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嗎?校長出事了,現在在醫院,你快過來!」
對方隨後報出了醫院地址和病房號,便掛斷了電話。
沉醉直至趕到電話里那人所說的風家醫院,也未及去想剛剛給她打電話的人是誰,自然更沒有去想,為什麼一個陌生的男人會知道她家里的電話。
當然,不用她去思考,到了病房外,看到一臉情緒不妙的校長助理,答案自己跳了出來。
「你怎麼回事啊?槨」
沉醉尚還氣喘吁吁,校長助理劈頭蓋臉的指責就下來,「昨晚不是你送校長回家的嗎?為什麼他會低血糖昏倒在家里,你昨晚沒讓他吃飯嗎?你知不知低血糖有多危險?如果不是醫生到得及時,校長就被你害死了!」
低血糖……
怎麼會這麼弱不禁風啊?不就一頓飯沒吃嗎?太子殿下是千金之軀她知道,但是也沒這麼千金吧焊。
沉醉心中微微煩亂,目光越過校長助理,看向緊閉的病房門,指了指,「那他現在怎麼樣?」
校長助理給了她一個極為不屑的表情,隨後就拿鼻孔對她了。
沉醉尷尬。
「現在沒什麼大礙,不過要留院觀察幾天。」
回答她的自然不可能是那位趾高氣揚的校長助理,卻是斜地里傳來的一聲,明朗溫和。
沉醉循聲看去,只見是一名身著白大褂的男人,容貌和他的聲音一樣,俊朗而和煦。
「沉小姐?你好,我是懷陌的主治醫生,風揚。」
沉醉有些怔怔的點了點頭,隨後,一句話就這麼不分場合的月兌口而出,「低血糖也需要主治醫生和留院觀察嗎?」
難道不是隨便喝點糖水就好了嗎?
沉醉是這麼想的,話落,只見風揚微微尷尬的臉,耳邊,又是劈頭蓋臉一陣罵。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校長小題大做對不對?你現在還不知道你犯了多麼嚴重的錯嗎?是不是校長被你害死了你才安心?」
沉醉不知道她現在是為了什麼。
在家里,爸爸媽媽和蕭堯從來沒這麼對她說過話,她心中有些委屈,又有些薄怒,當即反唇相譏,「我要真想害死他,現在來的就不是我了,你直接聯系我律師就是。」
那張泛著油光的臉一瞬愣住,隨即,更難看了。
「現在的學生啊,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犯了錯還說都說不得!」校長助理痛心疾首,憂國憂民。
「好了好了,沉小姐你先進去看看。」風揚醫者父母心,好心的打斷。
「她……」
「我……」
「陳助理,你隨我來,我和你說下懷陌的情況。沉小姐,還不快進去?」
我?好吧。
沉醉推門進去的時候,正對上懷陌投過來的目光,當即有種受到驚嚇的感覺。
他醒著,他竟然醒著!
那麼,她剛剛說的話,他是不是听到了?
讓病人听到那麼冷血的話,不管怎麼說,她好像也作孽了呀。
沉醉心嘆。
「你的律師呢?」
忽地傳來微微涼薄的聲音,沉醉黑線。
她就知道,懷陌這人會讀心術。
她有些狼狽的移開視線,卻在看到懷陌打著厚厚石膏的右腿時,倒吸一口冷氣。
「這,這是怎麼回事?」沉醉驚恐的指著懷陌的腿。
「骨折。」不冷不熱的語氣。
「你不是低血糖昏倒嗎?〞
沉醉心里忽地很亂,那樣的感覺,就像是非常親的人忽然出了事,讓她很慌,很不理智。尤其,這樣奇怪的反應她都不知道為什麼。
怪不得風揚要說留院觀察。
「大概是昏倒的時候角度沒找對,折了腿。」
懷陌淡定到人神共憤,卻更像是要用他的淡定和漠然來逼得她更加良心不安似的。
如果他真的是這樣的企圖,那麼他很成功。
沉醉緩緩走到病床前,他的目光便一路跟隨著她。
她頓了頓,輕聲問︰「你餓了嗎?」
「你說呢?」
好吧,如今兩人的角色似乎對調了過來。他拿她昨晚惡劣的態度原封不動還給了她。
可是明明她也沒有做錯什麼啊。
是他自己不吃飯,是他自己昏倒的時候不知道找好角度,現在躺在這里……
沉醉悶悶地說︰「如果你再對我用這種態度,我現在就叫律師過來。」
懷陌沉默下去,再說話時,卻果然改了態度,近乎討好的問︰「我好餓,去幫我買早餐好不好?」
沉醉看著懷陌美麗卻終于不再哀怨的眼楮,忽然覺得她找到了對付這人的訣竅。
「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沉醉出去幫懷陌買早餐。
懷陌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手指輕快的在被子上敲了敲。
其實,他又何嘗不是找到了對付她的訣竅呢?
能屈能伸就好。
風揚來查房,手中拿著病歷本。
「低血糖,右腿粉碎性骨折,留院觀察七天。」
「一個月。」
懷陌淡定地糾正。
風揚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來情況比我想象的糟糕,那就先留院觀察一個月。」
外面傳來微急的腳步聲,越來越進,兩人都听到了。
風揚了然的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擾了。」
「謝謝。」懷陌忽地道謝。
「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這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必說謝。」
沉醉正好推門進來,手中提著粉色的保溫瓶。
「沉小姐回來了?好好照顧他。」風揚笑著叮囑了一聲,從她身邊走開。
沉醉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他剛剛什麼意思?」沉醉指了指風揚離開的風向。
「讓你好好照顧我。」
「不是,上一句,他說什麼救命之恩。」
「我昏迷了,他要是晚到一步,你就見不到我了,不是救命之恩是什麼?過來,你給我帶的什麼?」
沉醉拿著吃的過去,「黑米苡仁紅棗粥,我回家去拿的,家里阿姨一早弄好了,補氣補血。」
「你回家?」
「我家離這里不太遠,你現在不是有傷口嗎?萬一我沒買對東西,讓你吃了傷口感染惡化……律師費也是很貴的。」沉醉努努嘴,一面將吃的拿出來,一一擺放。
身後,懷陌沒有出聲,沉醉忙完了轉頭,正對上他流光溢彩的眸子,內里含笑,在燈光下流轉著,藏也藏不住。沉醉只覺心髒忽地狠狠跳了跳,而後心律加快,這樣的感覺讓她整個人不自在起來。
她連忙避開,輕咳一聲,將手中的粥遞給他,「快吃吧。」
懷陌沒接,就看著她。
沉醉很排斥他這樣看她,微微嘲諷,「你的手好像沒有骨折吧?」
「嗯,昏倒的時候沒有找對角度,現在追悔莫及。」懷陌似笑非笑說著,接了過來。
「你……」沉醉皺眉。
他話中調戲的意思太明顯,這不該是一個自重的男人對她該有的態度。
「我說我的腿,如果沒有傷到,現在就不用麻煩你了。」懷陌手中勺子緩緩攪拌著溫軟的粥,整個人看起來誠實而無辜。
沉醉仿佛一頭狠狠撞上一團棉花,無話可說
懷陌從此開始了留院觀察的生活,沉醉緊跟著走上貼身奴才的人生道路。
每天家、醫院、學校三點一線。
沉醉只說有朋友住院了,無親無故的,需要每天伺候著,別的雖然沒說什麼,但是沉母大概知道沉醉是闖了禍。每天親自下廚炖湯,今天蟲草烏雞湯,明天山藥骨頭湯,後天蟲草排骨湯……輪流著炖好交給沉醉,讓她送醫院去。
蕭堯常常見不到沉醉的人影,沉母也幫著沉醉找了妥善的借口安撫。
沉醉對沉母的體貼感動得熱淚盈眶,心中真恨不得那天晚上沒吃飯的是她自己,以至于現在讓懷陌白撿了這麼大的便宜!
懷陌天天被伺候著,現在倒是什麼脾氣也沒有了,連帶著他那位仗勢欺人的陳助理,現在也絕口不提她的「過失殺人,好在未遂」罪。
「湯很好喝。」懷陌將空碗遞回給沉醉,很識趣的知道夸一夸。
沉醉輕哼一聲,非常驕傲地說︰「那當然,我家太後親自下廚。我爸當年喝她一個月湯,從此付出了自己一輩子的代價。」
直到沉醉將碗收好了,才發現病房里安靜得有些不對勁。
轉過身去,只見懷陌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那樣肆無忌憚的目光,初時是非常讓她反感的,現在半個多月了,她卻已經能夠忍下,淡定無視。
要不怎麼說生物有適應性呢。
沉醉自動無視掉,坐到一邊的椅子里,拿過報紙,「我們來讀報吧。」
陳助理交代給她的工作,每天除了伺候懷陌的身體,還要伺候他的精神。熬湯什麼的是伺候身體,讀報和聊天就是伺候精神。
沉醉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為什麼沒有轉身走掉,讓他直接找她律師談。
「沉醉,你是不是非常討厭我?」懷陌忽地幽幽地問。
沉醉默默收起報紙,目光垂下。她不想看他美麗哀怨的眼神,她看夠了!
「如果我讓你為難甚至厭惡了,沉醉,你可以盡量包容我嗎?如果那也很為難,那麼……假裝,假裝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同樣的字字句句,要是換個人來說,沉醉一定會鄙視的冷哼一聲,反問︰為什麼不是你假裝看不懂我對你的討厭?
可是,偏偏就有一個男人明明沒有給她什麼好感,卻偏偏能夠將這樣矯情的句子說得她……心一擰一擰的疼。
她仿佛真的能體會到他此刻的痛苦。那樣的痛苦,深入到仿佛已經陪伴了他千百年。
她想,懷陌不僅會讀心術,他還會讓人入迷。
「其實我並不是有意要對你唐突,只是你……像極了我兒子的母親,她被我誤傷,已經離開我和兒子很多年了。」
沉醉眨了眨眼楮,一時分不清心中的感覺。痛苦?還是……苦澀?
「你有兒子了?」似乎哪里不妥,她立刻解釋,「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好年輕,沒想到已經有兒子了。」
「嗯,兒子已經三歲了,長得很好,改天我讓你看看他。」懷陌定定看著沉醉的眼楮。
他的語氣哪里不對?
她想不通,大約是因為他的傷痛而變得寬容,她點了點頭。
懷陌隨即又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我對你要求太過分了,只是……你和她那麼像,若是你也厭惡我,我就總會不由自主當作是她的意思,她這麼多年終究恨我,不肯原諒我。那樣的決絕,我和兒子都承受不住,這麼多年的等待我們可以煎熬而過,可是她的冷漠和不原諒,會讓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該何以為繼。」
莫名的,即使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沉醉心中竟也怨起了那離開丈夫和孩子多年的女人。
其實人家家里的事,她哪里有資格呢?她甚至連事情的始末也不知。她想,可能是此刻懷陌整個人身上濃濃的頹然、寂寥和痛不欲生,讓她同情了吧。
是,她同情這個男人,還有他的孩子。
一個男人獨自帶著孩子默默在原地等待三年,如今已經很少有這樣的痴情了。而這樣一對父子,遇上那一去不回頭狠心的女人,多少是可憐的。
像是忽然之間想通了,沉醉笑了笑,對懷陌道︰「我沒有討厭你。」
是,她就是在說謊。可是,她現在就是想說個善意的謊言,安慰一下眼前這孤獨而絕望的男人。
懷陌終于展顏一笑。
北方有公子,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沉醉漸漸眩暈。
似乎不該……
她想多了吧,他已經有孩子了,還那樣愛他的妻子。
而後,釋懷
懷陌和沉醉就此算是和解了。
沉醉每天照顧病床上的人終于不再勉強,也不再動不動給懷陌臉色看,而懷陌,被良好對待以後,也終于不再玩美麗與憂傷的游戲。
兩人相處的模式漸漸和諧。當然,有人和諧就有人暴躁,懷陌是和諧了,一個月見不著女朋友幾面的蕭堯就暴躁了。
沉醉晚上回家,下了出租車,就見樹下的蕭堯。挺直的背影在冷然的月光下,他整個人看起來也哀怨。
沉醉嘆,怎麼大家都愛玩美麗與憂傷的游戲?
她緩緩走上前去,蕭堯靜靜看著她,難得連聲也沒出。
「怎麼不進去?」她走去拉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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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想象我明天和後天要加更多少……淚奔好在,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