒有以夫為天,便沒有多留。繡坊開張半個月了,生意說不上好,但也還過得去,目前賣得好的大都是成衣還有身上的香囊手絹這類小配飾,新娘的喜服就只接了兩身。不過等到婚禮過後,應該能有個起色。照這麼下去,至少不會虧本,就是賺多賺少的問題了。沈寄便沒有多過問,都交給了派去的趙掌櫃的。那也是洪總管推薦的人,沈寄相信他的眼光。
魏楹說道︰「二十那天我帶你去看看那屋子吧,老柳吆喝了一陣子,但是旁人都怕他又沒有營生到時候還不上銀子。而且有家業的大都有自家的屋子,沒家業的住得遠些或者是住到咱們從前住過的那片也可以省些銀錢,便沒什麼人問津。」
「嗯。」
十七的下午,魏楹早早就下衙回來了。沈寄抬了凳子興致勃勃的坐在一邊指導他揉面,只留了個燒火的小丫頭在外頭燒火。
魏楹加水和面,一開始當然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沈寄樂得看他狼狽一回,替他挽了袖子一開始就笑嘻嘻的在旁邊看著不出聲。
魏楹手指上全是面坨坨,看她饒有興致的用兩手的拇指食指比了個方框(模仿照相)不明所以,但看她的表情也看得出來是在笑他。便道︰「一會兒姨娘過來了,顧媽媽拖不住她多久了。看她又絮叨你!」
沈寄對魏大娘從小就有些怵,而且不是什麼納妾娶通房的事,她也不願意跟她頂上。于是迅速過來現場指點,魏楹漸漸得了要領,一把力氣用出來。沈寄又開始搗亂,欺負他兩手不空,用手指蘸了面粉把他抹成了一個小白臉。反正魏大娘要進來,外頭丫頭們肯定會報訊的,不怕被她看到。
魏楹瞪她一眼,「晚上再收拾你,簡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最後揉好了就洗了手跟臉坐到一邊看沈寄弄下面的動作。
沈寄估模著時間將餳好的面放在案上,搓成三根粗細均勻長條,然後盤入油盤內,等水沸開便下鍋去煮。很快三碗高湯長壽面就做得了,沒有復雜的配料,只用了簡單的鹽麻油等,再撒上蔥花,味道相當的醇厚。
魏大娘被顧媽媽拉去看花樣了,這會兒出來正趕上面端上來。一聞味道就知道是沈寄親手做的。
沈寄先放了一碗到魏大娘身前,然後再擺到魏楹面前一碗,最後是自己。屋里沒有旁人伺候,這種時候算是憶苦思甜吧。那幾年最難熬的時候只有他們三人相依為命,這份情誼是旁人比不了的。所謂規矩,今天也自然破例了。總不至于他們坐桌子讓魏大娘坐到矮一些的地方去。
吃壽面不能咬斷,三人低頭吃起來便沒個停。還是魏楹先吃完,「好吃!」
魏大娘第二個放下筷子,「嗯,是很好吃!」
沈寄便笑得眉眼彎彎的。
晚上躺在床上,沈寄問道︰「哎,你不是一向講究君子遠庖廚麼,怎麼會肯那麼爽快就答應下廚揉面的?」
「你為我做了那麼多,就只有這麼一個簡單的願望而已。」魏楹在被子里伸小拇指勾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