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明 第八十六章 憂思

作者 ︰ 張吹水

也就是在今天上午出門之前,當笑嘻嘻地小環偷偷模模地從懷里模出一個余溫猶存、足有成人拳頭大的窩頭遞給張知秋的時候,張知秋還曾非常小人、且鬼祟地認真想過了小環是如何進入廚房作案的這個問題。

以小環目前地身高,雖然惦著腳尖的話,兩手勉強也能夠得著那把銅鎖,但眼楮卻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開在側面地鎖眼了.

「你可是俺的男人咧,這要吃不飽飯的話,可是要虧空身子的……」小環極其淑女地坐在張知秋地身旁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著窩頭,突然間卻是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張知秋當即便把嘴里地窩頭噴的滿屋都是,然後足足地咳嗽了有三分鐘之久,才把順利進入鼻孔和氣管地玉米渣給清了出來,那可當真是涕淚滿面啊……

小屁孩子,童言無忌——小丫頭恐怕都不明白自己所說地到底是有些什麼含義;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張知秋今日才會下決心賣掉了那雙官靴。

事實上,張知秋之所以此刻會有那麼一點點地小糾結,到不是在可惜這個大明地品牌特供奢侈品,而是這古代普通人所穿地鞋,套在腳上實在是太不舒服了。

在現代工業進入中國以前,國人所穿的鞋一直都是手工制作,其中最常見的,就是以棉布或麻布做底,然後用粗麻線密密麻麻地縫滿鞋底的每一個可以容納針眼的地方,俗稱「千層底」的便是。

這種鞋通常不分左右不說,最讓張知秋感到頭痛的是,雖然十分地結實,但卻是萬分地僵硬,鞋底就象木板一樣非常地難以彎曲,穿在腳上那是叫個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當然,穿著舒適的鞋也不說沒有,比如說上好的鹿皮靴,但一雙便要好幾兩銀子,以張知秋目前的財務狀況,還真的是消費不起。

或許,應該是想一個什麼能夠一勞永逸地辦法,盡快月兌身了吧……

除了感念小環小蘿莉對自己地「一飯之恩」之外,手里終于有了點閑錢地張知秋,也還不經意地想到了輜重營中所結識地另外一個人︰老孫頭的親家,鐵匠老張頭。

如今在整個大明,除張知秋之外,老張頭是唯一的一個通曉「洛陽鏟」秘密地人了,為了不會引起不可知地大麻煩,張知秋可是沒有少想辦法去拉攏老頭兒,可惜老頭子卻是對他不冷不熱地似乎不怎麼買賬。

早在輜重營地那一戰開始之前,張知秋便已尋機對老張頭私下里做了一番交待,除將那個「洛陽鏟」秘密地掩埋之外,還合謀共同編造了一番謊言。

在戰後張繼宗和張建西等人不出意外地私下去找老張頭打探「洛陽鏟」地相關情形時,老張頭一臉憨厚地告知諸位軍爺,那個所謂地「洛陽鏟」,其實也就不過是一個只有成人一掌大小地鋒利小鏟罷了!

至于那個在戰役中立了大功地「洛陽鏟」的去向,老張頭則是推的一干二淨,腦袋晃的像是吃了「搖頭.丸」。

幾人听了,雖然也還有些將信將疑,但想到此物既然名之為「鏟」,自然與其他地鐵鏟應該是大同小異的。

在這個時代,對于這種有著特殊功用地異形鏟,人們還是聞所未聞的。

得悉了「真情」之後,幾人果然便對老張頭沒有了興趣,隨口恐嚇幾句「不得泄密」之後,便將其干脆利索地趕出帳外了。

老張頭一臉惶惶然地彎腰退出大帳後老遠,四下里悄然看過無人注意了,這才站直腰身,將一口濃痰吐到了地上,隨即破口大罵起來。

老張頭所罵的,既不是將他帶到大帳中地張小滿、也不是對他嚴詞逼問地張繼宗、張建西,而是那個整日里對誰都笑嘻嘻地「傻子」張知秋!

事實上,在張知秋將自己所擔憂的事情向老張頭一說的時候,老頭子便當場要與他翻臉的,後來還是忌憚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這才勉強維持了彼此面子上的交情。

張知秋當時告訴老張頭的是,這個「洛陽鏟」是一個隱世武林門派地獨門工具,如果泄密出去,恐怕會被那個門派地人所追殺!

老張頭當時是在怔忪了足有一分鐘之後,才突然間飛起一腳踹翻了張知秋的——如果不是他一直發呆了這麼長的時間,開始時一直都還是小心提防的張知秋也不會就這麼著了老頭兒的道。

不過,老張頭之所以會于突然間發作,卻並不是被張知秋所言嚇到,他所擔憂的,卻是另外一個更為嚴重地事情!

如果這個「洛陽鏟」果然便是如張知秋所說,在整個大明都是除他之外無人會制的話,僅憑那些小坑在對抗騎兵時所取得的逆天戰果,那絕對會讓所有地軍人們都為之而瘋狂的!

對于老張頭來說,他此刻最為害怕地一件事情,並不是自己被人所追殺,而是會被軍隊所征闢!

在明朝,工匠還不同于其他地平民,有一個特殊地群體叫做「匠戶」,也是屬于「賤民」地一類,他們祖祖輩輩全都是工匠,其中有許多便是鐵匠。

老張頭雖然也是鐵匠,但他卻是一個平民,不過如果被軍隊所征闢的話,那麼他就有可能會被強行地轉為「匠戶」,這種事情並非是沒有發生過!

如果只是被江湖中人追殺的話,大不了就是死老張頭一個;但如果是被轉為「匠戶」的話,那麼老張頭地子子孫孫就都會由此淪為「賤民」!

有了這種後顧之憂,你說老張頭能不和張知秋急眼嘛……

說起來,張知秋自打來到忻州城以來,尚且還並沒有見到一個除老孫頭之外的輜重營熟人,那些役夫們似乎在受到了這場驚嚇之後全都變的戀家起來,反正張知秋是沒有在街上看到過幾個面熟之人!

不過,就張知秋自己所知,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的吳二柱據說是因為傷勢未愈而被張繼宗留在了大同醫治,這當然是看的他張知秋地面子;南關混混吳二楞三人因為懼怕張克儉「打黑」地官威,自願留在了大同做搜尋半天雲殘部地探子。

至于其他人,在忻州知州張克儉地強烈要求和大同方面地順水推舟之下,應該是已經全都回到忻州了的。

不過,經此一戰之後的忻州市面卻是異常地蕭瑟,整個街頭賣貨的店家多過了買貨的行人,而近幾天以來,就連原本門庭若市的仁和堂也已漸漸地開始恢復了原貌。

當然,這並非是說那些傷患已經痊愈,只不過是仁和堂已經將傷藥賣的差不多了,那些傷患只在家中熬藥自服即可,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住院治療一說。

張知秋懶散地走著,淡淡地想著,心中卻是不無惆悵︰以如今地情形來看,無論是在現代還是明朝,自己都是非常非常地撲街失敗啊……

就老孫頭目前地情況來看,這不知虛實地瘋病尚且不曉得何時才能恢復;但從那太原來地孫秀才來看,孫家貌似卻是要勢在必得的。

這幾天來,張知秋對老孫頭家也大致有了一些了解,老孫頭除這個大的驚人地大宅院之外,在縣城最為繁華地府衙大街還有一個前店後廠地作坊,有二十幾個學徒和四五個店員,已經算得上是忻州城里最大地木器廠了。

老孫頭的這座作坊,基本已經壟斷了忻州城地中高端家具市場,是以從老孫頭地身家來看,如今這一天兩頓飯且全都是稀飯、窩頭,連根咸菜也沒有的日子,確實是非常地奇怪的。

按說別人家的家事自己不應該多管閑事,但是蔡二娘地所作所為,卻是實在地讓張知秋感到不滿。

雖然在現代,男女間地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多少人會去較真理會,但如今卻是在嚴守禮法地明朝,那麼這個事情就非常地嚴重了。

以張知秋被現代影視劇完全浸染了地心思揣摩,如果這蔡二娘真的是和孫秀才有些什麼貓膩的話,那這個瘋瘋癲癲地老孫頭,只怕是還會有些性命之憂才是。

以孫家敢于、並且能夠在草原貿易中闖出偌大地一份名聲來看,這家人絕非是什麼詩書傳家的本分人,殺人在他們眼中大概和殺雞也是沒有什麼太大地區別的。

如果沒有這份狠勁,小打小鬧地靠走私混口飯吃自也不在話下,但要想有孫家商隊如今這般的規模與聲勢,那是想都不要去想!

要說這蔡二娘也確實是頭發長見識短,她就想不明白,即便是這孫秀才順利地認了老孫頭做爹,那他們兩也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地未來的。

想到這里,張知秋卻也不由地有些疑惑︰即便是這蔡二娘再過沒有見識,但是在這大的倫理、禮法方面,蔡二娘也不應該是如此懵懂無知才是……

轉而又想,一個一輩子從來都只是在家中洗鍋做飯做針線活的女人,也確實是不可能有機會長什麼見識了。

思來想去,張知秋總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偏了方向︰一個人即便是再無知,對于涉及到自己的一些基本常識還是應該會有的;而蔡二娘目前地這種狀態,卻是似乎異常地有些離譜,看來應該還是別有乾坤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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