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夢醒乾禧宮如同影翠軒一樣，燈火通明，李蒂兒今晚值夜，正倚著廊下的柱子看著外面黑沉沉的夜空。
夜已經很深了，皇上還沒有回來——今晚怕是不會回來了。李蒂兒的嘴角不自覺露出了微笑，那柳妃怕是沒幾天了，就讓她的皇上多看她兩眼吧。
「什麼事這麼開心？」熟悉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不知何時李從嘉已走到了她的面前，李蒂兒慌忙跪下說道︰「蒂兒給皇上請安。」
李從嘉說道︰「起來吧。」
李蒂兒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問道︰「皇上您這是打影翠軒回來麼？柳妃娘娘她怎樣了？還好麼？」
李從嘉看著她似乎還有淚光在閃爍的眼楮說道︰「怎樣了？你希望她怎樣了，是不是已經咽氣了才好。」
李蒂兒勉強笑道︰「怎麼會，奴婢當然希望柳妃娘娘好起來了。」
「哦，是麼？如果你希望她好起來那就最好了，她一定能好起來的……」李從嘉的語氣變得凌厲起來，「不過那解藥在哪呢？」
李蒂兒的臉變得刷白，說道︰「什麼解藥？奴婢不知道皇上在說什麼……」
李從嘉俯身在李蒂兒耳邊輕聲說道︰「蒂兒，朕告訴過你，朕喜歡你的懂事，所以你在朕面前越乖越好，朕給你什麼你便要什麼朕沒有給你的你千萬莫要去拿。」
——沒有給你的你千萬莫要去拿。
蒂兒咬住自己的唇，原來他已經知道了，只听她忽然笑道︰「回皇上，那藥沒有解藥，因為那藥制出來就是要人死的，這樣的藥怎麼會有解藥呢，真的，蒂兒從不騙人。」
笑容還留在她的臉上，那麼嬌媚，那麼可愛，就像個做了好事笑得正燦爛等著夸獎的孩子。
李從嘉捏住她的下巴，說道︰「蒂兒，你沒有那麼笨。」
蒂兒笑道︰「皇上，蒂兒從來都是個笨丫頭，要不然怎麼會把聖上的‘愛’看丟了……」
「你要怎樣？」李從嘉問道。
「聖上你剛剛說你不給我的我莫要去拿，你不叫我去拿，那我只有自己來要了，不知道聖上給不給？」蒂兒繼續笑道。
李從嘉沉聲道︰「你想要什麼？」
蒂兒嬌聲道︰「蒂兒想要的就是蒂兒剛剛說的看丟了的聖上的‘愛’啊」
「‘愛’？你告訴朕，什麼是‘愛’？」李從嘉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蒂兒，你休怪朕不念往日情分了，來人啊」
小福子帶著幾個侍衛進了來，李從嘉給了小福子一個眼色，小福子便讓侍衛拉住了李蒂兒，拿出了小常子留下的那一些「冰火兩極」灌入李蒂兒口中，李蒂兒拼命反抗，可是，她怎麼反抗得了。
小福子見藥已經灌了下去，便叫那幾個侍衛將蒂兒放了開來，她一下子失重跌在地上，李從嘉笑道︰「這藥涂在身上便是慢性毒藥日子久了才看出效果，不知道直接喝下去又會怎樣，蒂兒，你知道麼？」
李蒂兒看著眼前這個正在對自己笑的男人，冷漠譏誚的笑，對于這個她曾經寄托了所有希望的男人，她曾經幻想要得到他的愛，全部的愛，日子久了她漸漸明白這樣的人他的人生中只有自己，他怎麼會「愛」別人，怎麼會將全部的愛給別人現在的她只希望能夠通過他能讓自己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不再讓別的人把自己踩在腳下。
她以為自己即使不能佔有他的愛，也可以成為特別的那個，可是原來自己還是自己錯了，錯得徹底，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特別的」或許他跟所有的人一樣也從未把自己當成一個人來看吧，一個奴婢，死生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在他眼里心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玩物罷了吧，不好玩不合自己心意不那麼「乖」之後便可隨意丟棄絕不多看一眼。
她笑了，用盡她所有的「笑」的能力，那麼的美麗，似乎除了笑她什麼都不會，不過，他說過他喜歡她的笑。
血，像綻放的花朵。
李蒂兒一邊笑一邊撞向了柱子，盡管最後被侍衛抓了住，可血還是順著她的額頭和金色的柱子流了下來。
李從嘉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厲聲對小福子說道︰「快去找御醫，說朕不允許她死。」
御醫們慌慌忙忙地從影翠軒趕到乾禧宮，看著昏迷著的李蒂兒，心里又涼了半截——為什麼皇上身邊的女人都那麼愛昏迷？自己的一顆腦袋還沒確定能不能留下來，這次又遇到能讓腦袋不保的事，不過大概一顆腦袋不能掉兩次的吧。
林御醫上前看了看，模了模脈，臉色一下子便由憂轉喜，跪在了李從嘉的面前，說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蒂兒姑娘有喜了已經一個多月了，蒂兒姑娘的傷並不嚴重，昏迷也只是暫時的，幸好這傷沒有傷到胎氣……」
有喜了——多了珍貴的三個字，在這宮中大概沒有什麼比這三個字更有分量了吧。
朕不給你的朕沒有給你的你千萬莫要去拿——李蒂兒，朕真是低估你了。
李蒂兒醒來的時候，李從嘉正背對著她站著，她想要坐起來可是頭卻一陣疼痛，這才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李從嘉轉過身對她說︰「從現在開始，你便住在這里美宮，若是順利誕下孩兒朕便封你為妃，誕下的若是皇子等到他十歲便會被封為太子。」
蒂兒看著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皇上，什麼‘孩兒’什麼‘太子’，蒂兒不懂。」
李從嘉冷笑道︰「自己的肚子你也不懂麼？」
蒂兒驚道︰「你是說——我有皇上的孩子了？」
李從嘉沒有說話，李蒂兒這才反應過來她此刻躺著的並不是她的那個小小的房間，而是一處宮殿——里美宮，正是與景行宮一樣列在昌禧宮兩邊的里美宮。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她模了模自己的肚子，突然覺得一切都值了。
蒂兒想要下得床來，邊上的一個宮女忙過來攙扶，蒂兒在她的攙扶下向李從嘉跪了下去磕了個頭，說道︰「謝皇上。」
那宮女又扶了她起來，她坐到榻上，看著李從嘉笑著說︰「既然皇上給了蒂兒想要的，蒂兒當然不能食言，蒂兒必會救柳妃娘娘。只是蒂兒希望在生下皇上的孩子之前皇上能保護蒂兒母子平安，若是蒂兒能順利產下孩兒柳妃娘娘也定會好起來。蒂兒會先給柳妃娘娘開出個藥方，照著方子服用半個月後便能壓住娘娘體內的毒，就像常人一般，可是若得不到解藥一年後便會毒發而死那個時候縱使有了解藥也救不活，不過蒂兒不會讓柳妃娘娘那樣的，蒂兒在生下孩兒後便會給娘娘解藥。」
柳妃，柳妃，就算她好了也只不過是皇上的另一個玩物而已吧，遲早會像自己一樣被丟棄。不，自己已經有了孩子，不必再像以前一樣處心積慮地得到皇上寵愛，被丟棄又怎樣
李從嘉說道︰「你放心，就算我不想要這個孩子太後也會想方設法保他周全的。」
蒂兒露出了微笑，從心底而來的微笑。
——我想要的，你不想給又怎樣？
影翠軒里細腰喝了李蒂兒親自煎的藥之後終于醒了過來，崔管事見細腰睜開了眼楮忙雙手合十說了聲「阿彌陀佛」，一屋子的宮女太監忙跪下齊聲說道︰「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李從嘉正在她床邊坐著，他扶起了細腰靠在自己的懷里，細腰看著他想要說話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李從嘉說道︰「你昏迷了那麼久好不容易醒了過來，先喝點東西，要不然哪有力氣說話。」
碧蓮忙端了湯來，李從嘉拿起匙子要喂細腰，細腰張嘴喝了下去。李從嘉一匙一匙地喂她，細腰都乖乖喝了下去。
碧蓮把空碗端了下去，其他人也都退了下去。
李從嘉靜靜地看著細腰，溫柔地說道︰「你剛才想要說什麼？朕在听。」
細腰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她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在一個很黑的地方找不到路，可是卻有一只手一直牽著她，她只有抓著這只手不放開，讓那只手帶著自己走。不知過了多久才看見了光亮，才听到了那只手的主人的聲音，那是李從嘉的聲音，細腰想要放開他的手，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舍不得松開了。
她想要跟著他走了。
在黑暗中給了她力量和方向的人。
半餉，細腰用很輕的聲音卻又像是鼓足了勇氣說道︰「你會一直在這里的，對不對？」
李從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愣在那里。
細腰默然低下了頭，不再看他，他不會在這里的，他不屬于這里，自己也不屬于，是自己睡的太久，睡糊涂了。
不管拉著自己走過多少風雨，不管拉著自己走出多麼寬闊的黑暗，那只手總會有松開自己的時候。
李從嘉握起細腰的手，放在胸前，對細腰說道︰「看著朕，看著朕的眼楮。」
細腰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李從嘉，他的眼楮里泛著光芒，在那光芒里細腰看見了自己，就像一只受傷的小野獸，可憐，卑微。
久久的，李從嘉說道︰「朕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一直在這里，可是，朕知道，無論朕到哪里朕都希望你在朕的身邊。你願意麼？」
細腰想要說她願意，可是她卻沒有說出口，因為從未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做什麼事，‘願意’、‘不願意’她早已忘記了該怎麼說出口。
你願意跟我走麼？
你願意陪伴我，一直在我身邊麼？
——可是，我多麼害怕跟不上你的步伐，我所能希望的只是你能留在這里，一直在。
如果你不能，那麼，沒關系，因為我一個人早已習慣。
習慣了孤獨和黑暗。
一點點的光，滅了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