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便是慕容清城的及竿禮,大鳳王朝民俗,男子及竿前三日要到寺廟中去祈福。
一連幾天的大風雪,雪積了厚厚的一層,寒風凜冽。
家僕們冒著風雪將祈福的物什裝上馬車,慕容清城裹著厚厚的狐狸皮裘,一雙眼楮像黑寶石般,濃郁欲滴,非常漂亮,一手抱著暖爐,一手拿著繡樣與梁子衿商討。
徐沐莨哈欠連連,他徐大少爺最頭痛的就是刺繡,不一會兒下巴往下一磕一磕的打著盹兒。
另一輛馬車里,氣氛有些沉悶,慕容阮氏和司馬容言端坐著,慕容阮氏思量著還有一月有余就是城兒的大喜之日,私下听聞身體一向康健的君家孫小姐君昕忽的病得嚴重,形容枯槁,卻一直對外隱瞞著,他籌措著在京都的主君少爺圈子里控訴君家的欺瞞,能退婚最好,如若不能,至少為城兒贏得一個好名聲,不愁後面的嫁娶。
馬車咕嚕嚕的前行,寒風呼嘯著吹過,夾雜著雪花。
「咯吱——」在上坡路中,慕容清城坐的馬車輪子忽的月兌落,馬車向一邊倒去,馬也因此而受驚,嘶鳴著,橫沖直撞的向前狂奔,拖拽著翻倒的馬車,車婦也被馬兒甩了出去,發出一聲慘叫。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風雪阻路,狂奔的馬兒遙遙的甩開追在後面的家僕和護衛。
劇烈的顛簸,胃都像是要被顛出來一樣,慕容清城臉色慘白,徐沐莨哎呦哎呦的叫喚著,梁子衿想要伸手去尋懷里的蠱蟲,奈何馬車晃動得厲害,手根本無法企及。
馬兒的速度越來越快,前面就是一處陡崖,眾人驚慌失措的尖叫,慕容阮氏更是差點兒暈過去。
「砰——」,車鏈被斬斷,聲音在風雪中異常的動听,猶如天籟。
馬兒縱身一躍躍向陡崖,重物落地,發出一聲慘鳴,馬車由于慣性向前沖,斬斷車鏈的女子用劍固定住車鏈,連同馬車滑行了幾里,險險的讓馬車停在了陡崖邊上。
忽的從馬車外伸進了一只手,骨節分明,手指上還有厚厚的繭子,慕容清城小臉慘白慘白的,驚魂未定,自己冰涼的手被那人牽住,手心里傳來那人的溫度,驀地讓他的心神安定下來。
慕容清城因為驚嚇而欲顯泫然欲滴的眼眸晶亮晶亮的,像一道光束,驟然駐進女子的心里,他驚嚇後迅速恢復鎮定,幫助自己兩個同伴出來的果敢,讓女子既詫異又驚喜。
慕容阮氏急匆匆的趕來,完全沒有將軍府主君該有的鎮定從容,他慌亂的拉著慕容清城左看看右瞧瞧,手因為後怕而顫抖,嘴里叨叨著︰「城兒,嚇著沒,有沒有受傷,哪里疼,告訴爹爹。」
慕容清城還沒有回答,徐沐莨突然就大哭起來。
慕容阮氏目光轉向徐沐莨,「莨兒怎麼了?嚇著了?現在沒事了。」
徐沐莨抽噎著說道︰「我想我爹爹了。」每次他淘氣受傷,爹爹總是這麼叨著他,當初還覺得煩,現在卻想听都听不到了。
慕容阮氏想起自己過世的弟弟,也有些傷感,將徐沐莨攬在懷里,安慰著道︰「莨兒不哭,不哭。」
梁子衿見著慕容阮氏安哄著徐沐莨,隱隱間有些羨慕,他用手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安撫好慕容清城和徐沐莨,慕容阮氏這才注意到一旁的女子,他誠摯的向女子道謝道︰「謝謝小姐救了我家人的命。」
女子清淺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像是陽光般的耀眼,「舉手之勞。」隨後又問道︰「主君和公子是要去山上的寶光寺祈福嗎?在下在山上山下來回過幾次,恰好要上山,可以給你們帶路。」
「那就多謝了。」慕容阮氏說道,「敢問小姐名諱府邸,日後好登門向小姐表示感謝。」
「在下君昕。」女子揚起唇。
慕容阮氏抬眼打量,君昕舉手投足間氣度不凡,明亮的雙眼,挺直的鼻梁,總是向上揚起的唇角,無一看不出病入膏肓的模樣,慕容阮氏暗暗壓下心中的驚詫。
拾掇好翻倒的馬車里面重要的物什,眾人一同坐上慕容阮氏的馬車中,司馬容言撩起車簾放下的一瞬,眸光觸踫到遺落的馬車輪子,眼底劃過一抹幽光。
君昕騎馬在前面帶路,一路護送他們來到寶光寺,寶光寺是京都遠近聞名的寺廟,五殿十六院層層遞進。中庭有一口超大號的香爐,當中插著三把足有手指粗的長香,幽幽的檀香氣令人心境遼遠。
與君昕告辭,慕容阮氏帶領眾人來到主殿,慕容清城雙掌合十,微微閉起眼楮,虔誠的跪拜,慢慢俯,他腰身挺得直直的,直到額頭叩在冰冷的地磚上。
殿外由遠及近的傳來腳步聲,是寺廟的師太,師太是個年逾古稀的老婆婆,但身體卻硬朗極了,背脊微駝,卻仍顯矍鑠挺拔,她等慕容清城跪拜完,示意他道︰「公子,將你的右手遞給我。」
慕容阮氏心底高興,寶光寺的主持看相很靈驗。
慕容清城將掌心攤開,師太取來一只細長的黑色圓棒,捏住慕容清城的五指,圓棒一端細致劃過他掌心,嚴格沿著他手心里面的主干線走向。
半晌,師太說道︰「公子最近恐有一劫。」
慕容阮氏焦急道︰「請問師太怎麼能夠化解?」
師太沉吟著說了幾句,視線轉向梁子衿,「這位公子,能將你的右手遞給我嗎?」
梁子衿握緊了手心,慢慢的舒展開遞給師太,心底濃烈的不安。
師太的眼中閃過一絲極為復雜的神色,梁子衿極快的縮回手,轉過頭,對慕容阮氏急切道︰「主君,清城還要拜祭其他的菩薩,別為我耽擱了吉時,我的手相也沒有任何異樣。」
梁子衿沒有听師太的任何言語,匆匆得像是逃一樣的離開。
師太想起自己在男子手心上看到的奧秘,默默的嘆了一口氣,輕輕低喃道︰「向來情深,奈何緣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