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兩眼一亮,「好啊好啊,我贊成。浪客中文網你弄點只會丟官不會獲罪的事兒,然後咱們一家就回淮陽去。先看看家中長輩,然後帶著小芝麻和小包子去見大娘,她一定很想見見孫兒孫女的。然後啊,咱們再去華安看看鄉親們。這一晃13-看-網十年了。之後就可以帶著孩子踏遍青山綠水。」
魏楹看她一眼,「皇上不會容得我如此的。他老人家把我放在這個要緊一個位置,就是要我看住這江南的鹽漕,還有江南的大戶。」
「可這些勢力不都被安王嵐王給瓜分了麼?他們也就是在大面上給你留了幾分余地。」
「不,他們瓜分的是那些銀子,揚州府還是掌在我手里在。我能在得罪了安王,又不受嵐王待見的情勢下還把這官做得如魚得水的,全靠了皇上撐腰。他要取的便是一顆純臣之心。這種情勢下,如果我敢如此,一定會被推出去殺一儆百的。而且,就算咱們如願去職,也不可能平安離開的。」安王的人不會放過殺他獻媚討好主子的機會,嵐王早就對小寄虎視眈眈。所以,他還是只有按定好的路子一路走到底。
只是,從前他對官場可沒有這些瞻前顧後,看來不但小寄害怕,他心頭也是有幾分害怕的。
沈寄眼底一黯,是啊,國事艱難,這個時候躲回家,等到塵埃落定了再出來做官,哪有這麼美的事啊。就算成功,也會為天下士人不恥吧。士人講的都是達則兼濟天下,以天下為己任。一入官場萬事休!
「別擔心,只要我做好了這個純臣,皇上會保全我的。」魏楹將沈寄攬入懷中,被她推開,「剛才打過我,不要抱我。我可不吃打一棍子給個紅棗這套。」
魏楹不撒手,「你是怕我嫌你吧?放心,糟糠之妻不下堂。」
沈寄踹他一腳,「三不去我佔了兩個,還守了老爺子的孝,你憑啥叫我下堂。我現在有兒子了,你更沒權利叫我下堂。」
魏楹抓住她的腳,「好了,不鬧了,睡吧。我明兒要早起。」
「那你一個人不是最安靜了跑來做什麼。傳出去人家要笑話的,不到兩個月就睡到一處了。」
魏楹打了個哈欠,「你是會在意人家怎麼想的人?」居然拿賭球去攛掇兩個本來就讓人頭疼的小叔子,敢在皇家威壓下堅持不讓夫婿納妾,這樣的人會在意別人怎麼看?
「不會。」
「你就是怕我嫌棄。」
「你敢!」
「不敢。」魏楹在沈寄肩頭蹭了蹭,然後睡了過去。
第二天,沈寄牽著小芝麻去看挨了打的魏杉和魏杬。家里的小廝行刑很有分寸的,所以這倆人只是看起來很慘,其實完全沒有傷筋骨。
兩人在一個房間養傷,沈寄不由得好笑,難兄難弟湊一堆還可以聊聊天,也省得寂寞了。小芝麻跟這兩個叔叔關系很好,很關起的去問︰「七叔八叔,你們還疼麼?」
那倆人不好意思和她討論自己的臀部還疼不疼,只含糊道︰「好多了好多了。」
魏杉小聲道︰「多謝大嫂遣人送來的藥,擦上後好過了。還有徐大夫,也是大嫂派人連夜請來的。」
「嗯,別說這些,好好養著。你們大哥其實已經在找地方安置你們了。他說你們已經比剛來時像樣多了。也是該正正經經做些事的時候了。只是你們倆,所以他昨天才那麼生氣。」
那倆人對視一眼。
「先養好傷再說。多謝你們沒把我供出來!」
「那哪能呢。」魏杬心道,又不是把你供出來能少挨些打,而且你對我們確實不錯。
沈寄又叮囑了春紅柳綠幾句,讓她們需要什麼就到出聲。她本來想給他們開小灶,結果魏杬不許,說難道他們還是功臣不成,可是為了救助弱小,保護家門榮譽才受的傷?便只能叮囑方媽媽多做些適合的食物。
「娘,為什麼爹要打七叔八叔啊?」
「因為他們不听話,帶著下人賭博。這晚上看門戶守院子的人不干自己的活兒,如果有人來闖空門,或者是失火了怎麼辦?所以,連他們倆和那些玩忽職守的一起打。」魏楹不但是打了,還把那些當值卻不在崗的直接拖出去讓人發賣掉了。
「以後我不听話,爹爹也要打麼?」
「打的,所以小芝麻要听話。」
魏杉魏杬養好傷後,到魏楹跟前認錯,說以後再不賭了。
魏楹放下書,淡淡的道︰「你們兩個,難道就想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那行,等淮陽知府的任期滿了,就送你們回去。反正那些產業只要不狂嫖濫賭,這輩子吃喝不盡。這樣我也省事些。只是往下數三代,不,不用三代,第二代就可以看到差距。你們的兒女就會比我、老六還有其他弟兄的兒女矮一頭。就連小權兒都說他想當大將軍,不管他日後當不當得了,他有這個努力的目標。我要拉拔,也是拉拔老六和小權兒這樣的兄弟。」
「大哥,我們不想。我們也不想被人瞧不起。」別說別人,就連小權兒都對他們兩個堂兄看不上眼。這個,他們還是知道的。
魏楹搖頭,「你們也知道別人在背後戳你們脊梁骨啊。不過,正如你們嫂子所說,你們也不是就不可救藥了。再有幾個月,我這一任的任期就滿了。淮陽知府的自然而言滿了。家里來信說了,五叔六叔花了大筆銀子托京城的叔伯打點,下一任他是要換地方的。他不在那個地方為官了,有魏氏庇護,你們回去也就沒什麼事了。好生呆著,下次再惹了事,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要到我這里來躲,大家是弟兄,我還是不會把你們拒之門外的。」
魏杉和魏杬的臉臊得通紅,只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今日才發現這個大哥挖苦人這麼厲害。
「好了,以後的路到底要怎麼走,你們自己回去想想清楚,我就言盡于此了。」
「是。」
等到人走了,沈寄從里面出來,「還是愛之深責之切啊!」魏楹宗族觀念其實還是很強的啊。
「我是仁至義盡了,如果他們還是要這麼混下去,那也由得他們了。」
「要是咱們包子以後也這樣,你會怎麼樣啊?」沈寄坐到他腿上問。
「那就塞回你肚子重來。」
「去你的,這可不是兒戲的事。教育要從女圭女圭抓起,從小我們就要把孩子教好。」
「嗯。」
「所以,不能重量不重質。」
這個魏楹自然是舉雙手贊成的,只是,這還需要說麼?
「咱們有一兒一女了,夠了吧。我不想再生孩子了。」這生一個孩子,從待產到養身子,就去了一年不只。她還怎麼做事啊。
「這個啊,兩個還是少了點。小包子以後還是要有兄弟扶持才好。」
「那你生,我沒意見。」
魏楹悶笑兩聲,「天生男女,分工不同。這個可由不得你我。」就一個兒子怎麼夠,要是小包子沒兒子,那不就絕了他們這一房的嗣了麼。弄那三代單傳的事多玄啊。不過,暫時不生還是可以的。他也不想這麼快又當和尚。
到小芝麻兩周歲那日,沈寄便是抱著小包子一起上的像。這會兒他也滿了百日了,每天好吃好睡,完完全全小胖墩一個。小胳膊伸出來呈四節,腿也是,抱著沉甸甸的。
沈寄也終于獲得批準可以去看看窅然樓和寶月齋的生意了。這幾個月她都只能看賬本。她盤算了一下,如今每年他們家的全部進項在三萬兩左右。可是各種花銷也多,分家後這幾年,竟然沒攢下什麼結余。這其中魏楹佔了大頭,官場的各項人情往來打點,他收集古董字畫以及珍本書籍,還有明里暗里養著的人。有一回沈寄問他是不是想效法呂不韋養門客三千,他就光是笑,說自己沒有那樣的奢望。而且現在不是戰國,也沒有皇帝容得下臣子如此。他只是要逐漸有自己的勢力,有自保之力而已。
然後就是家里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的日常花銷,還有沈寄投入慈心會的銀子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以後,這筆數目一定會越來越大,不一定是投到慈心會,但一定是用在哪些窮苦百姓身上。沈寄自認不是悲天憫人的人,但是在自己能夠獲得好名聲的同時幫助到值得幫助的人,她就覺得銀子花得很值。
「你估模著連在揚州府連任不?」
「前兩年的考評一良一優,今年應該也不會低。朝里已經各處都打點了禮物,求個連任我覺得應該沒問題。」
這樣的話,揚州府還可以繼續再置業。不過還是等有了準信兒再說。
旁邊小芝麻也拿了個搖鈴在小包子眼前搖。靠坐在搖搖車里的小包子就樂呵呵的看著她,時不時晃晃胳膊踢踢腿,帶動身上的鈴鐺也響幾聲。
沈寄開始在揚州貴婦的聚會上露面了。劉同知夫人很快將慈心會會長的職務交還給她。她很清楚,一日沈寄還是知府夫人,一日這會長就只能是她。甚至沈寄待產和休養期間,劉同知夫人遇事也是把她擺在前頭。這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了。
魏杉和魏杬近來像話了不少,每日里在窅然樓和寶月齋學習經營之道。一個很少再流連各處戲樓戲班,一個也不再成日和在蹴鞠場上認識的那幫少年一起胡混日子了。他們也不想自己的兒女比小芝麻小包子矮一頭。大哥那天說的話不好听,但卻是實在話。如今分家所得的家產已經被他們敗掉了一半,再這麼下去,別說兒女了,就是自己怕是都只能完全依附人而活。
他們比不了大哥六哥可以科舉入仕,不能像小權兒一樣一心往大將軍努力,但看住剩下的家業還是可以努力一把的。總不能一輩子被人視為窩囊廢,惹禍精。大嫂的生意卻是越做越紅火,又不藏私,舍得讓人教他們。這樣的大好機會豈能錯過。
一切都在往一個好的方向發展,沈寄的生意穩步提升,慈心會也越來越有影響力,找上門來尋求幫助的人實在是不少。甄選之後留下老弱病殘,其他的都介紹到魏楹今年搞出來的以工代賑的諸多公益項目上去。
進入九月,慈心會的資金便有些不足了。這期間那位濟慈方丈倒還送來前後數千兩銀子。于是沈寄重新出掌慈心會遇上的頭一件大事便是再次召集人捐銀子。說起來,這慈心會經過大半年的發展,倒成了揚州府的貴婦的圈子了。進這個圈子,如今竟成了身份的象征。光是有銀子,身份不夠的,還會被拒之門外。面對這種情況,沈寄也有些無奈。她雖然是知府夫人,有時候也得學會少數服從多數。而且,這次出來,發現劉同知夫人的威望已經勝過了自己。一些新加入的人,都自知劉夫人,而不認得魏夫人。這樣也好,願意出錢出力的人越多,那些老弱病殘得的好處也越多。只要全落在了實處就行。
阮少夫人將賬冊拿出來給沈寄看,倒是賬實相符,只要每筆銀子真的是像這記錄的一樣用的,倒也是用得其所。這負責記賬的,監督的,都是大戶人家的女眷,阮少夫人還是揚州首富的嫡長媳。這些人都不至于眼皮淺吞了眾人捐出來的兩萬兩銀子。這樣,她這個慈心會會長也不至于忙活了一陣,最後落個‘捐款門’的下場。
「這大半年我著實是躲懶了,辛苦了大家。」
眾人都說是該當的。
這一回沈寄又拿了五千兩出來,就是漕幫馬幫主夫人送小包子的滿月禮。這樣一來,她的私房銀子再次緊巴巴了。而公中的銀子這回魏楹拿去打點朝中到處上香,也拿去了五成。不過,這也是每三年就要有一次的。這個光景,還是放外任來得好些。揚州府雖然也有這樣那這樣的事,可好歹魏楹是主政一方,自己也是官家女眷的頭一份兒啊。
料理清楚了賬目,沈寄便回家去。慈心會現在運作已經上了軌道,並不需要她事事經心。如今的慈心會闢了一處專門的場所,是一個獨棟的小樓來做辦事的地方。這樣,要求助的人或是要捐銀子的人都可以找得到地方。而這里的日常運作也聘用了一些長相過得去,也潔淨的人,也算是以工代賑了吧。沈寄對這個發展很滿意。而且,幸虧是拉了這麼一幫子貴婦一起來操作。不然,她一個人是怎麼都出不起這份銀錢的。年初將近兩萬兩銀子,用到九月就沒了。
沈寄剛出了小樓,戴著幃帽準備上馬車,就听到有人在叫‘魏夫人’,她扭頭一看,是一輛很華麗的馬車,但是沒有掛家族的標記,看不出來是誰家的。
馬車上下來一個同樣戴著幃帽的女子,走到沈寄跟前行禮,「見過魏夫人。」
「原來是汪夫人啊,好久不見了。」汪幫主不幸墜河後,汪夫人就被迫淡出了人們的視線,自然也淡出了她們這個圈子。她在慈心會的位置被馬幫主夫人替代。呃,還有難得八卦一回的魏楹告訴沈寄的,馬幫主除了接手幫主大位,還連這位前幫主夫人一並接收了。方才沈寄還和馬夫人笑著閑聊來著,所以看到這位汪夫人便有些尷尬。然後一想,我尷尬什麼,該尷尬的也不是我。
汪夫人慘淡一笑,遞上一個匣子,「她們都不肯收,請魏夫人收下吧。」
沈寄明白了,這是汪夫人想捐的銀子,可是內里那些夫人如今都看不起她,尤其大家還和馬夫人一起共事,自然就不待見這位汪夫人了。
她看了一下汪夫人艷麗的眉眼,她也是沒得選擇吧。長這麼好,如果沒有強勢的男人庇護,還不知道會凋零到哪個地方。而且,這種事情她作為一個沒有靠山只有美色的女人,也是拒絕不了的吧。馬幫主應該是做副幫主的時候就在覬覦她了。再看看她周身的打扮,穿戴,這個氣派更甚去年見面時。比年老色衰的馬夫人就更不用說了。習慣了這樣的日子,讓她抱著貞節牌坊過窮日子,想來也是不可能的。
這樣的人,拿著銀子來捐,一來是同情和自己一樣過過苦日子的人。二來,也想買個心安吧。她未必不知道汪幫主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被拒之門外了。看她停車的位置,離慈心會的大門還有段距離,想來也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搞不好會被人驅趕。嗯,反正銀子就是銀子,無所謂是怎麼來的,有所謂的是用到哪里去。
汪夫人遞出來,手就那麼伸著,看沈寄也不願意接,眼底就浮現了一絲絕望。
沈寄到底也沒接這個匣子,她必須要照顧到慈心會眾人尤其是馬夫人的情緒。不過,給汪夫人指了條明路,「你去廟里找濟慈方丈吧。」
「多謝夫人!」汪夫人行了個禮然後避到路旁讓沈寄的馬車通過。沈寄嘆口氣,這個捐銀子是不是跟祥林嫂捐門檻一樣的心思呢。汪夫人是不是也怕下了地獄被閻王用鋸子鋸成兩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