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煙花易冷
已是深夜,皇宮里也暗淡了下來。
宮門口正有侍衛把守,一輛馬車從里面駛了過來,那駕車之人卻是皇上身邊的太監小福子。到了宮門口,小福子停下馬車,侍衛見是小福子便說道︰「福公公深夜這是要到哪里去啊」
小福子笑道︰「皇上派我出去半點事情。」
侍衛說道︰「有令牌麼?」
小福子連忙將手中令牌亮給他看︰「當然有了。」
一個侍衛又掀起馬車的簾子,小福子說道︰「這兩個是一同去辦事的小太監。」
侍衛放下簾子,說道︰「有腰牌麼?」
小福子從懷中掏出三個腰牌,那侍衛看了看便放行了。
小福子說道︰「謝謝侍衛大哥。」
馬車駛出了宮門,車輪子和馬蹄聲在夜里回響。
旌陽城外,有一處水泊名叫淥水湖,湖水還算干淨,岸邊長滿了茅草,平時少有人來,岸上的茅草已長得有一人多高。
而這茅草之中卻被人開出了一條小道來,道路的盡頭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在這安靜而漆黑的夜里。馬車在路邊停了下來,這輛馬車原來正是剛從皇宮里出來的那輛,只見兩個太監打扮的人從馬車下了來,其中一人對福公公說了句什麼便打了盞燈籠帶著另一人沿著小路向湖邊走去,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淹沒在那茅草叢里。
這打著燈籠的正是當今皇上李從嘉,在他後面的是細腰也就是他的柳妃。這兩人穿著太監的衣服走在這小道上,沒有一句話,只听見各自的腳步聲和茅草被風吹過的聲音。兩人不一會兒便到了淥水湖邊,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雲,厚厚的雲層將天空嚴嚴實實地遮了起來,這湖水也顯得黑漆漆的和這天地連在了一起。
只有李從嘉手中的燈籠是光亮的,似乎是這天地間唯一的光束。
細腰看著這黑漆漆的湖水和荒涼的草叢不知道這個把她從宮中帶出來的人到底想要干嘛,一個時辰之前他們還在皇宮之中,而現在卻在這荒涼的湖邊了。她也不願意多問,隨他做什麼都好。
只見草叢間有光在閃爍,一點,又一點。
是螢火蟲
很多很多的螢火蟲在草叢間飛著,越來越多。
它們的光微小、羸弱,可是在這黑漆漆的夜里卻讓人覺得這便是世上最亮最溫柔的光。它們飛過細腰面前,光便落在細腰眼中,他們飛過湖面,光便落在湖水之中,星星點點,閃閃爍爍。
細腰睜大了眼楮,她從未看過這樣的景色,她從不知道,原來螢火蟲那麼美,那麼微小的東西聚集在一起,在她眼前在她和李從嘉之前飛來飛去。
皇上在她面前微笑。
可是她的眼中卻沒有笑,她只是說︰「你花了一番功夫帶我來這就是為了看這些麼?」
皇上緩緩說道︰「我想,這總比在影翠軒要好吧,我不想看你那麼不情不願地跟我……我想要你知道,我愛你,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你,只好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你,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我想要看你笑,我想要你覺得幸福,我想要知道自己是一個可以給你幸福的人。」
「皇上,我……」
皇上捂住細腰的嘴,說道︰「我說過,叫我從嘉,從嘉才是我的名字。」
「臣妾不敢。」細腰說道,「我只是一個妃子,不敢直呼皇上的名諱。」
大概直呼一個人的名字才是世上最曖昧的事情。
皇上看著細腰的眼楮說道︰「那你做我的皇後怎麼樣?做我李從嘉的妻,我從今之後只愛你一個,也只有你一個。」
螢火蟲還在他們身畔飛著,一只,又一只。
細腰轉過身去說道,「皇上你醉了,我們該回去了。」
皇上拉住細腰,把她抱在懷里,說道︰「我並沒有喝酒怎麼會醉呢。」
細腰看著那些螢火蟲,心里只想說,快下雨了,你們快走吧,快走吧。
「若我只是個尋常百姓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對我這麼冷淡了?是不是我們就可以幸福一點,你說這個皇宮給你帶來很多麻煩,是不是我的愛也是一種麻煩,所以你不願意要?」皇上問道。
「是。」細腰答道,冷冷的一個字,就像是把利劍刺進抱著她的男人的心里。
皇上將手放開,看著細腰冷漠的眼楮︰「你就這麼不願意跟我在一起麼?」
細腰轉身,只留下了背影。
李從嘉看著細腰的背影,眼楮里滿是哀傷。
我只是想要對你好而已,我願意把一切都給你只給你,可是你為什麼不要為什麼偏偏是你?為什麼這樣的你會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有風吹過茅草,細腰走在風里,走在茅草的波浪里,李從嘉還站在那里,就好像細腰下一秒鐘就會轉過身回到他身邊去一般。
只听見砰砰的聲音,就是被放大的心跳。煙花在空中綻放,那麼美,在漆黑的夜里發出璀璨的光亮,在荒涼的夜里開出碩大的花朵。
細腰沒有回頭,煙花在她的身後綻開又落下,照亮她的背影。
原本此時的她應該是在李從嘉懷里的,微笑的看著這為她而開的煙花。
煙花易冷。
我不需要溫暖,永遠都不。
雲越來越沉——這雨怕是要落下來了吧。
細腰從小福子馬車邊上走過,漆黑的夜里,沒有方向,小福字忙追了上去︰「娘娘,你這是要去哪兒?」
只听皇上在後面喊道︰「讓她走」
小福子回到皇上身邊說道︰「皇上,這深更半夜的,天又要下雨了,娘娘一個人要到哪里去啊。」
皇上只是冷冷的看著細腰的背影,對小福子說道︰「我們回宮。」
小福子不敢言語,請皇上上了馬車之後便駕著馬車往旌陽城的方向駛去。
馬車從細腰旁邊駛過,轉而便消失在了這黑暗之中。
回到宮中已近黎明,這雲卻越來越沉了。
皇上回到影翠軒換上自己的衣服,對立在一邊的崔管事說道︰「如有人來看你們主子就說身子不適誰也不見。」
崔管事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我們主子她——」崔管事還沒問完,皇上便甩了甩袖子離開了影翠軒。
外面下起了雨來,傾盆大雨。
這雨積蓄了一個晚上還是落了下來。
綴雲閣還點著燈,燈在雨中變得朦朧,有一個姑娘在等著她的良人,即使只能夠遠遠地看一眼。或許只一眼她便知足了。
寧如萱看著雨幕中皇上的背影,看著,看著,直到看不見為止。這才想到院中的菊花,剛剛開放不久的菊花——天亮後怕是要殘落一地花瓣了吧。
可是心里為什麼希望這雨下得越大越好,花兒、雨兒,落吧,落吧,盡情的落吧。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宮女冒著雨出來,把花一盆盆搬進了花房,雨下得很大,可是她卻渾然不覺。寧如萱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忙叫身邊的宮女去把綴雲閣的宮女太監們全叫起來,去把那花搬進花房中避雨。
娘娘真是仁慈。
娘娘是極愛花之人。
皇上回到乾禧宮的時候,李蒂兒正守在門口,看見皇上回來忙擦了擦眼楮,施禮道︰「給皇上請安。」
皇上徑直走進了宮中,李蒂兒還跪在那里。
皇上轉過身去李蒂兒扶起,看見她紅通通的眼楮,問道︰「你哭了?」
李蒂兒強忍住眼淚說道︰「奴婢沒有哭,奴婢伺候皇上更衣,到了該上朝的時辰了,奴婢正要派人把朝服送到影翠軒,誰知皇上就回來了。」
听到影翠軒三個字,皇上冷冷地將手從李蒂兒的肩上放下,轉身向里面走去。
李蒂兒忙跟了過去︰「是不是奴婢說錯了什麼話惹皇上不高興了?」
皇上只是站在那里,說道︰「更衣。」
李蒂兒月兌下皇上的衣服,眼淚又落了下來。
皇上皺眉說道︰「你哭什麼。」
李蒂兒忙跪了下來︰「奴婢失態了,奴婢該死……」李蒂兒極力地想忍住淚水,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梨花一枝春帶雨,真是個容易惹人憐愛的女人。
「蒂兒,我喜歡看你笑。」皇上說道。
李蒂兒忙露出笑容,盡管眼淚還掛在臉頰上。
皇上扶起了她,將她輕輕抱在懷里,說道︰「說,為什麼哭?」
李蒂兒哽咽著說︰「奴婢好害怕……」
「怕什麼,只是下大雨而已。」
只听李蒂兒又要落下淚來說道︰「我是怕皇上不要我了……不過我只是個宮女而已,皇上當然不用把我放在心上。」
皇上看著只是說︰「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把你留在身邊麼?」
李蒂兒說道︰「奴婢不知,奴婢愚鈍。」
「因為你知道朕要的是什麼,你知道如何討朕歡心,朕給你什麼你要的便是什麼。所以朕願意寵著你。」說著皇上抱起李蒂兒將她放在旁邊的蹋上,吻**臉上的淚。
李蒂兒臉上泛起了紅暈,說道︰「皇上,該去上早朝了……」
皇上笑道︰「是嘛,那我走了……」
李蒂兒用手環住皇上的脖子,嬌羞地說︰「不要。」
簾子一層層落下,一室綺旎。
外面的雨越落越大了,天地間起了一層雨霧。
大雨灑在這旌陽城,灑在這皇宮里,灑在人的心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