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發瘋」這種精神性疾病,即便是在現代也沒有太好的治療手段,在此刻大明崇禎三年的山西忻州這座小城中,最有名的同濟堂張大夫,也就不過就是能給老孫頭開些安神、補氣、止燥的調補藥方,至于治療,他還真沒有那個能耐。
對于張知秋的入住,在東城孫家這個嚴重缺少人氣地大宅中,最不高興的,卻是本應該最高興的蔡二娘.
按說,自己的女兒在招的一個贅婿上門後,她本人便也將會順理成章地已經是事實上的下任孫家家主,蔡二娘這個當了這麼多年二女乃的親媽,也終于可以苦盡甘來地做那名至實歸地孫家「祖女乃女乃」,實在是應該最為讓她高興的一件事才對。
但是,張知秋卻是實實在在地從蔡二娘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她對自己的那份徹骨銘心地厭惡,甚至是……憎恨?!
不過,這個困惑在隔天張知秋見到來自于太原老孫家的那個小環本家的「秀才哥哥」後,隨即便是有些了然于心了。
從那個「秀才哥哥」與蔡二娘表現在大家面前地一些簡單地互動之中,張知秋敏銳地發現了些什麼——或者說,是張知秋自覺自己發現了些什麼。
其實張知秋也是頗為有些好笑︰自己來到這大明也才沒有多久,但卻似乎與這孫家很是有緣,先是在輜重營結識了老孫頭這個「干爹」;接著在草原上又被這個孫家的三公子相救——雖然被救之人中並沒有張知秋自己,但他感同身受,自認欠了此人一份大大地人情。
事實上,張知秋在近來也一直反思,如果在此次追殺半天雲的過程中真要是死了忻州營地人,自己這個良心上如何姑且不說,但估計想要推月兌忻州營的招攬,便不能象現在這般如此地干脆利索了,畢竟這些人可都算的上是張家的子弟。
這位孫家哥哥是一個今年剛滿二十歲的風流青年,「風流」這個詞,在古代地大多數時候可一直都是根正苗紅地上佳褒義之詞,絕非是現代地那個「下流」地同義詞可以望其項背的。
孫家哥哥不僅有著秀才的身份,並且還心甘情願地願意過繼給老孫頭為子——這便是來自于老孫頭家祖籍地太原的、當代孫家族長的嫡六子,孫正波。
當年作為孫家族長的庶子被掃地出門的,是老孫頭的爺爺,自打落戶忻州以來,他們家便再也沒有和太原地本家有過聯系,沒料想這幾十年之後,本家的人反倒是自己找上了門來。
不過,這次太原孫家卻是好意,他們眼見老孫頭這一枝血脈將斷,便主動地提出將當代族長的嫡子過繼給老孫頭,並且打算重新將老孫頭這一支列入族譜。
這件事情其實早在兩個月前便已經在開始接洽,只是那時老孫頭也正是瘋病發作最為嚴重的時候,孫家在忻州又沒有其他可以主事之人,于是這個事情便有些耽擱下來。
後來老孫頭的癥狀減輕之後,對于此事卻是一直都三心二意、猶豫不決,後來又趕上被征徭役,便一直拖延至今。
如今老孫頭雖然已經是平安歸來,但是卻也弄回張知秋這麼一個老大的贅婿來,自然也是會讓有些人感到不快。
這幾日來,張知秋不僅感受到了來自蔡二娘地的明確敵意,就連那兩個孫家老僕對他也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簡直就是把他當做是來孫家行騙的拐子一般。
對此,張知秋在見識到孫正波少爺的大手筆後,立刻便心中平衡了。
據說,孫正波在老孫頭歸家的這幾天之內,幾乎是以三天兩次的頻率往來于孫家與客棧之間的,並且每次都會帶著極有誠意的禮物登門,絕不空手,便連孫家的兩個僕人也是收禮收到手發軟的。
而反過來再看張知秋,不但是兩手空空、身無分文的腆著臉上門,而且就連吃喝拉撒睡都是有賴于孫家的,這要還能夠討喜,除非是老天爺正好在打盹兒。
但在前些天老孫頭「老糊涂了」之後——此乃蔡二娘之語,對著全街面上的頭臉人物,當眾宣示張知秋乃是他孫家地贅婿,直接便把一些人給架到了火上燒烤,而當時地張知秋,卻是還在大草原上擔驚受怕地餐風宿露。
在張知秋第一天來到老孫頭家里的時候,除老孫頭外孫家所有的人都是被驚呆了的——他們原本想著這個「張知秋」可能只是一個莫須有的人物,哪里卻是想得到竟然就這樣突然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事實上,這個話題張知秋也在當晚便從老孫頭口中再次听到的——不同于輜重營地那次旨在試水的試探,這一次老孫頭卻是極其認真地要與張知秋探討具體地辦理相關地定親手續了!
張知秋在一呆之後,怒了!
面對張知秋地狂怒咆哮,老孫頭的臉上陣紅陣白了好些時之後,瘋病適時地發作了,于是老家伙笑嘻嘻地無視于張知秋那張扭歪歪了的胖臉,徑自地推門揚長而去了。
張知秋扭曲到亂七八糟的胖臉,要直到老孫頭飄飄然消失在院門外三秒鐘後,這才勉強地恢復了其英俊不凡的本色。
任是那天仙化人地帥哥,在被憤怒所支配著臉蛋的時候,腦袋上那所有的贅肉也都是要萬眾一心地擠在一起,以顯示其極其強大地怒火的。
事實上,張知秋其實並沒有他此刻表現出來地這般惱羞成怒,之所以擺出如此憤慨地一幅模樣,原本只是想著要在老頭子這里多多地落點實惠的。
可惜的是,老孫頭不愧是一個人老成精的老家伙,竟然干脆玩起了這手「裝瘋賣傻」的把戲——張知秋看得出,老孫頭也看出他看得出,但二人卻還偏偏要都裝作看不出!
張知秋這時原本想著是要做出一副大義凜然地模樣,在破口大罵之後便就此拔腿跑路的,好在才是話到嘴邊、人也剛走到門口時,便已然及時地幡然醒悟,浪子回頭了。
比在現代時更加不堪的是,在這大明崇禎三年地忻州城內,張知秋如今可是地地道道的、身無分文地窮光蛋一枚!
只要出了這個院門,今日的晚飯沒有著落倒也罷了,在這崇禎三年十月山西北部的晚間露宿街頭,那可真的是有可能會鬧出人命的。
即便是自己皮糙肉厚耐涼耐凍,但這一兩日倒也罷了,時間長了可真的是無法忍受——當日在草原上能夠露宿,那也是有軍用帳篷的;就是後來淪落到單人流浪的時候,也還是有戰馬暖床、狼皮保溫的。
如今地張知秋,除了身上的這一身衣服之外,完全徹底地一無所有了;而在這忻州城內,張知秋便是再想于晚上生一堆篝火取暖,也根本就沒有任何地可能了!
如今地忻州城內,幾乎可以說是「全民總動員」,整個城內根本就沒有什麼無人地死角;至于說城外——張知秋可沒有信心,自己能夠比那些數量依舊龐大地流民的眼楮還要厲害!
流民所過之處,那可真是堪比蝗蟲過境——甚至比那還要更加地厲害︰青草不剩一根不說,蝗蟲絕不會下嘴的枯柴干草,也是完全不會剩下一根的!
不過,如今地張知秋卻是著實有些左右為難了︰此刻最為關鍵和致命的是,張知秋自己實在是不能確認老孫頭到底是不是在裝瘋——如果老頭子真的是舊疾復發的話,只怕是自己出了這個大門之後,再想要回來就萬萬不能了!
這些天在老孫頭「犯病」的日子里,孫家里里外外便一直都是由蔡二娘所一手掌管的;如果張知秋真的要投入到公開和老孫頭翻臉的入戲程度,那絕對是會共同續演一曲「覆水難收」地戲碼的!
這種前景,張知秋只要想想便有些不寒而栗——僅僅只是十幾天的時間,這崇禎三年地冬季已然卻是提前地蒞臨,此間雖還沒能滴水成冰,但呵氣成霜卻已然是實打實的!
事情到了這里,張知秋便忍不住地開始痛罵現代那幫寫小說的腦殘,在他們的筆下,主人公永遠都能在城市中找到破敗地爛廟,里邊也永遠有至少需要十幾文錢才能在市集中買到的、當柴燒地爛桌子可以來用……
以張知秋這兩日來游山玩水地親身經歷表明,這純粹他女乃女乃的就是在放屁!
莫要說這忻州城內最大的一觀、一廟,即便是其他的幾座規模各異、大大小小地城隍、土地、甚至是龍王廟,都各個都是信徒大把,香火鼎盛!
再要說到這燒柴,忻州街上雖然垃圾遍地、污水橫流,但偏偏就是連一根可以用來引火的玉米秸稈都沒有,更不要說是需要拿真金白銀地掏錢去買的木柴了!
真要是那爛桌子、破板凳的那麼好找,也早已經被那些每日里辛苦砍柴糊口地樵夫給變做銅錢了……
他女乃女乃地坑爹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