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諸侯王的封地離京都的距離遠近不一,紛紛開始動身啟程前往京都。
梁王展開地圖,指向一個地方道︰「江陵是去京都的必經之路,待代王的人馬離去後,吳將軍即刻制造大雪壓倒斷大樹和推倒山上的巨石的假象堵住路,務必滯留其他諸侯王一天。」
代王與女皇一父同胞,且封地離京都的距離比其他諸侯王都近,太後一直很寵愛這個小女兒,每每也是代王最先抵達京都。
各諸侯王的封地與京都形成犄角之勢,交匯在江陵,江陵地形特殊,三面環山,屬于丘陵地帶,另一面被浩瀚的長江環繞,易守難攻。
「是。」
梁王又在其他幾個地方畫了圈圈,做好舉兵埋伏的部署。
天將近午時,這日里是冬日里少有的暖日,白茫茫的天空上的暖陽,仿佛預示著希望,梁王眼神堅毅的看著天空。
一個士兵風塵僕僕的下馬跪在梁王的馬車外,發絲和身上全被大雪浸濕,她將一封密信遞給梁王。
梁開拆開信封,看著信箋上的內容,臉上緩緩綻開一抹笑容,召來梁國的另一員大將——梁王正君的姐姐關蕤。
「葉梅已尋到雲城私吞災糧的藏地,真是天助本王。」梁王臉上的笑弧擴大。
「恭喜梁王。」關蕤頓了一下,「只是葉梅她……」若是她是女皇的誘餌,後果不堪設想。
梁王不在意的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關蕤慎重的說道︰「請梁王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將糧草運回。」若是梁王登基,那麼她的弟弟就會是鳳後。
梁王的大部隊繼續前行,兩路小分隊掩人耳目的分批次離開。
梁王在五日後抵達江陵,其他各諸侯王已經到了各自休憩的驛站,因為官道被阻,滯留在江陵。
是夜,各諸侯王聚集在一起,江陵太守徐舒熱情款待,美酒佳肴,舞姬翩然起舞,絲竹管樂聲猶如天籟般,一切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貪酒的江東王臉色潮紅,襯著粗獷的五官更加的豪爽,她醉意朦朧的高聲說道︰「哈哈哈,如斯美人美酒,代王沒享受到,真是可惜了啊!」
其他各諸侯王附和著一笑。
梁王瞅著身邊心不在焉的康王,低聲說道︰「皇姨身子不適麼?」
康王搖頭笑了笑,她的頭發已經花白,早年征戰身子大不如前,臉上透著一種滄桑,「讓皇佷女見笑了,本王是想果兒了。」想著去京都就能見到自己唯一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兒,她臉上難以抑制的激動,越發的期望官道上的障礙能夠及早解決。
梁王默了默,猛的喝了一杯酒,舌尖殘留的不是酒的香醇,而是辣到極致的苦澀,幾乎讓人落淚,京都傳來密信,善兒的病情越發的嚴重了,幾乎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
聚會到很晚才結束,江東王已然喝醉,康王的臉上一直流露出期盼的笑容,其他各諸侯王酡紅的臉上也洋溢著幾分喜色。
九輛馬車各自朝著自己的驛站駛去。
康王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忽的,極強的殺氣逼近,康王遽然睜開雙眼,凝神屏氣,食指與大拇指捏住酒杯向上擲去,車頂上傳來一個人的悶哼。
劍霎時貫穿車頂,直向著康王刺來,速度快如閃電,劍氣凜人。
康王閃身狼狽的避過,車頂被一劍劈成了兩半,從車頂上竄入兩個蒙面的刺客。
馬車外刀光劍影,康王的護衛與一批一批涌出的刺客搏擊,鮮紅的血濺在白雪上,相互輝映著,顏色觸目驚心的刺眼,濃郁的血腥味甚至引來山陵上的野獸的嘶吼。
康王以一敵二,加上長年征戰沙場留下的舊傷,體力已是不支。
她握緊手中的劍,向其中一名刺客襲去,她想聲東擊西的意圖被那名刺客看穿了,另一只手里的暗器剛射出去,就被截斷在途中,反方向的射向康王。
康王大駭,腳尖點地側過身,堪堪的避了過去,手臂處劃出了三道深深的口子,鮮紅的血肉暴露在空氣中,血流如注。
刺客將康王夾在中間,劍齊齊向康王快速的襲去,眼看著劍尖離康王的心髒還有兩寸的地方,「砰——」,金屬踫撞發出強烈的顫音,劍偏斜了方向,刺向一旁的馬車廂。
梁王將康王扶起來,關切的問道︰「皇姨,你沒事吧!」
康王掏出懷里的金瘡藥,撒在手臂的傷口上,搖了搖頭。
有了梁王的相助,刺客很快被活捉,康王視線銳利的掃向兩名刺客,兩名刺客即刻咬破含在舌尖的毒藥自盡,其他刺客也無一生還。
「究竟是誰要謀害本王!」康王大怒,吩咐道︰「查!」
「是。」康王的護衛們在刺客身上搜尋,並沒有發現可疑的物什。
康王緊擰著眉,微眯著眼眸,氣勢駭人的走向刺客的尸體旁,她仔細查看著,手觸上刺客的衣料,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個猜測︰女皇,是女皇要殺她!
心中陡然一沉,難道果兒在京都遭遇了什麼不測?
梁王瞧見康王的神色,心中已是了然,她並沒有多說什麼,與康王告辭,朝著自己在康王驛站前方的驛站行去。
第二天,官道已是暢通,各諸侯王的馬車聚集在一起。
耿直的江東王怒聲道︰「本王在帝都宮中為莊君的小表叔傳來密信說,曄兒怕是要不行了,叫本王準備身後事!本王……」說完,她一拳砸在馬車上,引來馬兒的一聲驚鳴。
吳王瞪大眼楮,「宮中密信也說兒要不行了。」
康王的身體搖搖欲墜,幾個諸侯王看到面色慘白的康王,問道︰「皇姨(皇妹)怎麼了?」
听了康王遇刺的事,幾個諸侯王面色不一,心里思量著,康王一脈子嗣單薄,只有凌果一個女兒,若是康王及世女全部都死去,那麼康王的封地自然就落入女皇的手中,而大涼大軍如今屯兵在江陵與大涼交界的不遠處,可以嫁禍給大涼,而大涼若是輕舉妄動,則大涼皇子性命不保,一箭雙雕!
梁王適時站出來說道︰「各位皇姨皇姐們,唇亡齒寒啊!」
各諸侯王齊齊附和,密謀著舉兵造反,不能沒了世女又丟了自己的封地和身家性命,一致商議好按照原計劃的前往京都,掩人耳目的派封地的大將領兵,勢必將京都包圍。
各諸侯王馬車速度不一的朝前行進,忽的,一個重物從山上滾下來,護衛們拔出寶劍。
滾落在馬車邊的重物哀叫道︰「我是司馬容翎。」
司馬容翎滿面的擦傷,衣衫襤褸,她趁山寨中的眾人喝酒吃肉,戒備最松的時候,潛入了瘦小女子的房間,找到了解藥,一路上戰戰兢兢,避過眾人,逃出了寨子。
山寨外是一大片的樹林,深夜里完全看不清楚路,而她為了不引起注意,也不敢用火把,一路模索著,途中還踩到了一條蛇,險些喪命。
跌跌撞撞的,一路拼命的跑,衣袍全都擦破了,又被石頭跘了一腳,滾了下來,湊巧滾落在梁王的馬車前。
「微臣參見梁王殿下。」司馬容翎跪在梁王的馬車外。
梁王用手撩開車簾子,瞧見狼狽不堪的司馬容翎,挑了挑眉,忙下馬車攙扶起她,「快快請起,你這是怎麼了?」
司馬容翎沉聲道︰「想必梁王早已听說大涼皇子被劫的事,微臣想方設法連夜從山寨里逃了出來,請求梁王去救皇子和君嫣。」若是山寨里的山賊發現她失蹤了,那麼跋拓曌然和君嫣就多一分危險,大涼的軍隊遠水解不了近火。
見到司馬容翎的一瞬間,梁王的腦海里就算計著解救出大涼皇子後的各種利弊,听完司馬容翎的一席話,梁王面色急切道︰「你好好回憶一下山寨中的地形,本王即刻就派人去營救。」
司馬容翎感激涕零道︰「微臣謝梁王!」
梁王笑容可掬的吩咐人先讓司馬容翎梳洗一番,若是救出大涼皇子,秘密交予大涼女皇,並和她結盟,讓大涼女皇繼續分散女皇的注意力,她們的造反計劃也更容易在極短的時間內成功,百利而無一害!
按照司馬容翎所畫的地形,梁王派人悄悄的將山寨包圍,並潛進去打探出了關押君嫣和跋拓曌然的地方,天黑的時候,梁王的護衛將山寨的一圈澆上火油,一把火點燃。
火苗迅速的竄上來,來勢凶猛,像是吐著蛇信子的火蛇。
「著火了,著火了!救火啊!」山寨里的山賊高聲喊道。
眾山賊提著水桶趕去救火,場面異常的混亂。
就在這時,梁王率領護衛們沖進了山寨,沒有任何防備的山賊們慘叫著,一個個倒在血泊中。
還有一些山賊堵在了火海中燒死,肌膚燒焦的味道混雜著濃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山賊們奔向關押君嫣和跋拓曌然的地方,奈何梁王早已派人,此時已是樓去人空,撲了個空。
山賊們都是烏合之眾,很快就沒有了抵御能力,死的死,降的降。
司馬容翎仔細找著投降的山賊中沒有發現瘦小的女子,火海中一堆燒焦的尸體也看不清楚面容,只有作罷。
瘦小的女子早已在司馬容翎逃出山寨的時候就消失了,她一路秘密的跟著司馬容翎,暗中清除了司馬容翎周圍的一些野獸,並暗暗的指引著她逃出去的路。
司馬容翎當時腦海里緊繃著一根弦,完全無暇顧及其他的,也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後。
跋拓曌然被護送到了馬車上,身上並無大礙,只是面色比較疲憊;而君嫣因為過度的驚嚇,消瘦得厲害。
君嫣渾渾噩噩的,走出馬車看到跋拓曌然,心忽的安定下來。
跋拓曌然冷艷的眸子微微向上揚起,面紗下的唇角彎起一抹弧度。
君嫣霎時魂兒都被勾了去,她怔怔的看著他,話全部都堵在了喉頭,跋拓曌然到京都最有可能就是嫁給女皇,不可能嫁給她,既然他們都得救了,那麼他是不是願意跟她走呢?
跋拓曌然瞅著看著他出神的君嫣,唇邊的弧度彎得越發的嫵媚動人,心底卻是一片冷然,哼!真是一點兒沒有女人樣!他本來就不想到大鳳來,只是皇姐說可以看到子衿哥哥,並且保證一定不讓他嫁到大鳳,他才勉為其難的答應,就當換個地方看看風景。
君嫣還在幻想著,回到自己的馬車上坐立不安。
梁王的大部隊仍然向著京都的方向行進,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異常,但已暗中派人去通知大涼女皇。
*
京都的皇宮里,女皇突然病倒了,宮里一片死寂。
女皇臥病在床,司馬容蘭服侍在跟前。
太醫們具體也說不上女皇究竟得了什麼病,脈象一切正常,但是身體卻越來越虛弱,她們額頭冒著冷汗,心里沒有底,皇宮里接二連三的怪病,反常有妖啊!全部口吻一致的向太後告知女皇只是操勞國事太累,多休息,喝一些滋補的藥就好。
然而女皇的病情並沒有好起來,但也沒有越來越重,鳳後期間來探望了女皇一次,太後大發雷霆的怒斥著鳳後︰「都是你過了病氣給女皇,滾!」
鳳後埋頭站了一會兒,抬頭看著蒼白的天空,這一天終究要來臨了嗎?綿綿密密的痛襲上心口,可是,他已經不能回頭了!
君王沒有情愛,若是心軟,那麼死無葬生之地的就是他了!鳳後看著路過他身邊行禮的梁子青,忽的微微一笑,只是一瞬,稍縱即逝。
待到他暈倒在女皇的寢宮外,宮侍們手忙腳亂的將他送回自己的寢宮。
太後在女皇的寢宮里來回的踱步,幾日下來,蒼老了不少,皇宮中的各諸侯王的世女們也身染重病,太後心力交瘁。
女皇面容瘦削了不少,她沉聲問著監視將軍府的人道︰「慕容清歡可有何異動?」
「回女皇,沒有任何異動,只是,將軍府接二連三的死人。」
「哦?」女皇揚了揚眉。
將軍府籠罩在低氣壓中,人心惶惶。
接二連三的,發現有小廝死亡,癥狀與前幾天發現的死亡的小廝的癥狀一樣,很詭異,派在多人的人看守,仍然會死人,府里謠傳著,那兩名小廝死得不甘心,要抓人下來陪他們。
慕容清歡臉上一片愁雲,她沉著臉,尋找這幾名小廝的共同之處,都是未及竿,年歲一樣,出生在陰年陰時。
殺了他們究竟有什麼用?百思不得其解。
門被推開,梁子衿端著點心進來,「妻主,吃點點心吧!」
慕容清歡看著明顯清瘦了不少,神色恍惚的梁子衿,走到他身邊,拉著他坐到自己的腿上,出聲安慰道︰「子衿,一切都會過去的!」
暖熱的手臂緊緊將他環住,梁子衿的心里稍安,他微微低著頭,視線恰巧踫上了桌上的宣紙,上好的宣紙上,白底黑字,自上而下,怵目驚心的幾個大字——陰年陰時,未及竿。
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懼自心底就泛了起來,四肢不听使喚似的顫抖,慕容清歡的手臂牢牢的箝住他的腰,梁子衿死死盯著那幾個字,好一會兒,才動了動沒有一絲血色的唇,問慕容清歡,「妻主,這些是那些死了的小廝的生辰八字嗎?」
慕容清歡抱住他,以為他是為那幾個小廝難過和被嚇著了,輕輕的點頭道︰「是的,是那些小廝的共同點。」
梁子衿的臉上,出現了那種慕容清歡看不懂的復雜表情,他極不自然的伸出手指,撫上那些字,喃喃道︰「陰年陰時。」咬死小廝們的毒蛇是南疆的花蛇,很常見的一種蛇,只是這些生辰八字究竟代表了什麼?他的心里越來越慌,就像是站在了懸崖邊上,石頭不斷的往下落,仿佛下一秒就要塌陷,腳步卻無法挪動分毫。
慕容清歡一手摟著梁子衿,一手將書桌上寫好的卷軸合上,柔聲道︰「子衿,我餓了……」邊說,邊垂眼去看梁子衿放在書桌上的糕點,臉上逸起笑容。
梁子衿盯著她片刻,見慕容清歡絲毫沒有自己動手的意識,他伸出白玉似的手,捻起一塊糕點送進慕容清歡的嘴里。
慕容清歡原本看著梁子衿有些擔憂的眼楮,頓時愉快的明亮起來,意猶未盡的舌忝盡梁子衿指尖上的糕點的屑茉。
溫潤的觸感從指尖一直傳到心里,手指被紅潤的唇含住,像是珍寶似的小心翼翼的呵護,慕容清歡抬眸看著他的笑顏,溫柔深情的眸子,讓梁子衿的心像是要跳出喉嚨里般,臉紅得厲害。
「妻主。」從他嘴里吐出的話都帶著旖旎的動听。
忽的,梁子衿小臉緊皺,痛苦的用手捂住心口,心口像是有人在用鈍鈍的小刀一點一點的削一樣的疼痛,他緊緊咬著下唇。
慕容清歡著急道︰「子衿,子衿,你怎麼了?」大聲喝道︰「快去請大夫!」
梁子衿用殘存的最後一點力氣,虛弱的對慕容清歡說道︰「姐姐,找姐姐來!」
慕容清歡慌忙的點頭,吩咐道︰「去梁府請梁太醫來!」
她將梁子衿打橫抱起放置在書閣的床榻上,蓋好被子,緊緊握著他的手,心里從未如此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