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無心插柳柳成蔭
「陛……陛下……您要給臣等加俸？」戶部尚書王鈍不敢置信的抬頭望著皇帝，結結巴巴的反問道。
「怎麼，難道朕給忠心耿耿的眾卿加俸，眾卿不要？」李修遠一臉詫異的詢問道。
「陛下，臣等有負聖恩，愧對君父啊！」王鈍的臉皮輕輕顫抖著，兩行熱淚自眼眶中嘩啦啦的流下，身體匍匐在地上，聲音哽咽的失聲嚎啕大哭起來。
「陛下，臣等有負聖恩，愧對君父啊！」隨著王鈍的一聲哭泣，茹等人也全部神色激動老淚縱橫的一拜到底，齊齊高聲痛呼道。就連方孝孺、黃子澄及卓敬等人雖不行貪墨之事，但面對如此體恤臣子的皇帝，听著王鈍、茹等人的哭聲，鼻子一酸，眼淚也情不自禁的在眼眶里直打轉。
李修遠看著眼前全部匍匐在地的眾位官員們，看著他們一張張激動的臉，听著他們發自肺腑的哭聲，心中不由有些感動，眼楮紅紅的，眼角好像也有些濕潤了。
「這就是古人的質樸啊。」李修遠口中喃喃自語著輕聲感嘆道。雖然儒家思想禁錮了他們的頭腦，限制了他們的思想與眼界，使他們成為終生忠君愛國的臣子，但誰也不能否認，他們有著自己向往的理想，有著堅持原則的操守，有著誰也不能輕易抹殺的信仰。
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加俸啊，卻已讓他們如此感恩戴德的失聲痛哭，李修遠心中的感觸千言萬語也難以說的清。
隨著李修遠在明朝所呆的時間越長，他就越發現一點，古人的智慧是不可小覷的，耍起心計和手段，恐怕不比後世的間諜差，因為伴君如伴虎，若是沒有一點智慧和心機，恐怕早已死的連渣都不剩；可與此同時，他們也是單純質樸的，因為無論他們耍了多少心機和詭計，他們腦子里都有著一個唯一的共同的最高信仰︰忠君愛國。
「眾愛卿都平身吧。過去的已經過去，朕從來不曾想過要去追究。只要爾等時刻不忘聖恩，腳踏實地一心一意的為我大明萬千子民謀福祉，就已足慰朕心矣。」李修遠從龍案後走到前頭，單手虛扶著王鈍的左臂，語重心長地說道。
王鈍沒想到貴為九五至尊的皇帝竟然會來攙扶自己，心中一顫，不待皇帝的右手發力，連眼淚都來不及擦就慌忙自個急急從地上爬起。皇帝是天子，是大明帝國所有臣民的君父，就算是老天爺給了他一百個膽子，他也絕對沒那膽讓皇帝來扶自己。雖然這是天子主動賜予他的聖恩，但他卻不敢心安理得的收受。
但無論怎樣，皇帝的這一個舉動，已經足以讓王鈍和在場諸人都感動莫名。
「陛下隆恩，臣等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敢忘。」王鈍擦了一把眼淚，退後一步，再跪在地上，偕同其余人等重重向皇帝叩了三個響頭，臉色肅然的大聲說道。
「好，好，好！」李修遠滿意的點點頭，連續贊了三個好字，大聲笑道，「朕能得諸位肱骨之臣，實乃朕之大幸也。眾卿都平身吧。」李修遠一邊說著，一邊連連催促著示意眾人起身。
就這片刻的功夫，無論是李修遠還是王鈍、茹等人都感覺到彼此間的君臣關系無形中拉近了許多，比之這半個月來皇帝始終保持帝王威嚴、臣子則戰戰兢兢辦事的氣氛，明顯有了很大的改變。
待眾人的心情都平復後，李修遠側著頭沉吟片刻，望著王鈍，說道︰「不過朕得事先說明啊，雖然朕要給爾等加俸，但我朝目前之情況相信眾卿比朕更加清楚，因此朕可沒辦法給眾卿加太多。這樣吧，眾位卿家都說說，按照往日的俸祿，爾等每人大約還需多少才能補足花銷。」
「陛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陛下分憂乃是臣等本份，無論陛下給臣等加多少俸祿，哪怕只是一斗，臣等也必肝腦涂地以報陛下之隆恩。」王鈍是戶部尚書，所有關于錢的事，無疑都是他最有發言權，因此眾人都自然而然的由王鈍來回答皇帝的話。
「你們啊你們。好吧，既然眾卿都不開口說實話，那就由朕自行定了吧。」李修遠一听王鈍這話，再看看其他人的臉色，知道自己即便賜他們死罪，他們也決計不會主動說出俸祿與實際生活所需的差額的。不是他們不好意思開口，而是因為在他們的思想里，只有君王賜予臣子，而無臣子向皇帝索取。
「我朝正一品年俸是1044石，大約合足十二口之家的一年所需，若以八口計算，加上茶湯錢、給卷、廚料、薪炭、衣料及宴客等，略有不足。朕若給各級官員每年俸祿加上兩成，應當足以。不知眾卿以為如何？」李修遠在腦中大致計算了一下，再聯系當前明朝的情況，知道自己給他們高薪是不可能的，但起碼得解決他們的問題。加兩成的話，以正一品年俸計算，就是1252石，差不多是足夠了。
「這……」眾人均沒想到皇帝竟然考慮的如此詳細，連茶湯錢、薪碳錢等計算進去了，整整給朝廷上下所有官員每人增加了兩成，都忍不住驚呼一聲。
明代官員俸祿，以米的石數計算。一石為十斗，一斗為十升。明代的一升，相當于今天的1.0737市升，也就是155市斤。200多石糧食，以後世的米價大約175元計算，那就是整整54250元RMB。當然，這是針對一品大員而言的，如果以七品縣令的年俸90石來算，增加兩成是108石，年薪相當于後世的29295元RMB。
李修遠給他們的俸祿相對于目前明朝的情況，是絕對不低的了。要知道朱元璋當初可是下了明文規定，貪污超過六十兩就得砍頭。但在場諸人的臉上卻沒有他預想中听到這好消息時應該表現出的喜悅之情，反而是一副副面有難色的樣子。
「怎麼，嫌朕加的低了？」李修遠以為這些人還嫌自己給的俸祿不夠，臉色頓時有些不悅的質問道。
「回陛下，我朝雖經太祖高皇帝勵精圖治創下春秋偉業，國家日盛，但以我朝之現狀，實不宜給臣等加如此之高的俸祿。是以臣等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戶部尚書王鈍見皇帝臉色忽然不愉，連忙開口解釋道。
「收回成命就不必了。不管怎麼說，朕即使虧了自己，也不能虧了朕的臣子啊，就按年俸全部加俸各自品級兩成吧。」听了王鈍的解釋，李修遠不禁啞然失笑，忍不住嘆了口氣，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後世大家都嚷嚷著要國家加工資，沒想到到了這里，卻變成臣子懇求皇帝不要加太高的工資。李修遠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
不過通過這些李修遠也明白了，朝廷大臣基本都是肯用心辦實事的，他們會為了國家大計而廢寢忘食。這是由他們所接受的思想決定的，同時他們也知道每一朝每一代三品大員以上的官員基本都會被載入史冊，因此他們雖不一定奢望能流芳百世，但絕不希望自己遺臭萬年。
而與這些朝廷大臣不同的是，那些中低級的官員因為品級、地位、身份的不同，未必能做到如此。正如一句話所說的，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沒有類似朝廷大臣們的諸般顧忌，他們的所作所為也就等于缺少了很大的束縛。是尸位素餐還是一心為國，也就只能由他們自己的良心來決定了。
「謝陛下隆恩。」听著皇帝不容置疑的語氣，眾人知道聖意已決，是無法改變了的。臣子都已經措詞拒絕了，皇帝還執意要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自己這些臣子考慮啊，如此體恤臣子的賢明聖君，打著燈籠都未必能找的著，自己等人若是還不懂得感恩，那就是枉為人了。尤其是听到皇帝一句真誠的「即使虧了朕自己，也不能虧了臣子」的話，眾人心中不由感動萬分，當下又熱淚盈眶的給皇帝叩了三禮。
無心插柳柳成蔭！
這也算是籠絡人心了吧。李修遠望著神情激動的眾人，心中忽然莫名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