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妹妹已是到了臘月，天氣日漸冷了起來，又下了幾場雪——今年的雪似乎特別的多，今年的冬天也似乎特別的冷。
可是，梅花開得正好。
影翠軒整個院子里都有一股子臘梅的清香，日光下，淡淡的暗香浮動。
紫棠正指揮著小宮女和小太監們把影翠軒的被褥抱出來曬，一連陰了好些天到處都是霉霉的，好不容易等來了晴天當然要好好利用一番——書畫已是晾了開的。
細腰的身體好了許多，在崔管事等人的照料下不再那麼瘦削，風一吹就倒了似的，臉色也漸漸紅潤了起來看著不再那麼蒼白，整個人越發漂亮了。只是依舊沒有精神，整天都是對一切都不關心的樣子，像以前一樣。李從嘉卻不再那麼經常來了，來了也只是兩個人默默地坐著。
大概他也會累吧，一個能夠擁有天下的人怎麼會把心拴在一個地方，一個想要怎樣的女子就能得到怎樣的女子的人怎麼會有耐心只看一個人。
午後的陽光像午後的人一樣慵懶，讓人忘記所有煩惱，似乎所有的煩心事都會陽光掩埋。
碧蓮走到細腰的房間，細腰正坐在窗前看著外面，雖和得病之前一樣安靜，只是分明她的眼楮她的神情里不再是那種讓人望而卻步的冷漠，那種一切都與她無關的樣子，她的眼楮里開始流出悲戚來。
碧蓮走到細腰跟前輕輕說道︰「娘娘，今天的天氣可好了呢，奴婢扶您出去走走吧，娘娘自進了宮來就沒怎麼出過這院子呢跟娘娘說，這皇宮里可大可好看了呢，奴婢扶娘娘去逛逛吧」
碧蓮說完便可憐巴巴地望著細腰。
細腰知道自己整日悶在影翠軒里，那些小宮女太監們還可以出去跑跑腿，碧蓮和紫棠卻整日留在影翠軒照顧細腰起居不離她的左右，自己不悶得慌她們的心里也該發急了。細腰對碧蓮點頭說道︰「好，你去叫紫棠一起。」
也許是有那麼一點想要知道那個人的世界吧。
碧蓮高興地叫了旁邊的小宮女給細腰換了衣服，扶了細腰往外走，邊走邊說道︰「娘娘，紫棠她可在外面候著呢她呀專撿現成的，讓我來請娘娘，娘娘答應了便好，她也可以一起出去玩玩，不答應的話踫一鼻子灰的是我也不**事，哼，整日里只充好人」
說著二人到了院中，紫棠果真已站在那里等著了，碧蓮對紫棠說道︰「我說紫棠姐姐，你還是留下來看家的好，出去惹了是非什麼的也都是碧蓮我一人的。」
紫棠啐道︰「你這個好丫頭，真真難為你為我著想了，不過更難為的是你也知道你出去會‘惹了是非’不過惹下是非是你的，娘娘可不是你一人的。」
碧蓮駁道︰「難道娘娘是你的？」
「當然不是，娘娘是……」
紫棠不再說話，原來玩笑中皇後已站在了她們面前，請了安之後紫棠碧蓮默默地站到了細腰身後。
皇後笑著問紫棠道︰「娘娘是誰的，你還沒有說完。」
紫棠本想說「娘娘是皇上的」，可是卻沒曾想到皇後會出現在她們面前。
「怎麼了，不說話，本宮讓你說你就說便是了，本宮又不會怪罪你，你們娘娘也不會怪罪你的。」皇後說道，嘴角露出微笑。
沒等紫棠說話，只听細腰輕聲說道︰「回皇後娘娘，臣妾誰的都不是。」
是的，誰的都不是，連自己的也不是，天地間一縷幽魂，不知道該到哪去，不知道哪里才找到得到自己。
碧蓮和紫棠听完擔憂地看著細腰，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在這宮中為了一句話而掉了腦袋的多了是。
皇後笑道︰「柳妃妹妹，這句話本宮只當沒有听見。不過本宮作為皇後是六宮之首，要提醒妹妹在這皇宮里沒有什麼不是皇上的，包括妹妹你當然也包括本宮，這天地間也沒有什麼不是皇上的。雖然妹妹身子不好，可是千萬莫要胡思亂想，養好自己的身子伺候好皇上和太後才是。本宮知道妹妹入宮沒多久宮中的規矩不熟悉也是必然，妹妹身子弱整日只是在影翠軒里還不知道怎樣在這宮中生存，又得了皇上寵愛說出這些沒規沒矩的話被本宮听見了還好，若是被別人听了去還只當妹妹是個連皇上都不放在眼中的，那時妹妹就說不清了。皇上身邊的人比不得普通達官貴人家的，榮辱存亡不僅僅只是一人的事，妹妹身後還有梁大人梁夫人呢」
細腰不想與她說話，只得輕聲說道︰「皇後娘娘說的是。」
皇後點了點頭，拉住細腰的手笑著說︰「本宮的話妹妹也不要往心里去，誰讓本宮是皇後，要協助太後管理。唉，每日里只是頭疼，遇見事情有些話不得不說可說了又得罪人——不過妹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定會理解本宮的。」
細腰點了點頭。
皇後又說道︰「瞧，光顧著說這些話本宮都要忘了正事了，今兒已經是臘月十一了，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呢先帝爺開朝後立下規矩每年過年時正月初一皇帝都要帶領文武百官去玉鳴寺替百姓祈福，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這過年祈福本沒有的事，只是今年因蒂兒姑娘懷了皇家的骨血，柳妃妹妹又大病了一場，長公主前幾日又從馬上摔了下來，太後娘娘決定在正月初一之前帶領各位妹妹以及長公主和小公主去玉鳴寺祈福，保佑皇室平安，保佑各位妹妹能早日為皇上開枝散葉為李家綿延子嗣。因只是為皇室、為李家祈福，所以太後娘娘不打算大肆聲張只是帶著我們換了普通衣服做普通人家前去，只當是一次「家事」。日子定在臘月十五，別的宮中早有人去通報了，本宮想著妹妹是個不喜歡熱鬧的人，況且身子又是才有的起色，怕妹妹又推辭了所以本宮親自來告訴妹妹。妹妹不看別的，只是看皇上對妹妹的情分也該去求求菩薩早日為皇上誕下龍子才是，所以妹妹一定要去。」
細腰說道︰「皇後娘娘抬愛了，只是臣妾命薄……」
皇後沒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本宮剛才說什麼了，不準妹妹不去而且妹妹哪里就命薄了，妹妹若是命薄的話如何能進得這宮來如何能在鬼門關外走了一圈又回來妹妹如果不去的話，只怕是嫌棄我們這些人了」
「臣妾不敢，臣妾去就是了。」細腰說道。
皇後笑了笑說道︰「這才對，本宮先走了，妹妹好好養身子吧，跟妹妹說了這麼多話擾了妹妹心神就罪過了。」
眾人福身道︰「恭送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帶著人走出了影翠軒，紫棠扶了細腰說道︰「娘娘，站了半日要不要回去休息，咱改天再出去吧。」
細腰搖搖頭說道︰「就現在吧，難得今天是個好天氣。」
三人走出了影翠軒，紫棠又叫了幾個小太監小宮女跟著。
影翠軒外種了一大片忍冬，在這冬天里愈發青翠了，楊柳、海棠、紫葉李是早已枯了的，枯萎的枝椏在這溫暖的冬日懶懶地伸著。
的確是個好天氣。
一路走著碧蓮不住地給細腰說這是到了哪里哪里那是什麼什麼，細腰在一邊安靜地听著。
終于紫棠不耐煩地說道︰「碧蓮，你的嘴巴不累嗎，整日里只數你話多」
「姐姐，我這可是給娘娘介紹這宮中景物呢，這就嫌我話多了，不知道剛才是誰說錯話讓皇後娘娘訓了娘娘一頓呢」碧蓮辯道。
紫棠不理碧蓮的苛責只是說︰「你一直那麼興致勃勃地說話，娘娘一邊走路一邊看四處的風景還要听你說話，怎能不勞神？娘娘病剛好，不能一下子走那麼多路，應該找個地方歇息歇息才是。」
碧蓮說道︰「好吧，對了，娘娘不是愛花麼，前面正是冷香園，那里的梅花該像咱院子里的梅花一樣開得正好吧，要不咱去那瞧瞧？娘娘，您意下如何？」
細腰點了點頭，一行人朝冷香園走了去。
還沒看見冷香園便已聞見四處彌漫的梅花香，剛進冷香園便听到了陣陣說話聲和笑聲，在園中談笑風生的正是玉妃董琳珠和惠妃上官梅，二人正坐在靠著門不遠的亭子里。
細腰見此二人正要避開，眼尖的董琳珠忙喊住了細腰︰「這不是柳妃妹妹麼，也來這園中賞梅麼？影翠軒離著這冷香園可是不近呢，妹妹身子看來大好了」
董琳珠說話的空當，上官梅走到細腰跟前拉住了細腰的手，細細地看著細腰的臉，細腰任她看著，只听董琳珠說道︰「惠妃姐姐這是干嘛呢？」
「我要看看柳妃妹妹是不是天仙下凡，惹得皇上這麼疼愛」上官梅說著拉了細腰坐在桌前。
董琳珠笑道︰「可不是天上的仙女麼都說茹妃妹妹是天仙似的人物，可生病的時候也沒見聖上日日守在床前寸步不離的。」
上官梅看著細腰嘆氣道︰「妹妹真是好福氣，我生公主的時候皇上都沒來瞧過幾次。」
董琳珠說道︰「影翠軒雖遠，可皇上卻還是日日去，我們這些人啊倒是離著乾禧宮近，可是整日里皇上是看都不看的，比不上妹妹……」
細腰听著她們說話，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坐在那里，似乎連空氣中的梅香都聞不到了。
妹妹氣色好多了……
就是妹妹越發漂亮了，連我見了都忍不住喜歡了……
只是妹妹太瘦了些，明兒我讓人送些上好的參去……
我那還有些沒舍得用的太後賞賜的上好燕窩也派人送些給妹妹……
妹妹……妹妹……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