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擺擺手,「汪某藏身京城,當年可是差點就讓魏大人給捉出來了。舒鴀璨璩」
「您相信我夫婿沒有叛國?」
汪先生點頭,「要是別人,汪某還真不一定會去。魏大人是難得的好官,為百姓做了不少實事。魏夫人也幫助了很多貧苦百姓,汪某對你們夫妻很是佩服。」
外頭響起苜蓿的聲音,「女乃女乃?」
沈寄拉開門道︰「我沒事,你注意著點門戶。」這個丫頭是懂武的,今晚值夜,就睡在外頭小床上。大概是听到動靜了,但是因為沈寄沒叫她,所以試探的問一聲。
苜蓿看到屋里有個中年男人,微楞了一下,然後點頭。
汪先生道︰「我此來還有個目的,想問魏夫人討一樣信物。不然空口白話的,魏大人很難就相信汪某。」
「先生稍等。」
沈寄進去內室,找出魏楹給她的傳家玉佩,然後取下小芝麻脖子上掛護身符的紅繩。
小芝麻醒過來,「娘?」
「小叔叔和歐陽先生找了一位高人要去尋爹爹,娘要拿玉佩給他。怕你爹多疑,再編個福氣結掛在上面。」
「哦。」
小芝麻透過月光看到外室有個人坐著,恍然明白過來,于是穿好衣服跟著沈寄出去。
「汪先生,你把這塊玉佩連同這個福氣結一起給他看,他就會信你的了。」
「好,深夜不便,汪某就告辭了。」
「等一下,先生為我家千里奔波,請受我們母女一拜!」沈寄和小芝麻一起墩身一福。
「魏夫人、魏大小姐多禮了,多禮了。我此去,如果順利,一月可返。」
沈寄點頭,「有勞先生了,先生如有所需,找歐陽先生辦便是。」
沈寄、小芝麻、苜蓿一起看著那人出門之後,幾個起落,沒有驚動看守的士兵悄然離去。
小芝麻道︰「好厲害!」
沈寄笑道︰「越厲害越好!嗯,暫時不要告訴小饅頭,省得他說漏了嘴。」誰知道那個真正的內賊是誰啊,皇帝派了人去邊關要查個究竟,可是沈寄擔心內賊等到消息。所以才一定要歐陽先生另找高人去探一探。這個汪先生是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因為只是去一探,所以他這樣千里獨行的大盜一個人去最合適,不會驚動到人。
說完摟著小芝麻回去接著睡覺,看到希望的感覺真好。兩母女在床上興奮的有些睡不著,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
沈寄早晨听到點動靜,睜開眼看到小包子在給小饅頭穿鞋,小饅頭揉著眼楮道︰「哥哥,要噓噓。」
沈寄實在犯困便又睡了過去,小芝麻則是壓根沒有醒。
小包子納悶的看一眼床上的母親和姐姐,牽著小饅頭一起去噓噓。
「哥哥,娘和姐姐怎麼還不起?」
「也許昨晚沒睡好,我們出去吧。吃了早飯哥教你讀書。」
小饅頭小聲道︰「不想讀。」
小包子自己其實也看不進書,他一想到母親說的,也許這輩子他就不能讀書了,不能參加科舉了,要操賤業維生,心頭就一陣一陣的難過。
沈寄掙扎著爬起來,這種時候她這個當娘的就是主心骨,怎麼能只顧著睡覺,不管兩個小兒子呢。看到對面榻上的被子雖然沒有疊,但是還是拉伸平整的,看著也還順眼。不由微微一笑,小包子實在是個可愛的小男子漢。
沈寄出去,兩個正在看魚缸里金魚游來游去的男孩便都站起來喊道︰「娘——」聲音軟軟糯糯的,帶著對母親的依賴和依戀。
「你們吃了麼?」沈寄看著旁邊一臉擔憂的貼身丫鬟薄荷,方才似乎听到她在勸這兩小子吃早飯來的。
「吃不下。」
「再怎麼樣都要吃飽飯,薄荷,去傳早飯吧。」
沈寄又去叫了小芝麻起來,四母子一起吃早飯,幾個孩子都是搭著筷子數飯粒的架勢,包括小芝麻。她昨晚興奮了一陣,如今卻知道,此事至難,如今不過是有了一個希望。
沈寄只得分配,盯著他們吃完。三姐弟都說沒食欲,她便道︰「你們還要我擔心你們吃飯麼?」
桌上頓了一下,各人手上嘴上動作加快,終于好生吃完了一餐。
小芝麻找了個小饅頭跟著沈寄去暖房種菜的時間把昨晚有高人夜半來訪的事告訴小包子。暖房的婆子都是沒有賣身的,所以現在暖房沒人管。現在是夏天,其實這里不該算暖房,因為碳之類的都沒又燒,就是普通的田。沈寄種田的能耐非常之一般,她只是帶著小饅頭澆澆水,拔拔雜草而已。要是無所事事,人很容易胡思亂想。
小包子听小芝麻說完,忿然道︰「為什麼昨晚不叫醒我?」
「你跟小饅頭睡一起,叫你他也會醒的。娘說怕他說漏嘴講出去了。」
「真的嗖的一聲就飛走了?」
「你以為是《搜神記》啊,不過,的確沒有驚動人。希望他能帶回爹的好消息。」
接下來的日子,沈寄就帶著三個兒女種菜。她知道他們都看不進書,也學不進琴棋書畫。她也沒有心思做別的。可也不能一家人相對嘆氣。于是,就找了種菜這一項。這樣,至少鍛煉身體。暖房很大,他們四母子每天選一塊來澆水、除草,有時候還要捉蟲。
菜種得如何無所謂,關鍵是要給自己和孩子們一件事情做。每天吃完早飯,四母子就道宅子後花園的小溪去取水,用瓢舀進桶里,然後用小推車推到暖房,一切都不假手于人。小芝麻會比他們晚一些,因為她要處理一下簡單的中饋上的事。雖然現在人跟事都很簡單,但還是需要一個人出面管一下的。
至于下人的人心惶惶,沈寄只說了一句,即便他們被發賣,也不會被旁人買走。挽翠等一干早已贖身的伙伴會把他們全部買下,然後好好安置。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所以眾人在覺得末日就要降臨之後,又燃起了一些新的希望。雖然眾人不像從前那麼敬業,但做事還是過得去的。因為怕這段時日不好好伺候,日後沈寄一句話,他們連最後的容身之所都沒有。要知道,其他富貴人家很少有像魏家待下人這麼好的。然後又想到,自己的去處倒是有了,主人一家卻不好說。再想到這麼多年沈寄掌管內宅雖然嚴厲,但從不苛待,于是又產生了些古怪的同情。所以,小芝麻管家不算艱難。
這麼過了七日,沈寄等到了林子欽來接她,「皇上要見你。」
沈寄忙囑咐了小芝麻幾句看好弟妹,又讓苜蓿薄荷看好他們三姐弟這才跟著林子欽走。
她在後門上了一輛馬車,然後到了臨近皇城的一處地方,進去之後才發現這就是她曾經住過兩個月的那個小院。原來離她家這麼近啊。
這個時候,她看向林子欽,「為什麼會是你來接我啊?」
林子欽露出無奈一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叫我來,也許因為我是知情人吧。」
數年不見的莫語出來給沈寄和林子欽斟茶,「魏夫人,林侯爺,請喝茶。皇上還有些事沒有處理完,請魏夫人稍候。」
沈寄笑道︰「你還沒到放出宮的年齡麼?」這一晃,小饅頭的都四歲了,日子還真是好過。
莫語躬身道︰「回魏夫人的話,還差一年。」
沈寄從頭上取下一只鳳點頭金步搖,「勞你費心照料了兩個月,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這算是我送你出宮後的添妝。宮外有人了麼?」
莫語低下頭接過,「謝魏夫人賞賜。奴婢還在宮里,宮外肯定不能有人。不過父母有替奴婢留心,說對方就看中奴婢在御前伺候過。」
「恭喜了!」沈寄真心的笑道。宮女沒服役滿是不能定親的,不過既然莫語敢講,那就是在皇帝跟前過了明路了。當今的皇帝,是個不吃窩邊草的主。
林子欽也笑道︰「能出宮嫁人是好事兒,哪,我沒帶什麼送姑娘的東西,這里有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也是給你添妝的。」
「謝侯爺!奴婢今天當這趟差遇到您二位都是大方的主。」
說話間皇帝來了,看到林子欽就道︰「你怎麼還在?」
林子欽站起來,「回皇上,這不是說起莫語姑姑明年出宮,小寄給她添妝,臣也湊個熱鬧。」
皇帝便問莫語,「他給你添什麼了?」
「皇上,魏夫人賞了奴婢一只金步搖,侯爺賞了五百兩的銀票。」
「收獲還不錯,行,明年你要出宮之前,朕讓小多子打發你到後宮都轉轉。」皇帝對御前的人還是不錯的,不過這分明是慷他人之慨。
「那奴婢可要多謝皇上了。」莫語邊說邊退了出去。
林子欽模模鼻子,「微臣等在外頭吧?」
「嗯。」
沈寄在皇帝進來的當口就和林子欽一起站起來了,這時便斂襟下擺,「臣婦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坐吧。」
「謝皇上!」
「不用如此拘謹。听說你在家種菜啊,還挺穩得起嘛。」
沈寄苦笑,「臣婦哪里是穩得起,實在是不找點事做,就那麼等待一個結局,臣婦怕自己會先瘋掉。總不能跟孩子們一起成天在家長吁短嘆胡思亂想。」種菜效果還是不錯的,養了這麼多年養得身嬌肉貴的軀體,干不了多少活兒就累了,累了晚上就好睡,飯也多吃些。三個孩子也是,昨天抱著小饅頭掂了掂,仿佛還胖了一點點,雖然不明顯。小包子和小芝麻的情緒也比府里剛被封的時候好些了。如果結局真的不可避免是那麼壞,至少最後的好時光不能讓孩子們在驚悸恐慌中度過。
皇帝問道︰「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沈寄一直都在等待這個面見皇帝親口陳述的機會,「我覺得我家魏楹是替人背了黑鍋,至于是誰,我不知道。」
皇帝瞥她一眼,「你沒覺得這事兒從頭到尾是朕設計的?朕可是有前科的。」
沈寄失笑,「我還沒有那麼沒自知之明。皇上是絕不會拿邊關將士的生命和朝廷的邊防線來玩笑的道理。」沈寄站起來,墩身一福,「要多謝皇上免了我與孩子們游街示眾鋃鐺入獄。既然證據都指向魏楹,如此也是應該的。」
「不就是要逼問朕的看法的,弄得這麼拐彎抹角的。」
「不,我是真心道謝的。」
「那好吧,朕收下了。朕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可是,邊關軍士還有朝中上下忿然,不得不給出一個交代。但怎麼可能讓你受那等委屈。」
「我們一家受點委屈不要緊,要緊的是把真正的內賊抓出來。」抓出來了,魏楹自然就清白了。
皇帝頷首,冷下面孔,「這個人,朕自然是要抓出來的。可是,如果傳來的魏楹和東昌公主出雙入對的消息屬實,你待如何?」
沈寄窒了一下,然後問道︰「皇上為何要派魏楹去出使東昌?」
「他是禮部侍郎,東昌話听和說都很不錯。而且他的形象出使很能壯我國威,這你不能否認。再說了,他出發的時候,東昌公主的夫婿可還活得好好兒的。」
東昌話和西陵話,是魏楹做京兆尹查案子接觸到東昌使節的時候學的,後來在鴻臚寺坐冷板凳的時候時間空閑加以嫻熟。也是因為這些原因,再加上與皇帝如今的關系一如多年老友,所以沈寄並沒有懷疑皇帝別有用心。
「嗯,還有個想法就是東昌公主不是覬覦過他麼,他去出使,想著多少能佔點便宜,看能不能打探出東昌近期的動向。」皇帝冷笑一下,「倒是打听出來了,結果折損了朕那麼多兵馬。這些天一直在排查這個內賊。能知道朕的部署的,就只有那些人。魏楹的確是其中之一。」
沈寄知道有一些不是她能問的,便沒有問。皇帝相信魏楹不是叛國賊就好。
皇帝道︰「朕從來不覺得你會是逆來順受,听憑命運安排的人,今天其實是想問問,你私下做了什麼?」
沈寄看皇帝一眼,左想右想,皇帝沒有詐她的理由,「我找了個高人,去東昌一探究竟。要是能找到魏楹,一切就好辦了。至少能帶回一紙書信。」
「高人,有多高?比朕派去的欽使還厲害?」
「術業有專攻,這個人……」沈寄陡然想起汪先生還是欽命要犯呢,人家不顧安危出來幫他們的的大忙,她把人賣了可不行。
「總之很厲害就是了。」
「朕的人在下旨前數日就派出去了,今日得到消息,已盡數折損。東昌這次雖然見好就收,擄掠了一場便撤走,可是這口氣,朕咽不下去。邊關重鎮被遷去的民眾,如今只剩下半數。要再遷移,誰還肯去。所以這個場子,真勢必要找回來。」
「要打仗了?」
「早晚有此一戰。」
「說也不是不能說,只是這個高人可是欽命要犯,皇上如果要用他刺探軍情,能不能前事盡皆抹去?」
皇帝瞪著她,「你上哪找來的這麼個人?」
「有可靠的人介紹的。」
「好,他若真能幫著朕刺探到東昌軍情,只要不是造反的大罪,朕都可以赦免。」
「謝皇上,這人是十年前進皇宮盜寶險些被擒的飛天大盜。」
「汪淇瀚?」
「嗯。」
「他把先皇氣得夠嗆,當日為他發落了多少人。也罷!非常之人當然要非常對待。」
「臣婦替汪先生謝過皇上。不過,皇上你是不是給個什麼憑證?回頭我好勸服汪先生與您的人馬合作。」
皇上似乎有些赧然,他是接到自己派出的數名好手都折損的消息才想到沈寄這里來的。倒沒想到,她還真的找到能人了。讓父皇震怒成那樣,下頭的人不知使出了多少勁兒捉拿都不得歸案的飛天大盜居然也能被她找出來為她所用。
「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走了八天了,說是如果順利一個月內必返。」打探消息,只要不被人發現就是順利。這位汪先生為人持重,應該預算了些計劃外的事務。
「那好,等人回來,你就告訴林子欽。」
沈寄納悶,既然如此,你就讓林子欽和我溝通不就得了。難道這麼好,就為了給我吃定心丸?
皇帝親自見沈寄,自然是給她吃定心丸的意思,但也還有另一層意思。
「如果魏楹知道他背負了這樣的惡名,派去的人又沒能和他聯系上,他真的叛國,在東昌做起王夫來,你又待如何?」
「不會的,他不會丟下我們母子不管的。」
「東昌公主肯定會告訴他,你為了孩子們不受罪,已經私下從了朕了。要不然,怎麼還能住在原來的府邸里。」
「我既愛他,便會信他。同樣的,他既愛我,就該信我。皇上放心,魏楹是大大的忠臣,即便回不來,他也會學蘇武,而不是李陵。」這番話沈寄說得擲地有聲。她太了解魏楹了,這個男人想青史留名,可不是要留李陵那樣的名聲。不管東昌人如何阻止,他一定會想盡千方百計歸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