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江南朱丹
「什麼人？」李修遠聞言，眉頭微微一皺，抬頭望了一眼甲板上空蕩蕩的畫舫，轉頭看向一臉錯愕之色的昌盛。
「陛……陛下息怒，奴……奴婢不知。」昌盛沒想到畫舫上居然有人，頓時嚇了一跳，見皇帝臉現不愉之色，更是渾身一顫，手足無措的趴在地上連連告罪。
「自己跳下去吧。」李修遠冷冷掃了一眼被嚇得面如土色的昌盛，淡淡的說道，然後將已踩在船板上的右腳收了回來，轉頭對余月瀅道，「走吧。」話音落下，李修遠當即轉身便欲離開。
李修遠帶余月瀅來秦淮河之前，已嚴令任何人跟隨，雖然親衛軍肯定會派人暗中保護，但只要不明面出現，李修遠也無所謂，他今天的目的只是想和余月瀅好好欣賞一下秦淮風光而已，不想被他人打擾，再說堂堂一個皇帝，若被人發現自己出現在秦淮河上，恐怕有礙名聲，因此他毫不猶豫的轉頭就走。
「一名女子。」余月瀅目光凝視著畫舫上隨風起跌浮動的簾子，緩緩道。
「公子既已到了此處，何不再移半步？」余月瀅話音剛落下，畫舫上懸著的簾子突然出現了一道搖曳的身影，一個悅耳動听的聲音同時響起，接著又是一陣美妙柔和的琴音自畫舫中如潺潺的小橋流水般緩緩流溢出來。
「你是何人？」余月瀅立在原地不動，俏臉猛然一沉，寒聲問道，語氣里隱隱帶著淡淡的敵意。
「莫非公子還怕了賤妾一人？」琴音戛然而止，那個動听軟綿的聲音再度響起，仿佛擁有奇異魔力般，讓人忍不住心中一蕩。
「到底是何人？」余月瀅的聲音變得愈加寒冷，仿佛萬年不化的冰川，連站在身側李修遠都感覺到了一股刺骨的冷意。
「無妨，上去看看吧。」李修遠對這畫舫中的女子倒是提起了興趣，這畫舫是自己叫昌盛準備的，借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絕不敢私自把人放到畫舫上去，只不知這女子到底是如何上的畫舫，架子擺的倒是不小。
「可是……」余月瀅一把拉住李修遠的手臂，要阻止他上船的意思很明顯。
「你已經違背了我先前的囑咐。」李修遠輕輕拍了余月瀅的肩膀，微笑著安慰道，「千軍萬馬我都不怕，還怕了一個小女子嗎？今天難得有時間出來，別壞了興致。」
余月瀅神色復雜的凝視李修遠良久，低頭輕嘆一聲，率先抬腳踩上了畫舫的船板。
「小女子朱丹，見過公子。」與此同時，簾子掀起，一個身材曼妙的人影從畫舫中緩緩走出，朝李修遠作揖道了一福。
「呵，居然還帶著面紗。」李修遠看到那道靚麗的身影後，上下仔細將她打量了一番，待見到那自稱為朱丹的女子臉上竟然還蒙著一襲白色面紗時，立即忍俊不禁的輕笑道。
品性清高的美女蒙面紗這種情節，李修遠在電視劇里見過不少，沒想到今兒個居然還真被自己給見著了，頓時感覺滑稽可笑的很。
「公子以為不妥？」那朱丹女子似乎沒想到李修遠會因為自己戴著面紗而發笑，微微錯愕了一下，才反問道。
女子戴面紗，在秦淮河上並不少見，尤其是每只畫舫的主人更是基本每個都戴，其他女子或花魁等也基本會蒙著面紗見客。朱丹實不知甲板上這個身著華服，風度翩翩，渾身上下無不透出一股子尊貴氣息的男子究竟是何許人物，不僅在听到自己名字時沒有任何驚訝之色，即便見了自己後仍顯得雲淡風輕，好似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般，渾然未將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不由有些不悅。
「不，只是覺得有趣而已。」李修遠瞅了一眼又恢復了清冷之色的余月瀅，不由莞爾，隨即望了一眼仍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的昌盛，淡淡道，「起來吧。」
「多謝公子大恩。」吸取了教訓的昌盛連續磕了好幾個響頭，才晃晃悠悠的掙扎著從地上爬起。
與此同時，李修遠已攬著余月瀅的香肩從那朱丹身側穿過，兀自走進了畫舫里。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無視，心中說不清是惱怒還是羞憤的朱丹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呆才翩然轉身走進畫舫里頭。
「你是畫舫的主人？」李修遠一走進畫舫，只覺一陣淡淡香氣迎面撲來，環首四顧，文房四寶，琴、棋、書、畫皆次第陳列在席間，眉毛微微一挑，在椅子上落座後，轉頭望著掀簾而進的朱丹詢問道。
「在公子踏足畫舫的那一刻起，飄菊舫已暫時易主。」朱丹深深凝視著隨意坐在位子上的李修遠，又瞧了瞧一身男裝打扮的余月瀅，眼中狐疑之色漸濃。
傍晚時分，自己本在畫舫上閑情逸致，突然幾個陌生人找到自己，以重金包下整艘畫舫，並言明畫舫上不準逗留一人。朱丹當時就愣住了，到這秦淮河畔以重金包下畫舫的不少，但她漂浮數年，還從未見過有誰是只包畫舫而不留歌姬一人的，尤其是這些人既知自己是金陵身價最高名聲最響的最紅花魁，竟無需自己等人作陪，這讓朱丹心中甚是訝異不已。
雖說自己墜入凡塵多年，位卑命賤，但賣藝不賣身，憑借自己多年闖蕩出來的名聲，平日里也絕不是誰想見便能見著的。能到這舫上做客之人，無一不是非富即貴，或文采斐然滿月復經綸的文人士子。
換句話說，她朱丹接見客人也是要以個人喜好來挑選的，否則即便你富甲四方，她照樣不予理睬。
可是誰又能想到曾經追求者趨之若騖，每日無數人欲求一見而不得的江南第一名妓朱丹竟也有被人如此無視的一天，心中滋味如何，朱丹自個實在說不清楚。
朱丹本想要婉言拒絕來人的要求，但看到來人一副殺氣凜凜的模樣，心中又好奇這些人的主人究竟是哪號人物，于是鬼使神差之下，她稀里糊涂的答應了這些人的請求，並言明待客人上船後自己就會立即自行離開。
但在看到氣勢不凡的李修遠後，識人無數直覺敏銳的朱丹馬上感覺出這名年輕男子定然絕非池中之物，至少與她以往見過的任何人都大為不同，因而她臨時改變決定，決心要探探這男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朱丹心里在不斷揣測，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的報以一笑，盈盈身姿裊娜著坐在主位上，儼然仍以主人身份自居。
李修遠見狀，也不在意，一雙眼楮飛快的將畫舫中的一切擺設再次粗略掃視了一遍，再看看全神貫注低眉泡茶的朱丹，心中不斷暗自琢磨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如今自己身在民間，凡事自是要小心為上，任何一個可疑人物都不能放過。
「畫舫簡陋，招待不周，清茶一杯，還望公子莫要嫌棄。」朱丹將泡好的鐵觀音遞到李修遠跟前，盈盈笑道。
「朱丹姑娘妄自菲薄了。」李修遠輕輕擺手，端起茶杯就待好好品嘗一番這茶香四溢的鐵觀音，卻被余月瀅突然伸手阻攔。
「我渴了。」余月瀅自進入畫舫後就一直警惕的觀察朱丹的一舉一動，見皇帝要喝茶，唯恐其中被做了手腳，連忙開口說道。
「是小女子怠慢了，還請見諒。小女子這就為您斟上一杯。」朱丹意味深長的盯著余月瀅看了片刻，炯炯有神的雙眸中異彩閃現，爾後歉意一笑，當即為余月瀅也滿上了一杯。
「人美茶香，果真可令人醉迷紅塵。」李修遠在桌子底下拍了拍余月瀅的小手，以示無礙，然後輕輕呷了一口，閉著雙眼細細回味一番，忍不住贊嘆道。
「公子謬贊，小女子可不敢當。」
「我很少贊人的。」李修遠眨眨眼，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說道。
「呃，那想來真是小女子的榮幸了。」朱丹被眼前這個男人認真的表情弄的愣了愣。自己方才所說只是自謙之詞罷了，沒想到這個男人反倒較勁上了，而且從這男子的話來看，好像能得到他的贊美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情一般，向來被眾星拱月的朱丹心里的郁悶可想而知，做人狂妄自大到這份上，當真是令人無話可說。
「嗯，的確是你的榮幸。」李修遠臉不紅心不跳，大言不慚的點頭頷首道。
饒是朱丹修身養性，涵養過人，听到這番言語，也氣的差點當場將茶壺里滾燙的茶水直接潑向眼前這個狂到沒邊的男人臉上。
「夜色很美，別浪費了，一起欣賞一下吧。」李修遠放下茶杯，徑自拉著余月瀅的手走到畫舫走廊上，一陣秋風微拂而過，衣裳咧咧作響，劉海也被吹亂。
望著河面如滿天繁星般懸掛而起的彩燈，感受著清新的空氣，李修遠頓覺心曠神怡渾身舒暢無比，長期壓抑在心頭的煩惱苦悶和憂慮也在這美麗的夜晚暫時拋諸一旁。
「真的很美。」余月瀅安靜的站在李修遠身側，似是感受到了李修遠的心情變化，幾乎從無笑臉的余月瀅忽然紅唇微啟，一抹淡淡的笑意在美麗的絕世容顏上緩緩蕩漾開來，仿佛萬年不化的冰山忽然間被徹底融化般勾魂奪魄驚世駭俗。
「好美！」本惱怒李修遠對自己視若無睹的朱丹在看到余月瀅臉上突然出現一抹洋溢著喜悅和幸福的笑容時，頓覺驚為天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之色。
她向來自認自己姿色過人，容貌傾國傾城，但不知為何，與此刻的余月瀅相較起來，朱丹卻情不自禁的生出幾分自行慚愧之感，總感覺自己美則美矣，卻似乎缺少了一些什麼。
「丹兒，丹兒！」
正當畫舫上三人都沉醉在一種奇妙的世界里時，陡然一陣喝叫聲響起，無情而殘忍的將這完美的畫面撕扯的零碎不堪。
「該死的。」被擾亂了心境的李修遠眉頭一皺，臉色一沉，滿腔怒火幾乎要從雙目中噴出來。