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錢取命的殺手若是什麼善類的話,那就不能稱之為殺手了。想要收服七喜,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一旦將其收服,必定會成為楊致手上令人望而生畏的一件利器。
若是對殺手來上一手施恩感化,無疑是愚蠢的。若是一味許以高官厚祿誘使其為大夏效力,那就更可笑了。楊致既沒有那個精力與空閑來以德服人,當然也不會拿了自己的腦袋做賭注為大夏做嫁衣。
殺手殺人之所以不需要理由,無非靠的是狠辣與實力。楊致的方法可謂是對癥下藥︰你狠辣是吧?那我就比你更狠辣。你有實力是嗎?那就充分顯示我的實力比你更強大。牢牢佔據主動又打又拉,卻又留有余地。說來慚愧,這一手還是從越王趙啟那番玩人高論里得到的啟發。只要把人玩轉了,還怕你們不死心塌地的為我賣命?
為首之人對楊致的稱呼,由現身之初的「飛虎侯」,不知不覺改成了「侯爺」,就是一個初顯療效的微妙變化。此刻四人是各懷心思,但都默然無語,無聲的為名叫朱靈兒的黑衣女子接上了胳膊與腳踝。
楊致笑吟吟的拉開了房門︰「幾位的行頭雖然有些特別,好在天已入夜,想必出去也不會太過扎眼。客棧的房門是讓人走的,諸位以為呢刺殺不成還灰頭土臉的曝露了身份,再行掩飾已意義不大。四人對楊致話中的譏諷充耳不聞,扶起朱靈兒準備就此離去。狠挨了幾記耳光的朱靈兒看相甚是不雅,重又披上了面巾,也看不到臉上是什麼表情,走到門口停步低聲說道︰「楊致,我記住你了!」
「好啊!嘿嘿,很多人不但會記住我,而且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四位慢走,不送。」
四人疾步出門到暗處換了裝束。出了客棧之後其中一人問道︰「老三,怎麼辦?這筆生意還做是不做?」
朱靈兒想要接話,卻欲言又止。為首之人沉吟半晌,莫名其妙的蹦出一句︰「我餓了,你們呢?」
次日一早,楊致尚未出門。就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
來人大約四十多歲年紀,白衣綸巾面目清俊,渾身透著飄然出塵的儒雅雍容,只帶了兩個青衣小帽的僕從。一見面便躬身行了一禮︰「鄙人听聞公子駕臨濟南府,今日特地前來拜望。」
楊致登時頗感迷惑︰他可以萬分之萬的肯定,與來人素不相識從未謀面。而來人神情淡定,見面行禮之時沒有半分猶豫,雖只含糊以「鄙人」與「公子」相稱,但他顯然是認識自己的。絕對不像認錯人的樣子。這人是誰?為什麼會找上門來?
應付著還了一禮。問道︰「先生言重了。請問先生是……?」
來人恭謹地答道︰「鄙人姓李名子寬。現下愧居濟南知府之位。」
李子寬?他就是濟南知府李子寬?楊致在長安便與朝中眾臣極少交往。對地方官員就更是滿眼抓瞎了。他抵達濟南還不到三日。只粗略听說李子寬在任多年官聲尚可。雖對其為人與背景一無所知。暫且拋開忠奸不論。但早已認定這個濟南知府是個十分厲害地角色。
大夏王朝正處于艱苦創業地上升時期。皇帝精明過人。對內十分注意維護民心。吏治較為清明。皇帝手下地官兒不好做。李子寬能做到守牧一方地地方大員。已經可以證明此人地能力。大夏受疆域限制。二十余年來只有山東享有通商海外地地利。因其中蘊含利益巨大。而皇帝又長期有心無力。從而導致山東一地暗流洶涌。情勢錯綜復雜。李子寬任濟南知府多年。不但把山東治理得四平八穩。居然還官聲不壞。足見其周旋在諸方勢力之間是游刃有余。
李子寬今日主動上門拜訪。令楊致更加堅信了自己對他地判斷。
楊致本就在猶豫。是否該向當地官府公然通報身份。經歷野店斬鬼與七喜刺殺二事後。楊致便已意識到。他到山東業已不是秘密。各方城隍土地想必也已料到他是為何而來。如果不是為了摟錢地話。皇帝弄了這麼個強人來。難道是為了讓他來山東游山玩水麼?
若不公開身份,當地官府大可裝聾作啞。萬一被他折騰出什麼大事,便可以毫不知情為由,推個一干二淨。甚至對他暗下黑手那也沒個準。若是公開身份。敵明我暗的優勢便不復存在,無異于擺明是以一人之力單挑整個山東!令他大感意外的是。沒想到濟南府的頭號地頭蛇竟然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
李子寬無疑是個腦筋十分清楚的老狐狸。無論楊致在山東折騰的結果如何,事實上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日後必定少不了要與楊致打交道,也不可能不給皇帝一個交代。
他今日含含糊糊的上門拜訪,其中大有深意,等于是把球踢給了楊致︰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我知道你來了,當然也知道你為什麼會來。至于你是什麼身份,我讓你自己說了算。你說是公就是公,你說是私就是私。總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然後我再根據你劃出地道道見招拆招,還怕應付不了你?
既然瞞無可瞞,楊致的目的也是只要你知道我來了就好。這年頭沒有影像設備也算一樁妙處,各方城隍土地明明知道他來了,都有可能對面不相識。二人以這樣地方式見面,可謂大家都省心。
取出金牌一亮,一本正經的板著臉道︰「大夏一等飛虎侯楊致,奉皇上密旨微服巡查山東,有此金牌為證。金牌所到之處如朕親臨,一應地方官吏與大夏駐軍任由差遣,違者與抗旨謀逆同罪!」
這御賜金牌與尚方寶劍並無兩樣,皇帝還真夠看得起他!李子寬從容整點衣襟,肅然拜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濟南知府李子寬恭迎飛虎侯欽差大駕。」
在這一時半會不可能模清李子寬的底牌,眼下也不是跟這個老狐狸斗智斗力的時候,楊致大喇喇的道︰「李大人請起。我……這個本欽差既是代天微服巡查,便是不願驚動山東一地之官兵百姓。日後若需李大人效命之處。本欽差自會通知于你。你且退下吧!」
李子寬原想借機與楊致攀談一番,也好探明他下一步將會如何動作,不想見面說不到三句話就這麼讓他給打發了。聞言愣了一愣,只得接了句官腔依言告退。心下雖然稍感不安,卻也並不著急。既然你是微服巡查,我不也有個暗中「保護」的由頭?咱們騎驢看唱本。慢慢走著瞧吧!
這日午後,楊致等來了兼程趕到的秦驕陽。楊致此番山東之行與秦氏利益基本一致,秦驕陽是目前他在山東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二人彼此都沒有顧忌,當下也不多話。
楊致將沿途與到濟南之後的諸般情形大致說了,秦驕陽也不以為奇︰「楊兄野店遇鬼,無外乎是受福王、寧王或康王所遣假冒安貴侯之名,企圖借刀殺人。七喜對楊兄地刺殺倒多半是受李氏所雇,皇上近年來對李氏在財力上的倚仗日益見弱,楊兄若在山東得手。對李氏地打擊無疑最為沉重。」
「七喜有五男二女,是近五六年間才在江湖上崛起的殺手組織,背景不明行蹤詭秘。因要價不菲與刺殺成功率極高而聞名。落在楊兄手上的那朱靈兒排名最末,卻是要價最高。傳聞七喜的首領也是個叫金大娘的女人,極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據說七喜承接生意十分謹慎,為免陷入與一國之力相抗地境地,此前刺殺各國高官重臣、皇族貴戚地生意從來不接。這次居然為了刺殺楊兄而四人聯手,真是好生令人奇怪。」
楊致不以為然的道︰「這也沒什麼奇怪,無非是價錢合不合適的問題。願意出三十五萬銀子殺人的他們又能踫上幾個?說不定做完這筆生意就可以洗手不干了。秦兄對李子寬又是何說法?」
「不好說。」秦驕陽皺眉搖頭道︰「我秦氏已觀察此人許久,也對其試探過多次,都無法探清他的底細。說他貪贓枉法吧。他又關心士子農人,整修河工水利,獄訟公正愛惜百姓。說他為官清廉吧,下屬官吏或商家大豪送禮巴結,他又來者不拒,無論多少照單全收。」
楊致若有所思的點頭嘆道︰「做官能做到這個地步,很不簡單啊!」
二人都無意在濟南久留,踫面之後便結伴啟程往蓬萊而去。湊巧的是,這一天剛好是個注定會載入史冊的日子。
夏歷武成二十五年十月十三日。皇帝以水陸兩路大軍共計三十二萬兵力地強大陣容,悍然發動了對南唐地全面戰爭。開戰地理由近乎野蠻毫無創意,但沒人會覺得可笑︰皇帝「東巡」期間正遇兩淮連日大雨,命率軍三萬駐防淮南地驍騎將軍沈重遣使知會南唐皇帝,限其三日之內「借銀」六百萬兩,以供大夏「賑災」之用。不願意?拿不出?時間太短湊不齊?對不起,那你就是藐視「兄弟盟邦」,自然不必再與你假惺惺地「友好」,只能洗干淨等著挨揍了!
夏歷武成二十五年十月十七日。楊致一路假作受秦驕陽邀請的關中客商。平安抵達蓬萊縣城。一直到蓬萊秦氏分號安頓下來後,秦驕陽才開口問及打算先從何處下手。
楊致還是一臉令人無可捉模的慵懶笑意︰「此節我早已想好了。當然是你我兵分兩路,先做上一筆最賺錢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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