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間人來客往,而且因著魏楹在這州府也算得頭號大人物了,所以知道了沈寄要回京上門來給她送行的人實在是絡繹不絕。||中文||這樣的應酬多了也讓人有些疲憊,好在那些人都知道臨別在即時間要多留給知府大人和夫人,只略坐坐就離開了。沈寄決定臨走時宴請以示答謝。
「哎,我說你以前就念叨著想外放,不會是因為在京城五品六品連芝麻小官都算不上,但是到了外頭還是有人擠破頭的來巴結吧?」她玩笑的和魏楹說道。
魏楹笑道︰「嗯,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那麼一點呢。」
「到了京城,我會小心行事,不再惹禍。」
「那一次的事是林子欽仗勢欺人,跑到女眷的場所,怎麼能怪你呢。不過你進進出出身邊人是得帶夠了。」魏楹把人攬進懷里,心頭實在是不舍。雖然現在沒孩子,但老婆熱炕頭要變成孤枕冷床,這個滋味不好受啊。
「嗯。六弟和歐陽先生,你覺得希望大不大?」
魏楹想了一下,「歐陽的文章拿給我看過,我覺得不是太大希望,可是他執意仕進,也不好潑他冷水。而且有些事不撞南牆也是不能回頭的。至于六弟嘛,五五吧,考試也是要看運道的。」
臨行餞別辭行諸事不必細表,正月十六的早晨,魏楹親自把沈寄送出城門送到大道上,馬車停下來讓二人道別。眾人等了一刻鐘的樣子,魏楹才從馬車上下來,揮手讓馬車繼續前行,一邊拱手說道︰「歐陽兄,預祝馬到功成!」
歐陽策在馬背上拱手道︰「謝大人吉言了!」
這一路行來,諸事有人打點,而且有士兵護送,住的又是驛館,倒是比來時平安了不少。沈寄想著歐陽策要趕著上京,總得給他留出點時間,至少適應場地和京城的氣候的時間要留出來。而且魏柏也要到京城趕考,沈寄這個女主人也該早些回去做些招待客人的準備。這樣路上走得就比她單獨上路時快些。到二月初四的時候,這一行人便到了京城城門處。
洪管家早得了消息,親自帶了人到城門處迎候。見到馬車過來忙迎了上來,「女乃女乃一路辛苦了!」
沈寄攏起車簾,「還好!洪總管,六爺可到了?府里的客房給歐陽先生準備好了麼?」
「回女乃女乃的話,六爺十日前就到了,他本要一起來迎接女乃女乃,不巧被徐大人叫去介紹他認識一些人,說是會早些回來給女乃女乃和歐陽先生接風。客房早收拾出來了,就等著歐陽先生入住呢。」
十日前就到了,看來也是過了元宵就上路了。
「好,先回府再說。」這一晃眼,離開京城都三年了啊。
到了府門前,沈寄下了馬車,就見到魏柏迎了出來一揖到底,「大嫂回來了。」
「嗯,六弟,听說你到徐大人府上去了。」
「是的,徐大人介紹我認識了幾個朋友。還說,等歐陽先生到了,讓與我再一同過去。」說著又和歐陽策一起互相見禮。他們二人都借住魏府參加今科考試,也算是有了伴,日常也可以互相切磋學問。
歐陽策知道徐茂是魏楹的同年也是朋友,時常有書信往來,而且此人出身江南大族,在京城人頭甚廣,魏楹之前就有信托他照看下堂弟以及幕僚的。這樣的人認識了自然是有好處的。
「那六弟,你帶歐陽先生到住處去吧。」
「好的,大嫂放心把人交給我就是。」
歐陽策拱手道︰「夫人,歐陽先告退了。」
「好的,歐陽先生只管把這里當自己人就是,有什麼需要就和洪總管說,不要客氣。」
「是。」
魏柏便領著歐陽策往客房去,小廝們已經把他的行李從車上搬下來正在往里搬。洪總管自在一旁安排著歸家諸人的各項事宜,並不需沈寄操心。沈寄則往二門去,心想這兩人互相可以做伴,她就省很多事了。不然,男女有別,她不好出面招待,倒是怕怠慢了。
到了二門處,顧媽媽迎上來,「女乃女乃」她眼眶微微有些發紅。沈寄給了她很好的待遇,又體諒她兒孫俱在京城沒讓她跟去蜀中,這讓她感念在心。而且她知道了沈寄這趟回京是要想辦法治療宮寒之疾,很是為她心痛。女人得了這樣的毛病,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流朱和季白也迎了上來給沈寄行禮,沈寄笑笑,「流朱沒什麼變化,季白出落成大姑娘了。〔中文〕走,進去再說。」
一時,阿玲流朱凝碧、采藍季白也互相見了面,將近三年不見,各自都有些激動。
屋里自然是早就燒上了地龍,這三年流朱季白看家,屋里時常都開窗透氣,此時床單被褥、桌子椅子的搭件都是新換上的,熱茶熱水也是現成的。沈寄便美美的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披散著擦干了七八成的頭發出來靠坐到榻上。
這一路趕路自然還是有些辛苦的,阿玲凝碧和采藍已經被流朱季白趕去休息了,說今日沈寄就由她們伺候了。這會兒見沈寄靠到了榻上,季白給她送上一碗平,然後乖巧的搬了小凳子到榻前,拿著美人捶給她捶著腿。
顧媽媽站過來,給沈寄匯報著這三年來同京城中有關系的諸府保持的聯系。沈寄便也讓她搬了小凳子坐了慢慢說。
隨著顧媽媽的講述,沈寄對之前有交往的各家也有了大致的了解。這三年里各人的婚喪嫁娶諸事,也都有顧媽媽和洪總管出面在送禮。顧媽媽便把她負責的內宅的部分的記錄給沈寄翻看,還有剩余的銀錢也都交了出來。
沈寄略翻了翻,見顧媽媽把各府大小主人甚至包括府里得臉的管事等人的生辰等都記得清清楚楚,到了日子便會送上一份合宜的禮物便覺得留下她果然是明智的決定。
「這些還是媽媽收著,到了日子知會我一聲送禮就是。」
「是。」
「我要睡一會兒,等吃飯再叫我。」
季白听了便將美人捶收了起來,將被子替沈寄蓋好,然後和顧媽媽一起退出去。而在外安排將行李還有帶回的土儀等等收拾放好的流朱見她們出來,季白還比了個睡覺的手勢便點點頭讓眾人動靜再小些。季白則在沈寄的外室等著听吩咐。
待到沈寄一覺醒來已是華燈初上,問了問知道歐陽策和魏柏挺聊得來,現在已經吃過晚飯在一起溫書了便也起身吃晚飯。
流朱帶了季白布菜,她們二人一同看了三年家,感情比從前更進一步。而且知道彼此和跟著去了蜀中的人比在沈寄心頭地位要差了一些,于是更加的用心做事。
沈寄許久沒有吃到地道的京城菜肴,不由得食欲大開多吃了半碗飯。她放下筷子對流朱說道︰「嗯,帶回來的土儀都按我吩咐的放置好了麼?」
「阿玲姐姐都對奴婢說了,哪些是送哪府上,都放好了。」
「嗯,明日讓阿玲和顧媽媽一起過過目,然後再搭上寶月齋的新款首飾布料就送出去吧。」
「是。」
沈寄坐起來,「我得去散步消消食,季白你陪我去吧。」
季白樂呵呵的應了一聲,流朱把沈寄的厚披風拿出來,「花園里冷,女乃女乃披上這個。」顧媽媽已經跟她們交代了,一定要千方百計的防止沈寄受寒。
沈寄此時卻不冷,季白便上前接過抱住了,然後跟在沈寄身後往花園走。三年半前沈寄成親,季白還是個**歲的小孩子,當日還忍不住好奇的跑出去看來迎親的魏楹,不過這三年她在顧媽媽和流朱的教下已經越發的沉穩與能干了。
至于流朱更不必說,一貫的穩重溫和,與凝碧的嚴厲精明互為補充。挽翠嫁人後沈寄身邊一直少了個一等大丫鬟,因為凝碧身體好便讓她跟著去了蜀中,在一年前已經升了她做大丫鬟,采藍在回來之前也升做了二等丫鬟。流朱也知道在這個上頭她沒法跟凝碧比。而且凝碧當年還見微知著的發現了阿玲母親想進內宅是別有用心這可是立下了大功。
只是凝碧和她是一起被買進來的,而且都是同二等丫鬟做起,如今凝碧先晉升了,而且在蜀中拿的還是一倍半的月例,整整是她的兩倍。不說月例,如今單單凝碧是有資格吩咐她做事這件事也讓她心頭頗有些不自在。好在今日顧媽媽點撥了她幾句,說女乃女乃和阿玲姑娘簽的是五年的契約,如今已經四年,而且這一次女乃女乃還特地把管孟也帶了回來,不就是要替他向阿玲父母提親了麼。
流朱恍然大悟,阿玲眼見要離開了,那空出來的那個一等大丫鬟的位置十之**是自己的。當然,沒到最後還不是鐵板釘釘。這段時日自己更得好好表現才是。就是季白當時听到三言兩語,心頭也有了自己的盤算,她一貫有心計的人,自然不會再把這事放在心頭。再見到凝碧就自然了許多,對采藍也多了三分客氣。顧媽媽則算計著該補充小丫頭了,不然過幾年還是會青黃不接。
沈寄來到後花園,看到各處都打掃整理得很好,這是之前她將各處都讓下人承包了去各人自行整理的,倒沒再花錢雇人打理。就連池塘里也是干干淨淨,清澈見底。可惜這宅子里沒有溫泉,不然住著就舒服了。也罷,等到諸事辦妥,她就搬到溫泉莊子去住一陣子。也不知這一次要耽擱多久,這麼兩地分居的,魏楹又是個香餑餑,難免讓人有所擔心。
第二日,顧媽媽和阿玲一起過目後,便派了幾個能說會道的媳婦婆子到各府送禮,她自己則跟著沈寄到林府去。
這三年,沈寄和林夫人也沒有斷了聯系。魏楹還要在官場上混,多一個朋友自然多一條路子。
林夫人派了身邊得力的丁媽媽出來迎候,進去之後沈寄便見到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在林夫人屋子里跑來跑去,不消說,這肯定是諄哥兒了。他都四歲了,這三年他過生辰,顧媽媽都以沈寄的名義備了厚禮並有童趣的東西送來。這會兒停了下來歪頭打量邁步進來的沈寄。
沈寄沖她笑笑,上前三步給林夫人見禮,「給干娘請安!」
「小寄,快過來坐吧。諄哥兒,快過來讓你姑姑看看。」
「姑姑?」
「是啊,送你小竹馬和小弓箭的姑姑。」
諄哥兒道︰「哦,蜀中的姑姑。」說完跑到沈寄跟前來。
沈寄微微一笑,「就是我咯。」說著拿出準備好的禮物,一串銀子的小鈴鐺搖哄著哄諄哥兒叫姑姑,叫了就給他。看來顧媽媽之前的禮送到小家伙心坎上去了,居然能知道蜀中的姑姑。這三年里,當日那位吹塤的七姑娘已經嫁了一戶官宦人家,年前夫婿到南邊上任,她留在了家里侍奉公婆。
而沈寄打給林家長媳柳氏的繡坊卻是獲利頗豐,那些繡娘可都是魏大娘精心教出來的。連沈寄這個沒啥賦主要精力不放在這個上頭的人,跟著學了幾年自己繡的蓋頭都能被眾人交口稱贊,那些把這個當營生的繡娘就更不必說了。所以,柳氏也承了沈寄一份情,過來的時候對她就格外熱情。
諄哥兒在林夫人勸哄下叫了沈寄一聲姑姑,待看到柳氏全是親親熱熱的就上前喊‘娘’,整個人像扭骨糖一樣在她懷里扭來扭去的。
林夫人看沈寄有些艷羨的看著柳氏母子,心頭暗嘆口氣,「你是怎麼打算的?」
「嗯,魏大哥說京城名醫眾多,比蜀中條件好,所以讓我回京城來。還說,如果不行,想請五表姐再幫一次忙。」
林夫人點頭,「小五那里同賀側妃一向交情很好,讓她牽線搭橋應該沒問題。賀側妃出身于書香門第,自幼就喜歡收集孤本珍本。你那里可有?」
林夫人這是提醒她重禮相求。畢竟按照身份來說,賀芸如今貴為側妃,沈寄只是五品誥命,差距實在不是一點半點。就是托了徐五做中人,也不太夠得上這樣的人物。
至于珍本孤本,本來有一些,是魏楹父親當年的藏書,這個自然不便拿出來做禮物送人。好在分家分得的東西里頭就有不少書,也不乏好東西。找一兩本出來送人,又是為了這樣的書,魏楹自然舍得。
所以沈寄笑眯眯的回答︰「年前回淮陽去,祖父親自主持分家,我們得了不少書,從里頭挑揀了些出來,這次便帶上京來了。」
林夫人頷首,知道沈寄也是有備而來,喝了口茶感概道︰「小魏大人,嘖嘖,難得!」
沈寄含笑低下頭去,這一回是一旁的柳氏羨慕了,只是不敢在婆母面前表露出來,伸手把兒子摟緊了而已。
從林府回到家,沈寄問去給徐五送禮的人回來沒有,顧媽媽便出去帶了一個婆子進來,徐五回了一份禮,還賞了這個婆子一兩銀子。她約沈寄明日到臥佛寺吃齋飯。
沈寄也不太想登門拜訪,徐五只是一個進門三年的孫媳婦,處處有人管著,她去了也不自在。那些勛貴不會看得起小官家眷,她也不想逢迎她們。還是這樣在外頭見面好些。看來徐五還是蠻有地位的,居然立時就約了她府外見面。
第二日見面,久未見面的兩人自然很是親熱,徐五偷偷告訴沈寄,她生下孩子後,為了瘦下來又跳,居然還長了半寸。
沈寄莞爾,雖然徐五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而且看著比以前少女的時候豐腴了一些,可是也不過才十七八,還能再長點也不足為怪。而且徐五在大家族生活了幾年,看著比以前老成了,原來骨子還是沒變。
徐五說完想起來,然後歉然一笑,「你看我——」
沈寄搖頭,「沒事,難道你從此就不在我面前說起孩子不成。可惜今日見不到你的孩子。」一邊拿了一串做成小魚狀的銀子出來,「這是閑來無事的時候做來給小孩子發壓歲錢的,雖然已經二月了,還是可以補上。」
徐五拿過那一串銀魚,「你還真是有心思。」她起先還在擔憂沈寄因為宮寒的事氣惱,現在看她還有心思鼓搗這些小玩意兒也就放下心來了。
沈寄對太醫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而且她知道因為之前救了嵐王的關系,這次求醫會非常的順利。如果不是害怕這樣就暴露了她是救嵐王的人,讓當初刺殺事件的幕後主使不滿甚至殺她泄憤,她也就不必繞一圈找上賀芸了。
「五表姐,你其實還挺自在的嘛。」
徐五苦笑,「那里比得上你這個頭上沒有婆婆跟太婆婆的人。實話告訴你吧,我其實在這里住了數日了,吃齋念佛。我太婆婆病了,廟里師傅說我的八字是大利她老人家的,讓我來此住四十九日,每日抄誦佛經。昨日是因為我的曦姐兒不大好,所以我才能回府去看看。正好踫上你派來了的人了。這才約了你到這里來見面。」
沈寄忙問︰「孩子沒事兒吧?」
「沒事了,太公公出面,請了宮里擅長看小兒病的老太醫看過了。」
又是太醫,這就是勛貴之家的好處了,可以拿了府里的腰牌去太醫的府上候著,等對方下值後請到府上來看診。
沈寄見徐五面上露出些苦澀,知道她到這里來可能不單純,興許是她在府里礙了什麼人的眼才被人以這個名義弄開的。連女兒病了都只能回去看一眼就離開。可是她不說,沈寄自然不會去刻意打听。
「我沒辦法陪你去,可是芸姐姐這人很好,她也一直記得你,她說你不賣弄,但是才學其實比許多人都好。回頭我遣婆子去她那里走一趟,想來不是什麼難事。等她安排好了,你就上門去拜訪吧。嵐王妃喜歡扇子,你在寶月齋多挑些精致的去。」
「嗯,我知道了。」要去拜見側妃,自然要經過正妃同意,到時候也是先去拜正妃然後才到側妃的院子里去。這個規矩沈寄是知道的。
幫這些忙,對徐五來說是舉手之勞,而且眼看著魏楹的官職又起來了,她身邊的人也不會再阻止她和沈寄往來。
徐五要抄經文,沈寄不好多留,便告辭出去,說以後再來看她。
臥佛寺的小和尚依舊領了沈寄出去,進來之前沈寄去出了一百兩功德銀子,而且又有徐五打招呼,所以小和尚對她很是客氣。
沈寄回頭看了徐五所在的禪房一眼,她沒有能力去過問徐五身上發生的事,這也許也是徐五沒有告訴她的原因。不過,那些人也只能把她放在這里四十九日而已,給個小小的教訓。畢竟她也是侯府千金,還有一位做嵐王側妃的好友。想來不會有什麼事的。
沈寄把京城幾家鋪子的掌櫃的叫到家里過問了一下生意的事,雖然她已經比較放心了,但還是要適時表示一下關注,不然豈不成了放牛吃草。人性本惡,她是不怕把人往最壞了去想的。所以,要盡力創造一個讓他們無法變化按她的需要努力工作努力獲取報酬的環境。
崔大孝按照吩咐,把店里最新穎別致的幾款扇子都取了來讓沈寄挑選,沈寄最後挑出了三把,「崔掌櫃,這三種就不要擺在樓下賣了,擺到二樓去。」二樓是官家女眷才能去的場所,這就把一些有錢人家的女眷拒之門外了。不過這樣一來,二樓才會更有吸引力。而且士農工商是朝廷明旨定下的,那些人也無法生出怨言。沈寄是做生意的人,她可不敢跟這樣的社會次序作對。
而且寶月齋消費不低,等閑的官家女眷也追趕不起潮流,非得是頗有些身家的。有些低階的官員,手里有銀子也不會讓自家媳婦這麼花費,這樣就保證了二樓的東西只有那些既富且貴的人才能擁有。想必嵐王妃也不想自己收到的禮物是個人就能花錢買到。現在就等著徐五那里的消息了,暫時倒不必再去看別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