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流螢跟著明石王來到了所謂的萬家莊地下密室之中。密室並不寬敞,只是屋頂很高,里面也沒有什麼貴重的擺設,只是立著一個巨大的晶體,明石王將其稱作——晶棺。
這具晶棺散發著乳白色的光芒,將周圍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格外明亮。
而更讓任流螢覺得驚奇的,是這晶棺里面,竟陳放著一具尸體,而尸體的主人,正是明石王的姐姐。
明石王轉過臉,看向任流螢,看到了任流螢目光中的柔和與澄澈——那是一種讓人安心的目光。
說到這里,他似乎又笑了,一邊笑一邊搖頭,「姐姐如願嫁給了那個人,然而,就在成親的當晚,兩人剛剛拜完堂,卻見一個女人沖進大堂,大聲怒罵姐姐是婊子,是賤人……」
明石王微微一笑,在這瑩潤的光線之中,一種雍容之氣在他周身繚繞,雖然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可是,這種雍容並不讓人覺得突兀,反而似本就是他骨子里透出來的,與生俱來。
任流螢心頭一震。
「青樓里的女人,從來妖媚,更是如同狐狸一般,讓我痛恨,讓我恨不得將其剝皮抽筋!」明石王轉過臉,繞著晶棺走了幾步,一手摩挲著晶棺的表面,似無意,卻又更似留戀。
但是,她終是沒有說出口。
任流螢一怔。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明石王會突然問自己那個女人的「身份」。
「而我卻是在後來才知道,姐姐沒能懷上孩子,並非姐姐的原因,而是那個男人在姐姐的飯食中放了防止受孕的藥。他這樣做,也是那個賤女人指使!」
有些時候,一個人若是被感情困擾,便會變得優柔寡斷,拿不起亦放不下,失了理智,沒了自我,自欺欺人的活著、期盼著。
「對,我並不叫萬豐義,我本姓封。」明石王坦然承認,可是,就在他欲要說下去時,只听一陣鈴鈴鈴的聲音突然傳來。
「她……」任流螢張了張嘴,卻只吐出一個字。
任流螢動作一頓,隨之放下了手,看向他,不語。
「是啊,都過去了,姐姐死了,什麼都成為了過去。」明石王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臉上的陰戾漸漸斂去,最後只剩一片蒼白。
「她給了男人無數次機會,有一段時間,姐姐與男人常常爭吵,直到男人受那個女人的指使與蠱惑,毒死了姐姐。」
賓客的歡笑吵雜之聲從四周不斷傳來,充斥在耳邊,原本是令人激動的熱鬧場面,在後來,卻成為一種揮之不去的夢靨。
「那個男人再三保證,剛剛的那個女人,他只是在一次官場中的應酬時偶然識得,並無太多的交集。姐姐相信了——只要是那個人說的話,姐姐又怎會不信?」妓女?
直到所有自欺欺人的希冀都破裂,直至灰飛煙滅,才恍然悔悟,可惜,結果也仍是自己品嘗那刻骨銘心的苦痛與悲哀。
就算其中確實有曲折,他如果是皇族,那麼,他化名「萬豐義」,經營這名聲不小的萬家莊,又是為了什麼?zVXC。
「那時我已十五歲,掌握了一些權力,所以,我找人殺了那個男人和他與那個賤女人所生的孽種。而那個女人,則被我送去了最低等的窯子,侍候最低等的男人!」他的表情是陰狠的,語氣亦是狠厲的。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起,指節泛白,似要將什麼狠狠地捏碎。
任流螢沒有開口,只是那麼的看著他,靜靜的,用久違的柔和的目光,聆听他的訴說。
都想要的東西?
可是,就在她剛要問出口時,腦海中忽然一閃。
「你也是一個女人,也許,你會認為,能夠嫁給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會是最為幸福的事情,對不對?」明石王勾起唇角一笑,嘲諷而冰冷。
他低低咳了幾聲,復又轉過臉看向任流螢,忽而一笑,問道︰「你可知道,那個害死我姐姐的女人是什麼身份嗎?」
「她曾嫁給一個她很愛的人。」明石王轉過了臉,任流螢只能看到他的側臉,映襯著這瑩潤的光,竟透出幾分微弱的迷離與不真實。
她艷紅的唇一張一合,吐露出比利箭還要刺人的話語,直到被家僕擒住。
剛剛他說,他的姐姐名叫「封語嫣」,封姓,乃是封國皇族才有的姓氏,而且,他說他十五歲便掌握了一定的權力。那麼,他的身份必定非富即貴。可是,如果明石王是皇族,又為何會只靠姐姐將他撫養長大?
而也就是在這一刻,她忽然明了,明白了明石王為什麼會對青樓女子那麼的狠,那樣的去折磨她們。
任流螢下意識地準備問明石王是什麼樣的東西,會是他們都想得到的。
然而,明石王並不知道任流螢此時心中的想法,只是徑自地訴說著,「姐姐就是這樣,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她滿懷希望與憧憬,親手為自己縫制嫁衣,她還會拿著那件嫁衣,一臉幸福地對我說,‘等姐姐穿上這嫁衣,先給你一人看,好不好’。呵呵,那時候我不過十歲,見到姐姐那樣的高興,自己也覺得開心。所以,就算到了夢想破滅的時候,我心中產生的,也只是震驚與不解。」
明石王頓住腳步,只是微偏過臉,緩緩道︰「知道什麼是秘密嗎?秘密就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而一旦你知道了,就不會那麼好奇,也就不用那麼費心思去探究了。不是麼?」
在這種層出不窮的感情戲劇之中,封語嫣是最為不幸的,因為,她為此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她的身份……很特別?」任流螢有些不明所以。
明石王搖了搖頭,笑著道︰「不,她是世間最為常見的一種人。她,是一個——妓女。」
任流螢嘴唇動了動,她想要說,不,不是這樣的,因為就算自己深愛某一個人,若那個人不愛自己,那麼,自己也無法感到幸福。時之對自。
「你可知道,我姐姐是怎麼死的麼?」明石王轉過臉,忽然如此問道。
明石王嘴角依舊掛著若隱若現的笑,而那雙棕色的眸子里,卻是說不出的深沉與冰涼,仿佛在回憶著一件極為悲傷卻又無奈的事情。
封語嫣震驚、傷心、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但是,男人在騙姐姐,他暗地里放走了那個女人,還偷偷與女人私會。後來,竟暗結珠胎,有了孽種。可是,面對這些背叛,你知道姐姐是怎麼做的嗎?」明石王雖在笑著,可他的語氣卻比哭還要讓人覺得悲傷。
人被拖走了,可余音仍在周圍繚繞,而那尖刻的聲音更是響徹大廳,繚繞在耳邊,揮散不去。
愛與被愛,都比不上相愛。
「都過去了,不是嗎?」任流螢知道,此時的明石王,定是陷入當時那種悲憤之中,所以,一直安靜傾听的她終于開了口。
任流螢忍不住,抬起手,模了模晶棺表面,溫潤的觸感之間,似乎有源源不斷的生命力一直傳遞過來。
明石王的真實身份,究竟是怎樣?
此時,明石王的腦海里,不斷顯現著當時的情景。不過十歲的他,滿目都是艷麗的紅色,那麼的鮮明,亦是那麼的喜慶。
「封語嫣,他不愛你!他絕對不會愛上你這個無絲毫情趣的賤人——!!」
「你……姓封,對不對?你是封國皇族,那麼,你叫什麼名字,皇族之中,你又是怎樣的地位?」任流螢也不再隱藏內心的疑惑,徑直問出了口。
封語嫣為了照顧弟弟,直到二十五歲才成親,而明石王口中的「那個男人」比封語嫣還要年輕三歲。二人成親五年,封語嫣一直沒有懷上孩子,這也成為那個男人不斷與她爭吵的原因。
明石王的聲音突然轉厲,眼神中也隱隱透出幾分陰狠,可任流螢並不覺得懼怕,她此時只覺得平靜,還有就是對那個可憐的女人的惋惜與同情。
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同等的回報,這便是感情的真正面目。
任流螢垂下眼簾,片刻後,方又抬起,問道︰「為什麼你會突然帶我來這里,又告訴我這些?」
任流螢心頭一凜,眼中原本的澄澈也瞬間轉變成深幽無底。
看來,一直以來,明石王都知道她隨他進入萬家莊是有企圖的。所以,為了讓她不再為此費心機,就將她所懷疑與好奇的東西,一一呈現給她看,講給她听。
「流螢兒,你不是一個風塵女,而在我眼中,亦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明石王轉過身來,直直看進她的雙眼,「我將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只是希望你往後,不必再在我身上耗費心思。我希望,我們能夠攜手去爭取你我都想要得到的東西。」
那個突然闖入的女人有一張妖艷的臉,水蛇一般的腰肢不盈一握,波光流轉的桃花眼中,滿是刺人的厲芒。
明石王臉色微變,迅即轉身便要朝外走去。
「隨我出去,快些!」他的語氣陰沉而急促,似是有什麼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