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杜月笙對我很有好感,起碼,我們兩個人算得上是惺惺相惜。
「跑到美利堅一兩年,別的本事沒學會,倒是學了一套電影的手藝,此次回國,想開個電影公司。」我據實以告。
「電影公司?我只听說過電燈電話,這電影,是……」杜月笙本來就是識字不多,對這新名詞,有些陌生。
「就是影戲。」我樂道。
「影戲?可惜了,可惜了……」杜月笙微微失望,扼腕而嘆︰「以老弟的大才,在這上海灘混出個名望絕對不難,為何跑去當個戲子?」
看著杜月笙一張關心又心痛的臉,我心里一陣好笑。感情他以為我要跑去打個草台班子唱戲去了。
所謂三教九流,婊子有情,戲子無義,雖然道了民國,盡管也有了梅蘭芳先生之類的大家身為民眾所喜歡,但是戲子畢竟還是不受待見社會地位極低的人群。杜月笙白手起家,本來就是個底層,自然深知那種遭人冷眼和嘲諷的滋味。
「月笙哥可能誤會了。」我決定給這位不久將來的梟雄洗洗腦︰「我可不是去當戲子,電影這東西,乃是如今最為文明的藝術,將來絕對可以與文學、繪畫相提並論,而且定有超越之勢。我泱泱中國,如今羸弱不堪,任受列強欺凌,根本原因,在于民智未開,小弟不才,願意做這啟發民智之事,雖力量綿薄,可總對得起這國家,對得起這民族。」
「老弟大義!是我誤會了!」杜月笙對我肅然起敬,轉過身,走到書桌旁邊,取來了紙筆,奮筆疾書。
寫完了,將那一封信遞給我︰「老弟,我有個朋友在縣里做事,管的就是這文化,你去尋他,指定能幫上忙。」
「謝月笙哥。」我起身接過,把那信封揣進懷里。
「你看你看,這就客氣了。」杜月笙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笑道︰「老弟,我就是個大老粗,沒讀過什麼書,洋人倒是見過不少,可一句都听不懂。我不清楚你說的電影到底怎麼弄,反正和我們干的這些事情不一樣,不過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中國地這麼大,人這麼多,卻受人家欺負,這股氣,我也咽不下。可惜呀,可惜我除了這刷到弄槍,別的幫不上忙。」
杜月笙有些自嘲,然後湊過啦,壓低聲音道︰「不過這成立公司,我倒是有些經驗。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我倒是沒想過。成立公司,不就是登個計,找個地方,然後就搞起來了嘛,都是這麼弄的。
杜月笙見我這副模樣,便知道我並不太清楚,樂道︰「老弟,這其中,可是有些門道呢。我說給你听听。」
杜月笙完全沒拿我當外人,打開他手中的那把扇子,罩住了我們的臉,小聲道︰「上海這地方,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說白了,就是大魚吃小魚的地方。**吃你,白道也吃你,你若是傻傻地去辦個公司,沒有什麼後台,我保證你不出兩個月,就關門大吉。」
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
「難道政府不管嗎?」我問道。
「政府?哪有什麼政府,那幫家伙穿上了衣服就是政府,月兌掉了衣服就是流氓。」杜月笙笑了起來︰「你得找個後台。」
「那月笙哥認為我應該找什麼樣的後台呢?」我還真不清楚。
「一般說,養家糊口的,找老哥我這樣的,或者是八股黨那樣的,每月交上點錢就行。不過老弟是干大事的人,這干大事,後台肯定就得更硬。」杜月笙嘆息了一聲︰「現在的上海,是弱的怕強的,強的怕政府,政府怕洋人,老弟若是認識洋人,那就好辦了,即便不認識洋人,認識個政府里面的頭頭,也劃得來。」
「洋人?」我頓時響起了查爾斯和查理︰「洋人我倒是認識幾個。」
杜月笙收攏了扇子,啪地在手里拍了一下︰「那就好辦了。公司你可以去登記,不過公司的頭頭,你不能做,必須找個靠得住的洋人朋友來做。」
「洋人做頭頭?杜先生,這是什麼話,我們出錢出力,為啥頭頭找洋人來做!?」阿榮第一個不願意了。
「這個你們就有所不知了。現在上海的大公司,頭頭都是找洋人。這樣一來,即便是除了問題,政府也不該管,而且考慮到國際影響,他們平時也不敢招惹。」江肇銘在旁邊解釋道。
這下,我算是明白了。這麼做的話,的確有些道理。
「不過如果老弟如果不太情願,也可以名義上采用和洋人合作的辦法來,也比你自己去登記好得多。」杜月笙話說完了,看著我笑。
「原來如此。多謝月笙哥指教。」我謝道。
「我與老弟一見如故,日後若是能幫忙,你盡管開口便是。」
「那以後就叨嘮老哥了。」我起身告辭。
杜月笙也不強留,親自將我們三個人送到了門外。
除了同孚里的公館,阿榮和阿山抱著我大笑。
「老大,真是痛快,日他阿母,一下子就是四萬大洋!」阿榮眉飛色舞。
「阿山,我貪點錢,這兩萬我留著,剩下的,你和阿榮分了。」我遞過銀票。
阿山和阿榮頓時生氣了。
「老大,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咱們是兄弟,我們能為你去死,這點錢,算個屁!」阿榮惱了。
阿山把銀票塞到我手里︰「老大,你這不是寒磣我們嗎!?若是光為了錢,我們能冒這個險跟著你干?這錢你拿去還得干大事呢!」
「就是,老大,電影公司辦起來了,我和阿山臉上都有光,以後在十六鋪也可以告訴那幫小子,我老大是什麼人物了!」阿榮樂道。
操,這麼一搞,還真的顯得我有些矯情了。
「好,女乃女乃的,錢就放我這了。不過算你們兩個小子入了股,如何?」我笑道。
「好!這個好。」阿榮摟著我的肩膀︰「老大,喝酒去,喝酒去!」
四個人,高高興興出了法租界,找了個館子,喝了一頓酒,喝得我暈頭轉向。
「阿山,阿榮,你們真打算跟著杜月笙干?」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我沉聲問道。
阿山點了點頭︰「老大,我想好了。杜月笙這個人,能干大事,跟著他混,絕對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再說,我還有另外地考慮。」
阿山看著我,眼眶通紅︰「我自小無父無母,當年害了病,誰都說救不活,要不是老大你又是請醫生又是親自服侍,我早被扔進黃浦江了。老大,在我阿山的心里,你就是我的親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要在上海辦公司,要干大事,光有才能不行,我和阿榮跟著杜月笙混,混出了名頭,我看他娘的誰敢動你!誰動你,我斃了他全家!」
阿山咬牙切齒。
「老大,我沒有阿山這麼能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宰了嚴老九那一窩孬種!」阿榮把桌子拍得啪啪響。
看著這兩個兄弟,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里沉甸甸的,難受得要命。
比起後世的爾虞我詐,這個亂世,竟然會有如此難得的讓人溫暖的情誼。
「好!我也答應你們,這公司我他娘的好好地搞!」我舉起酒碗。
「搞他娘的」!
三只酒碗撞在一起, 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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