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雪轉過身，看到顧泠瀾一言不發，蹲收拾著地上的碎片。她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心里堵得慌，她寧願被言曜意有所指地調戲一百次、寧願看到那兩人互損爭論，也不想看到這兩個人這樣——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理。
顧泠瀾收拾著，漸漸地白瓷上便暈出了紅色。冉雪好半天才覺得不對，忙沖上去拽過他的手。果然那只手上被劃拉出了口子，血一點點地滲，也不知道那人恍的什麼神，竟然毫無察覺一般。
「顧學……」冉雪皺了眉，習慣性要念，抬了頭卻因為顧泠瀾寂寂的神色而掐了音，惱著回過身，去拿棉簽和創口貼。用棉簽擦拭傷口時冉雪一點沒手軟，甚至懊惱地用了點力，小心翼翼地拿余光看顧泠瀾，卻見那人只是微皺了下眉，察覺到冉雪在看他，便又暖了眉眼笑了笑。
……還真是！
一時之間都失了語言，顧泠瀾抬眼看冉雪，那眼神干淨得很，沒有任何情緒。冉雪被這樣的目光看得一堵，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顧學長，你和言學長——」剛才不還好好的，怎麼她一回頭的功夫，就僵成這副德性？
「嚇到你了？」顧泠瀾笑了一下，淺淺的，伸出另一只手，模模冉雪的頭發，「沒什麼，別多想。冉雪……你知道麼，我最喜歡你的聰明——和遲鈍。」
冉雪愣了愣，抿著嘴揣摩了一下顧泠瀾的意思，然後低下頭，把創口貼和酒精放到顧泠瀾手上。默默地，走到廚房，接著洗水槽里的杯盤。
顧泠瀾垂著眼簾，裝作沒看到冉雪那一瞬間近似于哀的神情，自個兒淡淡地笑笑，那笑容只勾了一半，淺淡得捉模不透。他自己處理著那道傷口，手上是用了力氣的，疼，也不知是哪里疼。
——阿曜，你大概還沒發現吧，你對冉兔子已經上心了。以你的花花作風，這樣認真的重視一個姑娘，意味著什麼？
——冉兔子，別怪學長太殘忍。這一次斷了，再痛都由學長來扛，要是不斷，學長真擔心，不小心就把你那玻璃剔透的心給弄碎了。
——真糟糕，明兒，還有場手術要做。
冉雪乖乖巧巧的，洗完碗就回了客房，一句話話也不說。顧泠瀾說「別多想」，她便不願去多想，學長們的話里真心幾成假意幾分，她也不願意知道。只是那麼幾個字，攪得她一陣委屈，她明白，真明白。可這話……何必說出來？太傷人了。
顧泠瀾站在客房門口一陣，最後還是回了自己的房間。掌心的疼痛時有時無，他坐在桌前，穩了穩心神，翻開病歷檔案，才翻了兩頁，就頓了下來。舉起手在眼前看了看，拇指間被紙頁割開一道細細的口子。顧泠瀾看著那道口子發了一陣愣，最後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文件來。
想他顧泠瀾，什麼時候也會像這樣……亂了心神。他苦笑了一下，開始想著是不是把明天的手術推掉，這樣的狀態，肯定不行。冉兔子，我還是……低估了你的影響力。
桌上的手機響起來，顧泠瀾下意識拿過來，看著屏幕上的名字疑惑了一下，還是接起來。他倒是調整得快，開口時語氣已然如常︰「喂？」
「顧師兄！」話筒那端響起了鎮定溫和的聲音，帶著上揚的聲調，「是我，林清禮！」
顧泠瀾抿著嘴笑了一下，推了一下桌上的文檔，靠在椅子上，道︰「嗯，清禮，有事麼？」
林清禮仍然是安安穩穩的聲線，帶著些愉悅的笑意︰「師兄，這周，能來S市一趟麼？我有個研究會，請問能有幸邀請到顧大醫師蒞臨麼？」
顧泠瀾听到這樣故作正經的話忍不住笑出聲，可是笑聲掐了半截，轉成了嘆息。他看著自己的手，垂了眼，狀若漫不經心︰「可以的。什麼時候？」
那邊卻靜了片刻沒說話。就在顧泠瀾奇怪地「嗯」了一聲時，林清禮猶豫的聲音傳來︰「……師兄，出什麼事了麼？」
顧泠瀾愣了愣，下意識便答︰「沒事。」靜了好一會兒，才揉了揉眉心，輕輕嘆了一聲，靠在椅背上，緩緩地，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我太累了。」
「——咦？」
顧泠瀾晃過神來，自覺失言，又換了冷淡的口氣︰「沒什麼，清禮，時間？」大概，出去避一避吧，三個人，誰都需要自己的空間理清楚現在的混亂。
錦官御城仍然高貴奢華，言曜看這一室凌亂，靠在房間門口苦笑。這些天習慣了兩個人、甚至三個人，現在突然冷清下來，卻驀地不習慣起來。他揉了揉額角，嘆氣，怎麼就鬧騰成這樣呢？
連顧泠瀾這樣好脾氣的都惱了，這是鬧怎樣？冉兔子，說起來你還真了不起。
搖滾音樂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言曜拿出來一看，一怔，接起來︰「泠瀾？」
「阿曜，我明天要去趟S市，冉兔子——是要住我那里還是你那里？」那邊傳來的聲音平靜得沒有溫度。
「喂！泠瀾，你到底想怎樣！」言曜惱了，沖著手機吼回去，「你這家伙、你這家伙，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看重自己？！你TM當初跟你家鬧翻時怎麼就不見你這副樣子？」
靜。
「……阿曜，我很累。」過了好一會兒，顧泠瀾才開口，聲音里透著疲憊，「真的，你也要好好想想，我們三個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他看得太清楚，所以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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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出來……顧學長其實不是個重視自己的人啊。
我一直覺得這章有點虐，虐點——是前面顧學長的三個心理活動排序上。不要用那種不相信的眼神看我啦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