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的院子里,兩具可怖的尸體躺在床上,是兩個還未及竿的小廝,臉色發黑,眼楮瞪得很大,紫黑色的唇微微張著,脖子上有兩個深深的牙齒印,還在汩汩的冒著黑色的血,身體還有些余溫,雙手還保持著向上抓著什麼的姿勢。
梁子衿緊緊擰著眉,濃密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心口的不安越積越濃,蛇的印子隱隱間很眼熟,難道是……
慕容清歡將手抵在其中一具尸體的脖子上,細細的觀察著上面的傷口,轉過頭問管家道︰「管家,是何人何時發現這兩人的尸體的?」咬小廝的毒蛇很奇怪,不像是大鳳王朝的蛇,更像是她打仗中無意間看到的南疆的毒蛇。
管家答道︰「是綠竹!」
叫綠竹的小廝嚇得臉色慘白,一副要哭了的樣子,顫著雙腿跪在地上,舌頭都在嘴里打結︰「將軍,我,我小解回來,綠茵的手忽然拉著我的褲腿,淒厲的叫救命,我也不知道,我……」他渾身哆嗦起來,眼楮睜得像銅鈴般的大,牙齒在嘴里上下打著顫。
慕容清歡嘆了口氣道︰「綠竹退下吧!」
有家僕過來扶著綠竹退了出去,慕容清歡的臉色越來越暗沉,隱隱有著風暴在眼中醞釀,「這條毒蛇不是大鳳的,有人要毒害將軍府!」為何要放蛇,咬的卻是兩個做在院子外進做粗活的小廝?如此冒著風險的從南疆將蛇帶回來,投入將軍府中,究竟是有何目的?
管家跨步上前,臉色凝重︰「將軍,這人怕是想要在將軍府中引起恐慌。」
「仔細的搜查,加強防衛巡邏。」引起下人們的恐慌,趁虛而入?
「是。」
慕容清歡牽著梁子衿的手,發現他的手冰涼似絲毫沒有溫度,臉色白的像是透明的。
慕容清歡將他圈到懷里,將他的雙手捧在手上,不斷的摩挲,低下頭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子衿,別怕!我在!」
聲音奇妙的像是穿透了厚厚的雲層的陽光,霎時普照大地,梁子衿怔怔的抬起頭看著她,眼中燃起了一絲光亮,半晌,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徐沐莨翻牆到了勾欄院的後院,悄悄的來到了那個生病的小倌的院子。
院子里里外外都很素雅,點點燭火,院子里飄散著淡淡的藥味。
徐沐莨打暈了在外面服侍的小廝,悄聲靠近了房間。
屋里,一個姿色美艷的小倌躺在床上,青絲散落,時不時傳來一陣低低的咳嗽聲,不施粉黛的臉上,帶著病態中的美。
梁子青凝神把著男子的脈,男子縴細的手腕瑩白如玉,隱約可見青色的血管,異常惹人憐愛,片刻後,梁子青說道︰「茹蘭公子再服幾幅藥就可以痊愈了。」
她臉色如常的收回手,將茹蘭公子的手放回被子里,提筆在桌子上寫著藥方。
跳躍的火焰下,梁子青的眉宇間仿佛籠罩上了一層光,精致的眉眼變得異常清晰,縴白修長的手指握著毛筆寫得很認真,像是一幅靜止了的畫,如光束般注入了茹蘭公子的心里。
床上的茹蘭公子不知不覺的看痴了,忽的,又暗自垂下突然間變得暗淡的眸子,他已墮入風塵,配不上如此仙風道骨的人,可是,心卻又不受控制,若是,若是她不嫌棄他呢?若是……他大著膽子抬起頭來,綻放出一抹令人驚艷的笑顏︰「梁小姐,謝謝你,不嫌棄我是風塵中的人,替我看病。」
許多大夫因為瞧不起勾欄的小倌,絕不屈尊紆貴的替他們看病,而梁子青不同,溫和有禮,不似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她的眼里沒有一絲一毫的鄙夷。
如今他已經不年輕了,如果能跟了梁子青,月兌離這風塵之地,比跟著其他的小姐夫人都要好。
「醫者父母心,不分貴賤。」梁子青轉過頭,清淺一笑。
「若是別人,你也是一樣的對待嗎?」茹蘭公子抬起水潤的眼眸期待的看著梁子青。
梁子青點了點頭。
茹蘭公子垂下眼簾,眼中的光亮如燭火般倏地熄滅,她替他看病,無關風月,無關情愛,只因為她是大夫,而他是病人!心里泛著絲絲的疼,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梁子青細細的又囑咐了幾句,才告辭出去,走到門外,卻見幾個身材高大的莽婦架著一個男扮女裝的男子,男子的嘴巴被捂住,手腳撲騰得厲害。
莆一看見男子的眉眼,梁子青驚了一大跳,她快步走過去,淺笑著賠禮道︰「幾位大姐,這是我出診帶來的小廝,冒犯了各位,我向各位賠罪。」
幾位莽婦放開徐沐莨,臉上堆著笑道︰「不知是梁大夫的小廝,多有得罪!我們走!」
徐沐莨對著幾個莽婦的背影扮鬼臉,回頭瞧見梁子青緊皺的眉,他挑了挑眉︰「我是替子衿來監督你的!」
梁子青不置可否,越過他大步的朝前走去。
徐沐莨憤懣的追上去,梁子青越走越快,他也越走越快。
突然,梁子青停住了腳步,徐沐莨一時不察,撞上了她的背,捂著鼻子哎喲的叫了一聲。
梁子青轉過身,「你干嘛一直跟著我?」
「這路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能走!」徐沐莨揉著鼻子,揚著下巴道。
「可是,這是去我府上的路,與將軍府的方向是反的!」梁子青略微俯,黑玉般的眸子盯著徐沐莨說道。
「我,我……」徐沐莨結巴了,熱氣噴在他的臉上,他紅著臉,不服輸的昂著頭︰「我就是喜歡走這條路!」
「哦!」梁子青點了點頭,淺淺笑道︰「那就讓給你走吧!」轉身拐向了另一條路。
徐沐莨傻眼了,這人,這人……瞅了瞅靜悄悄的四周,他跺了跺腳,再朝梁子青的方向看去,已經沒人了!
急得額頭冒著細密的汗,寒風一吹,冷得徐沐莨直哆嗦,他心焦的站在原地,這是一個岔路口,一共分成了四條路,周圍都很陌生,他不認識路啊!冬夜里,家家戶戶都關著房門,街上也沒有走動的路人。
徐沐莨咬咬牙,真是可惡!死色胚!
埋怨了一陣,徐沐莨垂頭喪氣的朝著梁子青說的相反的路的方向走。
「刺溜——」一個不注意,徐沐莨摔倒在雪地上,摔了個四仰八叉,他坐在雪地上,努力了幾次,腳卻疼得站不起來,憤懣的用手垂著地上的雪,倏地,一個人影籠罩了他,徐沐莨淚眼汪汪的抬起頭,就見梁子青那張欠揍的臉出現在眼前。
他氣憤的抓起一把雪,扔向梁子青︰「你走!」
梁子青蹲,臉上仍帶著淡淡的笑意,用手指著另一路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回將軍府的路你走錯了,是那一條。」
徐沐莨怒了,一口咬上梁子青的食指,悄悄的抬眼瞥了一眼梁子青,見梁子青的臉上有陰雲之色,松了力道,嘗到嘴里的血腥味,他伸出舌頭,微微的舌忝了舌忝梁子青的傷口,然後別扭的別過臉。
梁子青瞧見食指上沾黏著口水和血水的牙齒印,氣不打一處來,想要撇下徐沐莨,又想到弟弟,站起身挪動了幾步,還是倒了回來。
她彎下腰,一把抱起徐沐莨。
突然的騰空感讓徐沐莨驚了一下,暖熱的懷抱讓他更加的窘迫。
梁子青將他抱到停在不遠處的自家的馬車上,她之前不讓馬婦將車趕過來,就是想看看徐沐莨到底要跟著她干嘛,不過,他很莫名其妙的跟著她,若是想要從他嘴里問出什麼,怕也不可能,算了,今夜就當做自認倒霉。
馬車的榻上,梁子青輕輕的月兌掉了徐沐莨的鞋襪,徐沐莨的腳小巧玲瓏,腳背的皮膚薄薄的,腳趾頭可愛的蜷起,腳踝處異常的紅腫,梁子青臉上有些薄紅。
徐沐莨很不好意思,但表現在臉上就更加的凶狠︰「你這個色胚,干嘛盯著我的腳不放,你,你……」
梁子青語氣溫和道,「別動。」說完她掌心沾了藥輕輕沿著傷處邊緣打圈。
徐沐莨像是被蠱惑般的住了嘴,直直的盯著梁子青揉著他的腳的手。
「疼?揉得重了?」梁子青見徐沐莨不吭聲,停下問道。
徐沐莨搖頭,「不……嗯,好多了。」
梁子青正幫他擦藥,離得極近,徐沐莨抬眼瞧著梁子青,正撞入梁子青漆黑的眸子里,徐沐莨的心怦怦直跳,低下頭不作聲。
他不作聲,梁子青也不作聲,仍舊幫他揉傷口,掌心把紅腫的腳踝包裹,揉得很輕很認真,片刻後說道︰「好了,你試試。」
徐沐莨腳尖點地,沒有了之前劇烈的疼痛,仿佛疼痛消失得一絲不剩,他歪著頭看著梁子青,心里打著小九九,該用什麼方法將梁子青拐上賊船呢?要不讓梁子青因為看了他的腳負責?呸呸!太矯情了!回去翻一翻爹爹留給他的御女手札,揣摩一下當初爹爹是怎麼一舉拿下娘親的!
靜謐的夜里,只听見馬車的 轆聲,梁子青整理著藥箱,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某人嘴里還沒到嘴的肥肉。
*
看似寧靜的雪夜並不平靜,江陵郊外山上的山寨里,司馬容翎趁送飯的人不注意,偷偷的將瓷勺藏在了廣袖里,將瓷勺摔碎,用瓷片磨斷了繩子。
每次的飯菜里都被下了藥,她全身沒有力氣,也並不知道君嫣和跋拓曌然被關在那里。
寨子很大,司馬容翎模索著向有光亮的地方尋去,屋里,傳來了說話聲。
「放心,葉將軍交待的事情肯定會辦法,這次會讓司馬家死無葬生之地。」是身材瘦小的女子的聲音。
「也不枉費葉將軍對你們的一番栽培,事成之後,葉將軍會重重有賞。」完全陌生的一個女子的聲音。
「呵呵!賞賜倒不必了,葉將軍衷心為女皇,竟然被司馬家和慕容家聯合陷害,這口氣,不說是將軍,連我都咽不下去!」瘦小的女子聲音里義憤填膺。
「有你們這份心,將軍也欣慰了!」陌生的聲音寬慰的說道,「我該回去向將軍復命了,你們看好他們。」
「這是一定!」
腳步聲越來越近,司馬容翎閃身隱藏了自己的身影,夜色太黑,根本看不見走的人的樣子,她握緊了拳頭,好啊,葉梅,枉自娘親在大殿上替你求情,饒你一命,你竟然恩將仇報,陷害我們!她一定要逃出去,找人來救君嫣和跋拓曌然。
胸口里憋悶著一股怒氣,司馬容翎的呼吸有些重。
瘦小的女子警覺的厲聲喝道︰「誰!」
一步步的朝司馬容翎的方向走過來,司馬容翎屏住了呼吸,手心里都有一層薄薄的汗,她的背脊緊貼著拐角處的牆壁,心里思量著如何一招之內打暈瘦小的女子而不被發現。
手打更新
千鈞一發之際,山寨里的一個莽婦自司馬容翎貼著的拐角處的房間走出來說道︰「大當家的,是我,我出來小解。」
瘦小的女子松了戒備,笑著道︰「是你啊!回去吧!我也去歇著了!」眼角的余光似有若無的瞥著司馬容翎的方向,心里冷笑。
莽婦憨憨的笑道︰「好!」轉身進了房間。
瘦小的女子站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間。
司馬容翎狠狠的虛了一口氣,她警醒的瞅了瞅四周,步伐放到最輕,身上沒有力氣,只是走這麼幾步,就汗流浹背,司馬容翎咬著牙,她今夜要想辦法逃出去!
解藥肯定是在瘦小的女子的房間,她根本沒有機會進去拿到,握緊手里的碎瓷勺,借著身體上的痛楚來克服頭腦的暈眩。
她在心里思量著,如果沒有解藥,自己現在的狀況究竟能走多遠,估計還沒下山去,就被凍死在山里的某處了,更甚至被猛獸吃掉。
來來回回在心里盤算著,司馬容翎還是回到了關押自己的房間,偽裝成被綁的樣子,她先按兵不動,等待機會尋到解藥逃出去。
瘦小的女子一直在暗處觀察著司馬容翎的一舉一動,嘴上扯出一抹冰冷笑意,只欠東風了,明日她就送她一場東風!所有的戲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